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幾人這才剛衝出重圍, 身後便炸了個粉粹。
若是再晚上一會兒, 被朱侯爺的人堵死在裡頭,後果會如何,知州不敢去想。
臉上沒了半點血色。
看著那火光衝出了知州府,這才突地反應過來,一把攥住林玉猛地幾個搖晃,“你,你說你們辦的這是什麼事兒,沒事你們去瞎點什麼火折子,範大人還在裡面呢”
知州急得捶胸頓足。
範大人要是死了在知州府,他就算逃了出來,也得死啊
林玉被他晃得煩躁,抬頭看了一眼雨霧中趕來的清靈班人馬,一把擒住了知州,直接給扔在了馬背上。
知州被他一摔,摔得七葷八素,雨水啪嗒啪嗒地淋在臉上,掙扎了幾下才從那馬背上坐起來。
剛坐穩,便看到了對面雨霧中幾道馬匹駛來。
馬蹄子濺起了雨水,‘嘀嗒”聲由遠而近。
到了跟前,知州才瞧清走在最前頭那一身黑衣,戴著鬥笠的人,不是範大人又是誰。
知州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沒死就好
範伸走到了跟前,才抬頭露出了鬥笠下那張被雨水浸過的臉,漆黑的瞳仁似是藏著滔天的冷意,卻又讓人瞧不出半點波瀾,依舊是清冷的嗓音,“昨日文王在堂內所議之事,知州大人該聽的你都聽到了,還是跟咱們走一趟吧,免得朱侯爺回頭抓了你作人質,本官怕你經不住拷問”
知州一個字二都不敢說。
從昨兒聽到了文王和那侯爺範丫鬟說完後,就知道自己徹底地陷入了這場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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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被滅口,已經算好的了。
知州抬頭胳膊,用那湿透的袖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睛越抹越模糊,“多謝大人庇護。”
範伸手裡的韁繩輕輕一勒,馬蹄緩緩地越過了知州,才同其身後的林玉吩咐了一句,“先上山。”
林玉疑惑道,“大人要去哪兒。”
“包子鋪。”
林玉嘴角一抽,掃了一眼從他手背上滴下來的血水,倒是鬧不懂了,新婚不久便丟下人家去花樓,這會子都什麼時候了,又惦記著去哄人。
大雨落了一天一夜,雨勢半分不減,山上的道路已被衝出了一條一條的洪溝,水流直往山下傾灌。
來山上了兩日,姜姝今兒終於去問了一句韓夫人,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來。
韓夫人說要等晚上。
天色一黑,姜姝便讓春杏在屋內多添了幾盞紅燭,想著等他回來了,給他留個燈。
洗漱完後姜姝便躺在了床上,剛閉上眼睛,突地又意識到自己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對。
世子爺正在經歷生死,她既然喜歡他,又怎麼能睡得著。
一番掙扎後,姜姝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了一件範伸今日才給她送來的嶄新大氅,同春杏一同煨在了火盆邊上,望著那黑漆漆的門口。
熬了一陣,姜姝沒熬住。
眼皮子幾回耷拉,腦袋也跟著一揚一點。
春杏也沒去打擾她,拿了針線出來,做起了繡活兒,雨聲莎莎響在耳邊,夜色甚是安靜。
姜姝的腦袋擱在了胳膊彎裡,正要進入夢鄉,山下突地傳來了一聲巨響。
兩人腳底下的整個山脈仿佛都為之一顫。
春杏一個不慎,手指被戳出了血珠子,寺廟裡的燈火一瞬,盡都亮了起來,奔走聲不絕於耳。
姜姝從瞌睡中驚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便是,“知州府爆了火|藥。”
之後那一團噪雜的聲音,姜姝一句都沒聽清楚。
春杏回過神來,忙地丟了手裡的針線,跑去了屋外,正打算打聽一番,一側目,身後的姜姝不知何時已從那椅子上起身,一腳踏進雨裡,水花濺起來,海棠色的裙擺瞬間湿了大半,繡鞋上的幾粒珠花跟著發出了脆脆的聲響。
春杏呼了一聲,“夫人,等等奴婢。”
急忙進屋取了油紙傘,也顧不得地面上的雨水,疾步追了上去,手裡的傘舉了幾回都沒舉到姜姝的頭頂上。
到了寺廟外的山路口子上,法師和韓夫人也都立在了那。
姜姝順著眾人的目光往下望去,知州府已是一片火海。
隱約還能聽到廝殺聲。
朱侯爺當真造反了
姜姝又往前走了兩步,雨水從她的頸項不住地往裡鑽,姜姝習慣性地去拉大氅領子,卻抓了個空,這才察覺身上的那件大氅,落在了屋子裡。
那番安靜地立了一陣,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山底下放出了一個清靈班的信號,韓夫人才轉過身,看了一眼被雨水淋透了的姜姝,了然地道,“沒事了,回屋等著吧。”
姜姝往後退了兩步,卻見韓夫人又轉過了頭,望向山下。
所有人都沒動。
法師沒動,韓夫人也沒動。
姜姝又才穩住了腳跟,隨著一眾人,繼續立在了雨霧裡等著。
約莫一刻後,山下的那條路上,便有了動靜。
先上來的是清靈班受傷的弟子。
人一到,寺廟裡便忙成了一團,韓夫人親自跟了進去療傷。
接著上來的是林玉和林冬,還有知州府的知州大人。
因同行的一名弟子受傷嚴重,林玉一到山上,便將其背進了寺堂,一時也沒注意到候在雨裡的姜姝。
林冬將人送到,轉身便要走,被法師一把揪住了衣袖,“你等會兒,你娘同我說,你逢人便道你父親死了,何時死的?我怎麼不知道”
林冬被法師擒住,一路拖進了惠安寺。
這一走,山路口上就隻剩下了姜姝。
一個接著一個的人影,陸續地從她身旁經過,回了寺廟,山底下的燈火漸漸地開始零星,直到最後一盞不剩。
姜姝愣愣地瞧著那漆黑的路口。
人呢?
第60章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春杏也覺得奇怪, 怎麼清靈班的人都回來了,卻不見世子爺。
“奴婢去問問。”春杏將手裡的油紙傘遞給了姜姝,雙手提起裙擺轉身便扎進了雨霧中, 跟著進了寺廟。
姜姝捏著傘柄立在了那路口上, 這一塊便徹底隻剩下了她一人。
雨水砸在頭頂上的油紙傘上,“啪嗒”直響, 繡鞋上的幾顆珠花被濺起的雨水洗過, 細細碎碎的水珠子粘在上。
半晌,姜姝的腳尖往後移了移,突地又頓住, 轉了回來。
都等這麼久了, 再堅持一會兒?
萬一她剛走, 他就回來了呢
豈不是前功盡棄。
她一身衣裳早已湿透,總不能連個美名都撈不著
姜姝再次將目光望向了黑漆漆的路口, 輕輕地轉了轉手裡的傘柄, 聽著那雨聲砸在耳邊, 倒是想起了一樁往事。
也是這般瓢潑大雨, 也是同樣的雨夜。
那年她拿著自個兒賺來的第一筆錢, 備了一桌酒菜。
撐著傘, 去了門口等他的父親姜文召。
姜寒說,他想父親了。
實則,她也是想的。
在姜文召沒回來之前,她站在雨霧中,甚至還幻想了他們三人圍在一塊,烤著爐火, 吃著肉, 聽著窗外的雨聲, 姜寒一定會很高興,會笑。
她幻想著姜寒那裂到了耳邊的笑容時,也笑了。
一陣腳步聲,姜文召踏了進來,抬起頭見到她有些意外,問了一聲,“怎麼了?”
她很久沒有同他說過話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終於鼓起勇氣生疏地喚了一聲父親,便聽姜文召道,“可又是同你母親吵架了?你母親也不容易,如今你長大了,也該懂事”
隔了這麼些年,她原本自己已經忘記了,不曾想那股子鑽心的疼痛竟還能如此清晰。
若那句之後她能轉身,或許還不會刻骨銘心。
但她想起了還在屋裡等著她的姜寒,腳步僵硬地往前追了兩步,“我備了酒菜,姜寒想”
姜文召突然回過頭,眉頭如同濃了一片陰雲,涼涼地問她,“府上短缺過你們吃食了嗎?”說完見她立在那不語,又道,“你母親留下來的嫁妝,也不是讓你如此用來糟蹋,你弟弟妹妹都還小”
她站在那,看著姜文召進了林氏的院子,沒再說一句話,手指緊緊地攥住傘柄,攥久了痛了,便將那傘一並給丟了。
回去後,她若無其事地同姜寒道,“父親沒回來,咱們去找表哥吧。”
後來每逢一落大雨,她便帶著姜寒去表哥那破院子裡,三個人圍著一團,烤著火爐子,備幾樣小菜,賴著不走。
表哥見她盯著那雨水直瞧,問她,“你喜歡落雨。”
她搖頭,“我最不喜歡落雨。”
也最不喜歡在雨裡等人。
傘柄上的一滴水珠突地落在了她額頭上,冰地她一顫,姜姝醒了神,泛白的手指攥緊了傘柄,腳步往後一退,轉過了身。
這山裡著實比山下要冷。
姜姝輕舒了一口氣,腳步才剛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油紙傘突地被人挑起,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傘下便擠進來了一人。
熟悉的檀香,混雜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溫熱氣息
姜姝仰起頭。
範伸修長的十指,骨節分明,從她眼前一晃,穩穩地替她扶正了傾斜的傘柄,黑如墨的瞳仁近距離盯著人時,壓迫感更甚百倍,“在等我?”
姜姝下意識地往後退,還未來得及應他,被雨水湿透的腰肢瞬間便扣過來了一隻手掌,輕輕用力往前一帶,姜姝退出去的腳步,又被迫移了回來,甚至比剛才挨的還近。
“咚咚”直跳的心髒,整個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世子爺怎麼晚”姜姝欲尋一句話來,來壓住心口的異常,話還未說完,垂下的下顎突地被抬起,冰涼的唇瓣沾著雨水,肆無忌憚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姜姝手上的勁兒一松,傘柄徹底地到了範伸手上。
貝齒被撬開後,姜姝耳邊的雨聲,一瞬消失,再逐漸放大。
一對卷翹的眼睫沾著雨霧,緩緩地一眨。
胸口處騰騰傳來的一股暖意,猶如被什麼東西熨燙了一般,姜姝眼睛一閉。
她是,真的喜歡上了他
想明白了,姜姝的唇瓣也跟著輕輕一動,正欲給個回應時,那吻卻突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