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戚寸心皺起眉。
“你伯祖父前兩日還念叨你呢,”戚茂德自顧自打量她,滿臉都是笑意,“現今我叔和明恪的冤屈都已經洗幹淨,你伯祖父還在想,你們娘倆現今在哪呢……”
他說著又往後頭望眼,瞧見那兩座新墳前的墓碑,面上添些沉重,“那是你母親和你姑母?我隻聽到消息說你姑母去世的消息,卻不知你母親是何時走的?”
“您到底想說什麼?”戚寸心的語氣還算平靜。
“寸心,”戚茂德又擦下臉上的汗,接著道,“原本這兩日我們就打算著要將你祖父和父親的墳遷到咱們戚家的墓園裡去,現今牌位都已經刻,就等著奉入祠堂,啊你姑母還受個‘玉真夫人’的封號,聖旨都下到咱們家,她還塊‘國士碑’呢,我今早聽說人在這祭拜叔和明恪,我就猜是你,這不就趕緊來尋你嘛。”
“國士碑”是南黎身負功績,為國而死的忠烈之士死後的石碑,戚明貞先入滌神鄉,再蟄伏北魏多年,舉扳倒掌印太監張友這個賣國賊,她自擔得塊國士碑。
“我記得當初像是伯祖父嚴詞拒絕讓我祖父和父親入戚家的祖墳,我母親無奈之下將他們草草收葬在這裡,”戚寸心聽他說完,復而抬頭看他,“怎麼現今,你們又要重新將他們遷回去?”
戚茂德聞言,面上不由浮現出絲尷尬的神情,他沉默片刻,又衝她笑笑,“寸心,那時候你伯祖父也是實屬無奈,他他的考量……”
“什麼考量?”
戚寸心分毫不打算給這位忽出現的堂叔留什麼臉面,“既當初我們家遭難,伯祖父選擇落井下石,那麼現在我們家的事,和你們也沒關系。”
戚寸心蹲下身收拾籃子裡的東西,“也不用你們遷墳,這裡風景挺的,我祖父和父親這麼多年在這裡,應該也不想換方。”
她祖父是戚家的庶子,原本就不受長房待見,到後來祖父和父親相繼做官,戚家那些人變許多。
後來遭難,他們又顯『露』出本來涼薄的面目。
“寸心……”或見戚寸心要走,戚茂德和身後的那些人忙想上去攔,可直安靜待在旁觀察情形的幾名粗布麻衣的青年忽上前,將他們擋住。
戚寸心走出幾步,卻忽想起些什麼似的,又回頭道,“我姑母的國士碑,還請堂叔送到這來,那本也不是你們家的東西。”
戚茂德的目光在那幾名年輕人之間來回,他心中生出些怪異之感,面上卻並不顯,卻也不再攔著戚寸心,更沒再多說什麼,隻是目送著他們行人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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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幾個人悄悄跟著。”
臉上沒笑容,戚茂德半眯起眼睛,對身邊人說聲,隨即邁步子,匆匆往來的路上去。
日暮時分,天邊雲霞纏裹,勾連出大片大片火焰般的光彩。
澧陽城戚家的祖宅內,老態龍鍾的戚永旭靠坐在鋪軟墊的椅子上,耷拉的眼皮半遮著那雙渾濁的眼珠,他的眼窩深陷,臉頰的皮肉松弛,五官都些不夠清晰。
燦爛的夕陽光照院內那塊披著明黃布料的石碑,他就那麼久久盯著看。
“爹!”
戚茂德路從青屏山上下來,身上的衣袍已經被汗湿透,即在山下坐馬車回城,他也已經累得不輕,他被人扶著走到院子裡,手上的帕子已換兩塊。
“見到?”
戚永旭『摸』著椅子扶手的手指動下,他慢慢將目光從那石碑移到自己這個子身上,口時,他的聲音蒼老又嘶啞。
他作為戚家的長子,比庶子戚永熙要大上十多歲,現今已經是老得難以動彈。
戚茂德在下人搬來的椅子上坐下,喝口茶忙說道,“見到,是她!”
“可是爹,她對我可沒什麼臉,就跟我那叔似的,神情還真像,”戚茂德回想起在青屏山上那姑娘的眉眼情態,“她母親已經死,現今就她個人。”
戚永旭『摸』著手上的佛珠,說話十分遲緩,“那你不把她帶回來?”
“不行啊爹,”
戚茂德想起那幾個年輕人,他皺起眉頭,總覺得不太對勁,“她身邊還跟幾個年輕人,那些人雖是尋常百姓的打扮,但我總覺得他們些怪。”
“爹,你說這丫頭這麼多年和她娘是去哪?瞧著也不像是跡的樣子,可是……”戚茂德話說半,『摸』著下巴也始終想不出個以。
戚永旭低垂著眼,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隔會問,“你差人跟著?”
“都悄悄跟著呢。”戚茂德答聲,又說,“爹,她不讓咱們遷墳。”
“算算年月,她今年十六吧?”
戚永旭抿口茶,胸腔裡渾濁的雜音細微震動,他低低的笑聲更嘶啞難聽,“這小女娃還不明白祠堂對家族中人的重要。”
說話間,戚茂德差去跟蹤戚寸心的幾個護院回來。
“怎麼樣?人住在哪?”
戚茂德連忙詢問。
那幾人面面相覷,臉上的神情都些怪異,其中人鼓起勇氣上前,道,“回老太爺,家主,那姑娘身邊跟著的那幾個人身手很,沒走段他們就現我們,把我們……綁起來。”
若不是路過的農夫幫忙,他們到現在還在樹上掛著。
“什麼?”戚茂德重重放下茶碗,站起身腳踢在那人身上,抽身邊小廝手上的鞭子狠打他們,“老子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戚永旭並沒要阻止的意思,或是覺得幾人的聲音太吵鬧,他慢慢喚聲:
“茂德。”
戚茂德扔鞭子,喘著氣又回身坐下,看向自己的父親,“爹,這可怎麼辦?”
“活人能跑,死人總不會跑,”戚永旭咳嗽幾聲,茶碗都些端不穩,他的精神不是太,“今晚,你去青屏山找找看。”
戚茂德自知道他父親要找什麼東西,但他瞧眼被放置在院中的那道蓋著明黃布料的石碑,時些猶豫,“父親,戚明貞畢竟是陛下親封的玉真夫人,我這麼做……”
“怕什麼?”
戚永旭掀起眼皮,滿是皺痕的臉上沒丁點笑意,“給我們戚家人遷墳,不是理應當麼?誰又會說我們的不是?”
“爹說的是。”戚茂德點頭應聲。
——
昨夜戚寸心那碗湯『藥』又熱遍,她喝下去睡覺,今日已許多,但謝緲半夜卻又起高熱,她回到山間的小院裡時,謝緲醒來不久。
他靠在床柱上,臉『色』蒼白得厲害,或聽見腳步聲他下意識抬眼,看見她門。
她那身青棉布裙沾些泥土,鬢已經被汗湿,而他看見她那雙還些腫的眼睛,不由想起昨天夜裡,她哭得滿臉是淚的模樣。
而戚寸心對上他的眼睛,多多少少也點不太自在,但她還是昨夜那樣強裝鎮定,將籃子擱下,走屋子裡倒杯水喝。
“遇到人?”謝緲忽口。
戚寸心坐在桌前,乍聽他口,偏頭看向他,她點點頭,“是我堂叔,他想將我父親他們的墳遷去戚家墓園裡。”
“你不願意?”
“不隻是我不願意,我祖父和父親其實早就跟我伯祖父他們不合,當年我們家落難,伯祖父就落井下石,現今我祖父和父親的冤屈洗幹淨,我姑母也得塊國士碑,他們就又要遷他們的墳,哪這樣的道理?”
戚寸心說著,又聽他在咳嗽,她止住話頭,適時徐允嘉端碗『藥』來,謝緲也不要湯匙,端那瓷碗很快飲盡。
他眉頭也沒皺過下,像是根本嘗不到那『藥』味的苦澀似的。
但戚寸心盯著他看會,還是從旁邊的油紙包裡,拿顆糖遞到他面前,或見他不做反應,她又湊到他嘴邊。
謝緲幾乎是被動含下那顆糖,他抬眼望她。
天『色』漸漸黑透,
戚寸心洗漱完畢換身衣服從浴房裡出來,她的長還是湿潤的,還未屋子,聽裡面傳來韓章的聲音:“郡王,那個戚茂德趁著天黑,帶人上青屏山,怕是什麼動作。”
“嗯?”
謝緲抬頭。
“掘墓。”韓章簡短道出兩字。
戚寸心頓,也顧不上擦頭,連忙跑去。
“著急忙慌的做什麼?”
謝緲聽見腳步聲,抬眼看過去,朝她勾勾手指。
在戚寸心走過去時,他掀被子坐起身,那張蒼白的面容上帶些笑意,“你都聽見?”
她點點頭,忙問,“緲緲,他們是不是要遷墳?我得去趟!”
“不是遷墳,是找東西。”
謝緲站起身,輕輕拂她側臉湿潤的淺。
“找什麼東西?”
戚寸心埋棺材裡的,隻姑母生前的幾件衣物還她的骨灰,並沒什麼其的東西。
“不知道。”
謝緲語氣輕緩,顯他對這件事也頗興致,“不過娘子若是想知道的話,我們就去看看。”
——
青屏山上,十數人舉著火把,將那小片天照得十分明亮。
“家主,這棺椁裡除幾件舊衣裳和壇子骨灰,就沒什麼東西。”在土坑底下將棺椁掘的青年仔細查看裡頭的東西,朝等在上頭的戚茂德喊。
“沒東西?”
戚茂德眼珠轉,滿臉凝重,他來回走幾步,眉頭皺得死緊,“難不成,在戚寸心那個丫頭的身上?”
“老子這熬夜上山,算是白來!”他暗自啐口,滿臉氣惱。
思來想去,他還是喚來管家,“得盡快找到那個丫頭,果東西不在戚明貞的棺材裡,那就定在她身上!”
“戚茂德!”
他話音落,卻聽見道脆生生的女聲傳來。
他抬頭,瞧見山野徑上,那個穿著棉布裙的年輕姑娘,她頭烏黑的長還湿漉漉的,手裡提著個燈籠,那火光照得她瞬看起來像個面容不清的長女鬼。
戚茂德起初還點被嚇到,但見她跑過來時,遮掩側臉的長迎風吹至而後,顯『露』出張白皙的面龐,他眉心跳下,面上浮起個笑,“是寸心啊。”
“你這是做什麼?”
戚寸心提著燈籠,跑上前去,指著那被掘的墳墓,已經些泛紅的眼睛裡滿是憤怒。
“自是遷墳啊,”戚茂德也不像白日裡那樣滿臉和善,“我們戚家國士碑的主人,自不能就這麼簡單收葬在這裡。”
“我們家跟你們早就沒關系,你忘嗎堂叔?是你父親親手把我們這家從戚家族譜上劃出去的。”戚寸心定定看著他,“看來你們做慣虧心的事,連遷墳也隻敢在晚上偷偷『摸』『摸』的。”
戚茂德卻已經沒那個耐心同她多說些什麼,這日下來他已經累極,臉上絲笑意也無,“寸心,既回來,那就該去見見你的伯祖父,他老人家,可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