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他定有過人之處 3419 2024-11-06 10:09:26

  隔壁屋裡,山上護軍直到此時才終於將要說的話說完。


  起身離去前,他鄭重說:“當年的事叫你受委屈了,是我山家對不住長孫家。”


  神容看著他離開了,竟然什麼心緒也沒有,從門裡出去,往隔壁走。


  門口依然站著那群人,不知道他們就這樣等了多久。


  神容從他們面前經過,沒有看他們,直直走入屋中。


  忽聞兩聲急促腳步響,軍醫又奔入了裡間。


  廣源在裡間門口抬起臉,滿眼淚水:“夫人……”


  神容心口忽如重撞,快步走過去,掀簾而入。


  山家的人還在裡面站著,除了楊郡君。


  “好了,別再折騰他了。”山上護軍站在床邊,聲音似無比疲憊。


  軍醫站在床頭,一根一根拔去床上人身上的銀針。


  神容瞬間手腳冰涼。


  這裡加了一盞一盞的燈火,透亮照著這一方空間,如在白晝。


  可床上的人始終躺在一層深深的陰影裡。


  軍醫腳步沉慢地退了出去。


  山上護軍沉默地站了一瞬,吩咐身旁:“去把東西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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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昭抹了眼,出去時腳步都在踉跄。


  山上護軍看著床上的山宗:“我本是來替你做證詞的,現在大概是不需要了,你以往的東西我帶來了,現在就拿來給你。”


  山昭回來了,雙手託著疊得齊齊整整的一捧玄布。


  山上護軍轉身,兩手拿了,振臂一展,緩緩蓋在山宗傷痕累累的身上。


  赫然一面玄色旗幡,上面醒目的兩個赤金大字:盧龍。


  他俯身,聲已哽咽:“我曾在你離家時怒斥過你,卻也知道,不論走多遠,你永是我山家最優秀的兒郎。”


  山昭嗚咽出聲,垂頭跪下。


  旁邊兩個兄弟也一並跪了下來。


  胡十一忽然一頭闖了進來,看著眼前這幕,眼中一紅就跪了下來:“頭兒……”


  身側人影輕動,神容往床邊走近兩步,輕輕說:“他還在,你們這是做什麼?”


  胡十一抬頭看見她出神的側臉,黝黑的臉上已止不住淚水橫流:“頭兒留了話給你,說如果他自己沒法開口,就由我轉達。”


  山上護軍轉頭看神容,喉間哽著,點頭:“那我就把他留給你了。”


  說完拉起山昭往外走去,腳步沉重。


  其他人都出去了。


  神容站著沒動,看著床上的人。


  胡十一拿袖口蹭了蹭眼,強忍著道:“頭兒其實一直算著日子,不是有心錯過去見你,他就連身後事都交代好了……”


  那晚在林間躲避時,山宗後來叫住他說:“還有兩句。”


  胡十一蹲回去,就被他交代了要替盧龍軍轉呈書函之事。


  山宗後來說:“若真有這種時候,那我一定也快不行了。你替我告訴她,我本打算獨自走這條路,隻與她再逢後,有了私心。”


  胡十一道:“頭兒你這話說的,不是你以前罵我不要隨便說死嗎?就是死咱也不能死在這關外啊!”


  山宗扶著刀笑了:“當然,就是有一口氣我也會活下去,我是說如果。”他的笑沒了,“你得告訴她,她是我的私心,絕不是我會隨意棄之不顧的,答應過她的事,就是有一絲可能我也會做到。”


  胡十一這才點頭:“好。”


  山宗最後起身前轉頭朝關內望了一眼,忽說:“若我哪一日真死了,就將我葬在望蓟山裡吧,居北朝西。”


  胡十一當時隻覺不解:“為啥?”


  “讓我永鎮幽州,西望長安。”他笑了聲:“為叫她知道,永遠有座山在這裡等她。”


  ……


  神容在床邊坐下時,胡十一出去了。


  大概徹底入了夜,周圍靜得出奇。


  她看著身上蓋著盧龍軍旗的男人。


  “你不要以為聽你父親說了以往的事,我就會心疼你了。也不要以為叫胡十一轉達了那番話,我就原諒你了。”她低低說:“我不會饒過你的。”


  床上的人側臉浸在燭火裡,鼻梁和側臉都描了道昏黃的邊。


  她頭往下低,靠近他耳邊:“這回我真去找個比你好的人嫁了,反正你也沒法再追來了。”


  他依然不動,深邃的眼緊闔,薄唇抿成一線。


  “你以後就獨自在望蓟山裡睡著吧,我才不會來,我以後都不會再去那山裡了,也再也不來幽州了。”她貼近去看他的臉。


  “我一點都不傷心,一點都不……”


  他的臉有些模糊了,有什麼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的盧龍軍旗上,暈開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水跡。


  神容低著頭,觸到他的鼻尖,喉中堵著,許久,才顫著聲輕輕罵出來:“壞種……”


第九十三章


  山宗陷在一個綿長的夢裡。


  夢中是當年黑黢黢的長夜, 一戰方歇, 他一身玄甲, 撐刀坐在幽州城頭上, 看著遠處火光漸熄。


  忽有人拍了一下他肩,他回頭,對上一張龇牙笑的臉。


  “難受不頭兒?這都什麼事,好好的幽州何時打仗不好, 非在你成婚的時候打,害你連新夫人都沒陪好就接了調令來這兒, 幾個月下來也就調兵才回了洛陽幾趟,怕是每回連凳子都沒坐熱就走了。”


  那是駱衝,穿著盧龍軍的黑皮軟甲, 一張臉稜角凌厲,尤其是現在笑起來的時候。


  數月前幽州突受關外侵襲,奚和契丹聯軍由契丹貴族孫過折統帥,殺進關內。轄下九州二縣接連潰敗, 一片大亂,幽州城更是死傷無數。


  幽州節度使李肖崮急報無力抵擋, 請求朝中援兵。


  聖人以殿前“鷹揚郎將”封號密調山宗出兵來援, 當日正逢他成婚。


  山宗手轉一下刀鞘,心想什麼叫沒陪好,根本連洞房都還沒入,懶洋洋地道:“反正戰亂已平,很快就能回去了。”


  駱衝往嘴裡塞根草, 叼著坐他旁邊:“你那新娶的夫人如何?”


  一時間後面聚來好幾個湊熱鬧的,連向來穩重的龐錄都拎著水囊坐過來了。


  “是啊頭兒,快說說。”


  山宗想到長孫神容,先想起了當初剛訂下親事後不久,在長安被裴元嶺拖去大街上的情形。


  春日的街頭熙熙攘攘,一輛車駕當街而過,車周垂紗,裡面的人若隱若現。


  裴元嶺以肘抵了抵他,忽朝車喊了聲:“阿容!”


  垂紗一掀,車裡的少女歪頭看出來,垂雲烏發,璨星眼眸,態濃意遠、繡羅春裳的金嬌麗人一閃而遠。


  “如何?”裴元嶺勾著他肩嘆氣:“那就是我裴家子弟一個也沒夠上,卻被你給奪去的長孫家至寶。”


  山宗當時看著那輛遠去的馬車,抱起手臂,眯了眯眼:“我運氣不錯。”


  其實婚前就已見過她那一回了。


  此時,他勾起唇,說了同樣的話:“我運氣還不錯。”


  頓時身邊一陣笑:“看來是個大美人兒。”


  “改日請來大營讓咱們拜見!”


  “下回咱第六營要再立功就請新夫人來給咱授賞!”是先鋒周小五在瞎起哄。


  山宗回想起離家前換下婚服時她過來送行的模樣,隻遠遠站著看他,並不接近,笑了笑:“她可是個受寵慣了的高門貴女,你們想嚇著她不成?”


  “那哪能!”有人笑道:“頭兒此戰又立下大功,回去聖人該給你封疆建爵了,正好送給新夫人做賀禮!”


  “說不定也能管個像幽州這麼大的地盤兒,當個節度使呢!要麼就是統帥一方都護府,做個大都護!”


  山宗迎著夜風浪蕩不羈地笑兩聲,意氣風發:“真有那時,全軍隨我一同受賞進封。”


  城頭城下一陣山呼,全軍振奮,行將班師,每個人都很雀躍。


  喧鬧中,一個兵跑了過來:“頭兒,聖人密令。”


  山宗笑一收,接了過去。


  ……


  “聖人密令奪回蓟州?”


  營帳裡,諸營鐵騎長會聚。


  一營鐵騎長薄仲第一個開口,很是驚詫:“咱們不是來平幽州戰亂的嗎?如今都要班師了,怎又要出兵關外?”


  山宗坐在上首,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手裡捏著那份密令,面前是幽州一帶地圖,右上角就是蓟州。


  “我已上書聖人,蓟州被奪十幾載,敵兵已根深蒂固,或許連這地圖上的情形都變了,若要出軍關外,最好還是從長計議,謀定後動。但聖人聽幽州節度使報了其已追擊敵軍到了蓟州附近,認為時機難得,下令盧龍軍配合幽州兵馬乘勝追擊,奪回故城。”


  駱衝陰笑:“就那無能的幽州節度使,九州二縣的兵馬在手,這些年也沒奪回蓟州,還被關外的打成這樣。如今靠咱們盧龍軍給他平了亂,他倒是急著追出關去討功勞了,還叫咱們配合他!”


  龐錄踢他一腳:“你那狗嘴少說兩句,既然聖令已下,領命就是了。”


  “記著,”山宗說:“這一戰是密令,在出關之前都不可透露消息。”


  “都不能正大光明說,那咱還能有戰功嗎?”第六鐵騎營的鐵騎長喊道。


  薄仲笑罵:“還能少了你的?隻要拿回蓟州,讓那兒的百姓回了故土,那也是功德一件了!”


  有鐵騎長嗆道:“就他們第六營每回開口閉口戰功戰功,打的時候還不是衝最前面,命都不要!”


  大家都笑起來,一邊紛紛抱拳離去。


  隻能暫時放棄歸家團聚,準備再上戰場了。


  等所有人都離去了,山宗還坐著,將手裡的密令又看一遍。


  蓟州陷落多年,情形不明,他始終覺得此戰安排得有些突然,幽州此時應當休養生息,而非急於反擊。


  奈何帝王之令,不得違背。


  “頭兒,”一個兵進來抱拳:“可要將暫不班師的消息送回洛陽?”


  他搖頭:“不必。”


  密令在身,多說無益。


  山宗起身備戰,脫下大氅才想起自己還在新婚中。


  一晃已快半載,居然還跟他的新婚妻子算不上個熟人,他都快忘了有沒有跟長孫神容說過話了,竟有些好笑。


  ……


  孤月高懸,關外大風凜凜,大軍推至蓟州地界外。


  這裡目前已被控制住。


  作為帝王任命的此戰最高統帥,幽州節度使李肖崮在軍陣最前方的馬上,一身盔甲厚重,嚴嚴實實地壓著他高壯的身軀。


  他在月夜裡高聲道:“此番兵分兩路,左右兩線進發,掃清沿途殘餘逃竄的敵兵後會軍,一鼓作氣,直搗蓟州!”


  山宗坐在馬上,一身玄甲凜凜,手持細長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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