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視線還死死盯著翟承訣的方向。
翟承訣深吸口氣。
幾日後,他如願得到了父親要派自己去黎國做特使的消息。
自己的手下剛接手東廠,現在本應該是自己最忙的時候。但翟承訣還是毫不猶豫的應了。
黎國,是她在的地方。翟承訣瞇眼。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見到她,這個念頭令他不禁緊張又興奮,又有些遺憾。
她應該是認不出自己的,她甚至都沒見過自己的臉。但是也許她會認出這雙眼睛?翟承訣很忐忑的想著。
當自己安插的探子告訴自己,舒家長女已經和黎國三皇子成親時,翟承訣一反常態的把自己關在書房。
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轉圈,又惱火的摔了兩個杯盞,還是沒能把滿腔怒火給壓下去。
不,這不可能。
自己等了十年,怎麼可以讓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個男人怎麼敢?他配嗎?
當聽到沖擊性消息的時候,人們一般會經歷五個階段:否認,憤怒,悲傷,協商,以及妥協。
翟承訣花了將近一個星期才從憤怒和悲傷的情緒中走出。
他並不打算就這樣妥協,他甚至在怒火最盛的時候,想過無數種以蠻力將她搶到自己身邊的方法。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會讓她恨自己。
那麼至少,至少讓自己再看她一眼,隻要知道她至少是幸福的,那麼自己也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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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華盛宴上,翟承訣隔了十年後,第一次面對面的見到當年那個小姑娘。
她生的很美,一顰一笑都像是拿捏著分寸似的恰到好處。沒有過於浮誇也不會十分樸素,光是站在那兒,翟承訣就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借著和所有皇子敬酒的機會,終於站到了她面前。
好近,他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氣息。
翟承訣在那一刻很唾棄自己,像個愣頭小子一樣還那麼容易害臊。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不斷頻頻向她望去,甚至還忍不住出口提醒她那酒很烈。
和她說話了。翟承訣在離開的時候欣喜的想著。
手下前來告訴他,賢王和另一個女人在回廊處拉拉扯扯,而賢王妃卻在後花園處散步。
翟承訣心底那個作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立刻到了後花園,故作偶遇一般的和她相見。借著昏暗的月光,借著對話,他光明正大的貪婪的看著她。
一寸一寸的,視線在她身上逗留。
他不動聲色的把她往回廊的方向引,直到確保她可以接下來看見回廊裡的場景為止,才離開。
果不其然,躲在暗處的手下和自己匯報了回廊了發生的一切事情。
翟承訣的心情很復雜。
他一方面欣喜於賢王和賢王妃的感情不和,令自己有機可乘;另一方面他又為此發怒,那個男人怎敢如此對她?
盡管他告誡自己不再要去追著她了,對方是已經嫁給了賢王的人。可翟承訣又忍不住的想,萬一……就是萬一,那個男人並非良人呢。
他在大街上出手相救馬匹受驚的她的馬車,又滿懷期待的提起駿馬圖,渴望能喚回她對兒時的一些回憶。
但是並沒有,似乎他做的僅僅是徒勞。
當翟承訣有些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他派手下的探子有意無意的向賢王的親信散了點消息,說晉國願助他在奪位中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賢王上鉤了。
當翟承訣和賢王面對面坐在一起的時候,他險些沒繃住自己的情緒。
「自然…這忙也不是白幫的,賢王殿下也得付出一些代價。」
「你提便是。」
「我可以幫助賢王殿下,條件是,殿下得把王妃…贈予我。」
衛延盛皺眉,想都沒想的拒絕。「她是本王的妻子,怎麼能這麼做。」
當翟承訣聽見那句「本王的妻子」的時候,險些捏碎手裡的茶盞。
他花了好大力氣,才穩住情緒,繼續露出微笑。「我勸殿下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這或許是您唯一的機會了。」
衛延盛有一瞬的猶豫。
也就是這個瞬間被翟承訣抓住了。他繼續說道。「這是交易的正常情況罷了,殿下總得需要給我一個可以信得過的把柄捏著才行。」
過長時間的交涉下,衛延盛妥協了。
翟承訣如願在回晉國的轎子中看見了熟睡的舒長清。
他忍不住伸手去撫她的額發,替她挽著碎發到耳後。他用指尖輕輕勾勒出她的面龐弧度,貪婪的瞧著她,仿佛生怕這時光很快就從他手中溜走。
他不敢讓舒長清知道自己的這份執念,他怕這會嚇到她。
等她醒來的時候,翟承訣又忍不住的試探了幾句。但果不其然,她果然像是忘了。
他嘆息。
在晉國的日子過得很好,似乎是這麼久以來翟承訣頭一次如此快樂的時候了。
他每天帶著一身疲憊回到那座院子的時候,看著暖燈亮起的屋子方向,這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翟承訣做的很好,他安排好了一切,不需要舒長清擔心任何事。
他在每次回院子之前都會仔細沐浴,洗去身上的血味或汗味,永遠讓自己保持著最好的狀態出現在她面前。
他就像一隻笨拙的孔雀,不知所措的試圖用這種方式令她傾心。
所以當他不得不告訴舒長清黎國的消息的時候,翟承訣險些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
他生怕眼前的女人直接要求把她送回去。
所幸她沒有。
在衛延盛前來找她的時候,她也沒有隨衛延盛離開。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翟承訣都稍稍有些安心。
這是不是說明,她也是對自己有些信任?
可是當舒長清在他懷裡說出那番話的時候,翟承訣還是沒忍住。
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莫大的恐慌還是瞬間淹沒了他。
這仿佛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又來了。他腦袋發暈,回想起那個老閹人說過的話。
不,他不能就這樣放她走。
委屈和害怕湧上心頭,翟承訣久違的紅了眼眶。
上一次落淚是什麼時候?好像是自己還在當質子的時候,是自己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
真是丟人,難看。母親明明說過不許用這雙眼睛落淚的,會叫人瞧不起,會暴露自己的懦弱。
可她卻吻上了自己的眼角。
她說,這輩子別負她。
後來許久後,當舒長清已經和翟承訣成親,當她枕在他的臂彎裡的時候,舒長清問過翟承訣一個問題。
「你為何那日會落淚?」
翟承訣想了許久,腦海中閃過許多東西。最後卻隻是笑著搖頭,淺吻上懷中女人的鼻尖。
「也許是太過於激動了。」
但他沒說的是,自己那一刻的恐慌,害怕被她再次推開拋棄,害怕那個老太監說的話成真,害怕自己的醜態被她也唾棄。
他曾經害怕自己會變成母親那樣,在一段不對等的感情中過於卑微,卻還隻能狼狽堅持著保留自己最後一絲可笑的自尊。
自己深愛的她不是空谷,自己之前從不敢確定這份心意究竟會不會有回響。
但所幸,她最後還是選擇向自己奔來。
隻要她肯向自己走來,那麼自己也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向她奔去。
「像個愣小子。」她親吻了自己的眼角。
「永遠年輕,永遠熱烈。」自己開玩笑的回應。
「傻的不行。」她被自己噗嗤逗笑。
那笑容太過動人,一下子便填補了十年的空白時光。
一切都是值得的。
番外2:
衛延盛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自己的母親並不愛父親。
母親從來不像後宮裡的其他女人一樣,期待爭搶父親的寵愛,總是帶著淡淡的情緒和態度,有些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鬧劇。
「手裡能緊握著的才是最重要的。」她這樣教導自己,從她的瞳孔中反射出男孩年幼的模樣。「不要總去追求飄渺虛無的東西,你要學會緊抓住手裡的一切。」
但人們所追求的難道不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嗎?名聲,口碑,知識,感情。
衛延盛不明白。
他沒告訴任何人,但他對沈家的女兒一見鐘情了。
從以前開始他就覺得沈嬌和其他女孩不一樣。靈動,鮮活,敢愛敢恨,不拘小節。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這樣的獨特的人呢?他這麼想著,總是會下意識的去跟隨她。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花燈節上。
他和舒家的長女一起前去的,目的卻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的偷偷和沈嬌見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他四處看不見沈嬌的身影,不禁有些焦急,抻著脖子到處張望著尋找。分明是約好了在這兒見面的,她是遲來了嗎?
身後傳來小小聲地驚呼,衛延盛下意識回身,出手拽住了身後的舒長清。
他就像一個合格的兄長,用自己那剛剛開始挺拔發育的少年身材,替舒長清隔開了人流。
「你小心點。」他對身前的嬌小女孩這麼說道,手握扶著她的肩膀,目光卻依舊在漫無目的的尋找。
「……嗯…」女孩低聲的說,他卻因為目光並未落在她身上,而忽略了女孩那通紅的耳根。
「真奇怪,明明是約好在這附近碰面的,怎麼不見了?」衛延盛嘟囔著,慢慢松開身前的舒長清。
他開始有些煩躁起來。
「再…等等罷。」舒長清低聲安撫他,試探性的指了指另一側的燈籠,眼底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四周點綴的燈光,顯得亮晶晶的。她伸手攥住了衛延盛的衣袖一角。「要不要…先去猜燈謎?」
衛延盛沒看她,心裡依舊煩躁。「不了,我們要是走了,她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啊…也、也是。」女孩的聲音微弱了下去。
她還年輕,隻會慌亂無措的掩蓋自己的情緒。
笨拙的少年根本沒察覺女孩的不妥,站在原地等待著。「再等下去,就趕不上遊街了。」
「她會來的。」舒長清垂著頭在一旁開口。
對於這樣沒什麼實質性的安慰,衛延盛還是有些感激的。
他回頭,剛想和女孩說些什麼的時候,身前不遠處就傳來了歡快的呼聲。
「盛哥哥——!等很久了嗎?」
遊街的技人們剛好開始行走,在紛飛的碎花紙屑中,溫柔的燈火恰好映的沈嬌面頰上一片柔和的暖光。她身為少女的身材剛剛開始發育,隱約的曲線令情竇初開的少年遐想不已,耳根發燙。
那樣的笑容是如此真摯,衛延盛在那一刻,耳邊似乎隻剩下嗡鳴,一片不合時宜的寂靜,天地間隻剩下他自己的心臟狂跳。
一下,又一下,用力沉悶的砸在他心口。
他注視著不遠處的沈嬌,有些忘我的想要向她走去。
袖口上的拖拽感令他一滯,低頭的時候他看見舒長清正站在他身邊,端正的站的筆直,蔥白指尖捏著他的袖口,從這個角度正好看見她面頰上一層薄薄的的小絨毛,粉唇微微嘟著,帶著隸屬於少女的一切美好象徵。
他心裡柔軟了一瞬。對於這個他一直當作妹妹看的女孩兒來說,衛延盛對她自認為也算是照顧的非常周到,有什麼話也都會和她說。
他停下腳步,微微傾過身子,在舒長清耳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