第65章
姜姝抬起頭,看著跟前這張與表哥的溫潤,完全相反的一張臉,猶豫了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了一聲,“表哥”
範伸眉目一擰,偏下頭那雙黑眸沉甸甸地落在她臉上,“再說一次,沒聽清。”
姜姝眸子幾顫,終究還是認了慫,“相公”
範伸這才緩緩地起身。
夜裡洗漱完了,兩人躺在了床上,姜姝才鼓起勇氣道,“我覺得這樣不妥”
姻緣便也罷了。
以他範伸的本事,指不定還會用這個名字,幹出什麼樣的勾當
表哥豈不是冤枉了。
範伸翻了個身,將她摟到了懷裡,壓根兒就沒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別動,你腳傷沒好,先忍忍”
姜姝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不該碰的位置。
臉色“騰”的一下紅了個透,有口難辨,徹底不出聲了。
但她的直覺是對的。
第二日,兩人離開了商戶家,繼續趕路,到了宣城時,正是晚上。
姜姝坐了一日的馬車,腳踝倒是不痛了,勉強能下地,腦子卻被搖的昏沉沉,本以為能有個落腳地兒歇息一夜,誰知還未下馬車,便見範伸扔過來了一套男裝,“換上。”
姜姝起初還以為,他善心大發,終於想明白了,不打算再去破壞表哥的姻緣,誰知他竟是帶著她到了宣城的花樓。
姜姝看了一眼花樓門前那一群搖著團扇,同路過的幾位公子東拉西扯的輕衣姑娘,嘴角幾抽,“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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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表哥。”
範伸這時候倒又讓她改了口。
姜姝立在那不動。
範伸扶著她的胳膊,攙著她進去,在其耳邊輕聲道,“此地我沒眼線,沒有人手去護你安危,這幾日你得一直跟在我身邊。”
宣城是江南的臨界。
也是朱侯爺的管轄範圍。
為了不打草驚蛇,範伸並未聯系任何線人,此次不會再有清靈班,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惠安寺。
姜姝被他肅然的語氣,震的渾身一僵。
範伸又拍了拍她的肩,“別怕,有我在,放松些”
姜姝隻知道自己嫁了一個愛逛花樓的夫君,卻從未進過花樓,也未曾見過裡頭是何模樣,今兒託了他夫君的“福”也算是親眼見識了一回。
霓虹燈火下,姑娘撩人眼。
斷斷續續的琵琶聲,待那小曲兒一起,蓋住了樓道上的聲聲風月嬌笑,曲兒一落,一道嬌軟的歡愉聲,清晰入耳,“爺,輕些”
姜姝打了個顫。
身旁已有姑娘上前相纏。
在那雙手快要伸過來,扒拉她時,身旁的範伸及時地遞過去了一錠銀子。
不遠處的媽媽眼睛一亮趕緊迎了上來,接了那銀子,便笑著問兩人,“兩位爺,今兒是想拉鋪,還是住局”
拉鋪雖為女票,但有時辰限制。
住局,可到天明。
姜姝一臉懵,完全答不出來。
身旁的範伸,極為熟悉地丟了一句,“擺飯局。”
姜姝依舊聽不懂。
媽媽卻明白,趕緊差了幾個姑娘陪著二人上去,到了廂房內,兩人剛坐下不久,便見幾個姑娘提著酒壺,抱著琵琶走了進來。
樂聲一響,身旁的一位輕衣姑娘便偎到了範伸跟前,為其剝了一顆葡萄,送到了範伸嘴邊,“爺,嘗嘗”
姜姝剛捧了幾上的茶盞,就那麼不錯眼地看著他。
第67章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姜姝一雙眼睛子瞅得仔細, 就差將頭扭過去了。
範伸卻突地回頭瞥了她一眼,那深眸又黑又沉,姜姝看戲的心, 被逮了個正著, 眼珠子輕輕一轉, 及時挪了個方向。
範伸再回頭, 便是熟練地將腳一抬, 將那姑娘逼著往後退開了兩步後, 才從懷裡掏出了十兩銀子,擺在了桌上,簡單幹脆地道, “同你打聽個人。”
花樓裡女票客雖無情, 勝在人來人往,見過的人多,來這尋人的也不少。
見跟前這位公子氣度非凡,清高俊逸, 姑娘的臉色陡然一紅,軟聲道, “不知公子要打聽何人。”
“薛員外。”
那姑娘一聽, 眼裡有了幾分意外。
範伸多解釋了一句, “去年鹽船翻了江, 他還欠我一些錢財。”
這回姑娘的神色倒沒覺得奇怪了。
去年薛員外因鹽船翻江,欠了一屁股的債務,這半年來,就連上花樓, 都開始赊賬
姑娘伸手收了桌上的銀子, 同範伸道, “公子今兒來的不巧,換作往日,薛員外可是我含香樓裡的常客,也不知出了何事,昨兒就沒再來。”說完又好心地道,“公子若是要尋人,恐怕還是得去一趟薛府。”
“嗯。”
範伸沒再多問,胳膊習慣性地搭在膝上,指頭蹭著黑色的錦緞,輕輕一敲,沉思了一陣後,端了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才轉過頭去看姜姝。
隻一眼,神色便定在了那。
身旁那人的小嘴兒正張開,隻見對面姑娘手裡的一顆葡萄,“咕嚕”一塞,便被她含進了嘴裡。
嘴角幾動,吃得挺上勁。
而跟前那木幾上,已經有了一堆的葡萄皮。
範伸的眉心突地一跳,收回了那隻撐起來的腿,湊過去盯著她微微鼓動起來的粉腮,輕聲地問道,“好吃嗎。”
適才見範伸同那姑娘說話,姜姝也無事可做。
不知道他找那什麼薛員外有何重要之事,但知道他自來是個大人物,尋的人必定也不簡單。
姜姝也不想吃。
跟前的姑娘偏生要喂她,她隻得張口。
有了第一顆,就有第二顆,姜姝還想著,是不是每個上花樓來女票的客人,都要被姑娘們這般投喂,要是照著這番吃下去,那逛花樓有何意義。
還不如她買幾斤葡萄回去,請幾個丫鬟專門替他剝
“我不餓。”姜姝被他這一問,也尋了個機會,推辭了跟前的姑娘,看著幾上擺了一桌的酒菜,想起上頓還是在馬車上啃的一塊幹餅,當下拿起箸夾了一粒花生酥,送到了範伸嘴邊,“世表哥要不要也吃些。”
範伸的眸子在那筷子尖上,頓了一陣,黑眸輕輕一抬盯著姜姝,緩緩地湊了過去。
屋裡的琵琶聲,輕輕一顫沒了音,跪在跟前喂過姜姝葡萄的那位姑娘,也自覺地往後退去。
林子大了什麼又沒見過。
借著花樓的地兒,會情人也好,行斷袖之禮也好,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姑娘們心知肚明,今兒來的這兩人,恐怕也隻是想尋個地兒,個個了然地埋下頭,陸續地退了下去。
房門輕輕一關。
屋內安靜了下來後,範伸才直起身,低啞地道,“別鬧。”
姜姝一瞬解脫。
一雙手都舉麻了,沒見他吃,也沒見他不吃,早就後悔自個兒怎伸了筷子過去,如今見屋裡的姑娘都走了,回過頭去極為無辜地道,“這可怎麼辦,要不我去將她們再喚回來”
範伸沒理她。
過了一陣,門外便又傳出來了兩道敲門聲,是適才那媽媽的聲音,“公子在嗎?”
範伸眸子一暗,擱下了手裡的茶盞,起身一把將姜姝拉了起來,走到了房內的一扇窗前,推開窗戶同她認真地交代,“我先下去,你再跳,看準了”
範伸的話還未說完,跟前人影一閃。
清風掃在了範伸的臉上,跟前的人,已經穩穩地落了地。
翻窗爬|牆這等子事,姜姝幹了十幾年了。
早就不在話下。
別說是崴了腳,上回瘸腿,姜家的那道院牆也沒能攔住她。
範伸的雙腳落下來時,這回不等他交代,姜姝主動上前問他,“咱該往哪跑”
她已經準備好了。
沒有清靈班,沒有常青法師,就憑範伸和嚴二兩人單槍匹馬,她要想活著回到長安,還是得靠自個兒。
範伸看著她那張如臨大敵的小臉,一時語塞。
他還真得感謝她,不是個病秧子
範伸胳膊一伸,手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往前一帶,“去縣衙。”
小半個時辰後,兩人坐在了縣衙大堂內。
範伸沒再用沈頌的身份。
直接亮出了腰牌,知縣提著一盞燈出來,腰杆子一瞬彎到了胸前,點頭哈腰地將兩人請了進來,陪著笑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人造訪我宣城,有何指示”
範伸看了一眼身邊的幾個衙差。
知縣心神領會,忙地屏退了屋內的人,隻剩下三人了,範伸才緩緩地道,“陛下的口諭,本官前來會兩個人。”
那知縣一聽到“陛下”二字,瞬間跪在了地上。
這也是範伸此次來江南,皇上交代的第二件大事,範伸直接問那知縣,“薛員外在何處?”
知縣一愣,疑惑地問,“薛員外?大人可知他犯了何事”
範伸沒答,眸子抬起頭,沉沉地直直落在了那知縣的臉上。
知縣脊背一涼,趕緊埋下了頭,緊張地道,“大人先在這歇息會兒,下官這就去請人”
知縣說完,便走出了屋子。
急急忙忙地下了兩個臺階,差點就摔了個狗吃屎,等走出了大堂,卻是神色慌張地喚來了一人,“趕緊去通知朱侯爺,人已經來了。”知縣的額頭生了一層薄汗,臉色蒼白地道,“告訴朱侯爺,範大人是奉旨前來帶人”
早在那丫鬟落到了範伸手裡,朱侯爺就已經傳信給了知縣,知縣昨兒才將人轉移出來。
今日範大人就來了。
還是奉了聖旨,知縣心頭怎能不怕
知州府,惠安寺的兩場火|藥,損傷的都是朱侯爺的人。
知道範伸已離開了惠安寺後,朱侯爺沒有一刻耽擱,一路馬不停蹄地開始追,沿路卻不見他的任何蹤跡,一直到了宣城,含香樓才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