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連欽侯沒了後顧之憂,就能專心對付北戎蠻夷。
秦箏轉憂為喜,忍不住誇贊道:“你這一計,可以說是一箭三雕。”
一是“示弱”誘敵,可以引駐扎在江淮對岸的陳軍前來攻打她們。便是對方沉住氣,沒上當,他們也在輿論上同陳軍勢力均敵了。
二是借此機會將皇陵的陪葬品神不知鬼不覺運去西域轉賣,解決了他們銀錢上的周轉問題。
三是賣了連欽侯一個人情,掣肘李信,回頭還能順勢接回秦笙。
楚承稷抬眸,在秦箏倒映著燭火的瞳仁裡望見了完完整整一個自己,她眼底的欣喜和崇拜不加掩飾,美好得像是碎了滿天星河。
楚承稷破天荒地生出一股,這幾十年兵書沒白看的滿足感,他抬手輕撫秦箏長發:“多虧阿箏養了一支娘子軍,我才有計可施。”
秦箏抿了抿唇,問:“娘子軍北上回來後,能給她們一個正式番號嗎?”
楚承稷點頭:“自然。”
秦箏幾乎是從軟榻上跳起來的,手中書冊都來不及放下,就要往外跑:“我去尋阿昭,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楚承稷捏著她肩把人拽回來,:“這都亥時了,此次北上領軍的就是她,你明日同她說不遲。”
秦箏隻得按耐著滿腔歡喜上榻入睡,隻可惜太激動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自己傻樂一會兒,又抱著楚承稷的臉親兩口。
楚承稷一動不動,呼吸卻沉了幾分,不等他有所動作,身側亂撲騰的人呼吸已經均勻了。依誮
楚承稷轉過頭,視線在她撲散開的領口停滯了幾息,喉結下滑,閉上眼無奈揉了揉眉心。
罷了,她這些日子也累,不鬧她。
不過這一夜某位夢拳選手可能是在夢裡徵戰四方,一晚上拳打腳踢就沒消停過,楚承稷習以為常把人抱著睡,等某位夢拳選手無意間把自己寢衣都給蹭掉了,事情就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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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北庭,雷州。
謝馳一身便衣,風塵僕僕進了雷州府,闖進連欽侯書房開口就是一句:“老頭子,你莫不是又被那前楚太子給耍了?我得了你的令前往涼州,把副將家中的牆磚地磚都敲過一遍,壓根沒找到什麼信件!”
連欽侯長眉一鎖:“暗閣也沒有?”
謝馳道:“暗閣倒是發現了一個,不過裡邊是空的。”
話一出口,謝馳也想到了一種可能,莫不是信件提前被人拿走了?
畢竟前楚太子那邊都知曉這封信的存在,指不定還有其他人也知道這封信。
若是被李信的人拿走了,銷毀證據,那可不太妙!
第106章 亡國第一百零六天
南方才剛入秋,北地卻是樹梢上一片黃葉都不剩了。
連欽侯負手望著庭院裡光禿禿的樹枝嘆了口氣:“今年天寒得早,等到入冬,北戎人的攻勢隻會更猛。”
謝馳看著父親尚還挺拔的背影,想到如今北庭的困境,心頭也掠過幾絲陰霾,嘴上卻道:“謝家鐵騎鎮守北庭多少年了?哪一次讓北戎人打入關了的?就算拿不到那封信揭露李信的陰謀,前朝太子那一萬人馬過來,多少也能牽制他些,不怕李信背後捅刀子,隻跟北戎人打,將士們對北戎的戰術早就爛熟於心了。”
連欽侯看著少年意氣的小兒子,眉宇間那抹愁緒卻沒消退,嘆了聲:
“我同北戎單於靼格爾打了二十餘年,他老了,我也老了。靼格爾已有讓位之心,此番領兵攻打北庭的就是他長子喀丹,那是草原上新的頭狼,手段比起靼格爾年輕時有過之無不及,為了爭奪單於之位,此戰隻怕會更難纏些……”
謝馳身上那股散漫收斂了些許,道:“毗鄰涼州的缺口我去守,老頭子你守羌柳關就是。”
北戎人此番從涼州和羌柳關夾攻過來,北庭兩面受敵,又怕李信北上的大軍捅刀子,處境才格外被動。
他將手上的護腕扣得更緊了些:“我們雖沒拿到信件,但若真如前朝太子所言,涼州失守同李忠脫不了幹系,且放出消息去,說我們拿到了涼州副將的信,知道了涼州失守的消息,詐李忠一詐。李忠心中有鬼,定會自亂陣腳。”
連欽侯拍了拍謝馳的肩,眼中露出幾分欣慰之色:“此事你同你兄長商議,他為人處世素來周到,同陳、楚兩方人馬周旋,我就交給他了。”
謝馳點了頭:“成,我去找大哥。”
他轉身要走出書房時,連欽侯似想起來什麼來,又問了句:“聽聞桓兒近日同秦家那女兒走得頗近?”
謝馳懶洋洋一抬眼皮:“我這才從涼州回來,都沒在府上,哪知道兄長同哪位娘子走得近?”
連欽侯細想也是,而且就小兒子這眼神,能瞧出點什麼來就怪了,擺擺手示意他快滾。
謝馳伸著懶腰去找謝桓。
兄弟倆的院落挨著的,謝馳回去時拐個彎兒就到了謝桓院中,他因為要常年練武,院子裡空曠得很,相比之下,謝桓的院子就雅致得多,鵝卵石小徑,假山石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入了江南的庭院。
謝桓正在房內練字,他生得高瘦,執筆時將湛藍色的袖袍撩起一段,手腕高懸,筋骨分明,落筆時大開大合,儒雅隨和的一個性子,卻擅寫一筆狂野又鋒芒畢露的草書。
謝馳每每看到他的墨寶,都忍不住叫冤:“老頭子總說我書法不好,真該叫老頭子看看你這筆字,回頭也把顏公的字帖給你幾本,讓你照著臨摹。”
謝桓寫完最後一筆才擱下狼毫,將字幅晾到一旁,清理出桌子示意謝馳坐,“你若能把草書也寫出這個樣來,父親自是不會多說你一句。”
謝馳才不理會兄長的打趣,自顧自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搗鼓案上的名貴毫筆:“你也該議親了,娘那邊有同你說什麼沒?”
謝桓覺著他這話有些奇怪:“大敵當前,母親怎會在這時候替我議親。”
他倒了一杯茶遞給謝馳:“怎突然說起了這個?”
謝馳接過茶盞一飲而盡,“也沒什麼,就是老頭子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跟秦家那女兒走得近,我估摸著,八成是母親同他說了什麼。”
謝桓倒是說了句:“母親是挺喜歡秦姑娘的。”
謝馳忽而眉毛一抖,這不拒絕也不否認的話,是不是說明他這個兄長,真對那小妮子有幾分意思?
他仔細想了想其中緣由,突然拍了拍謝桓肩膀:“老頭子就算想和前朝太子那邊聯手,你也不必為了北庭,就把自己終身大事搭進去。”
謝桓:“……”
謝馳還語重心長地分享起經驗:“早讓你學學我,你看你,風度翩翩是討小姑娘們喜歡,攤上這樣的事可不就栽了……”
謝桓從一旁的糕點盤子裡撿了好幾塊點心一齊塞進謝馳嘴裡:“休要胡言。”
這滿腦子隻想著他戰馬的毛孩子懂什麼。
謝馳被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盞茶才把自己小命給挽救回來。
謝桓在謝馳開口之前,率先問:“你過來尋我,就隻為了同我說這事?”
謝馳隻得將一肚子抱怨暫且壓了下去,說起正事:“你同陳營的人接洽時,提那封信詐一詐他們。”
李信妄想在北庭同他們打輿論戰,但連欽侯在北庭經營二十餘載,為官廉正,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望和聲譽,哪裡是他幾句話,幾碗粥水就能策反的。
如今覺得連欽侯冷眼旁觀涼州失守,自責連欽侯不是的,也隻有北庭以外的百姓。
連欽侯自己雖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可連欽侯兢兢業業守著北庭這麼多年,謝馳和謝桓兩兄弟卻聽不得世人這般非議他們父親。
隻等扒下李信的真面目,叫世人看看這打著胸懷大義,為民無私旗號的小人是怎樣一張嘴臉。
謝桓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好。”
……
李忠率領五萬大軍抵達北庭已有數日,明著是前去幫北庭抵御外敵,扎營地卻離前線遠遠的。
李忠記著李信的吩咐,專去北庭糧食最匱乏的村落,讓大軍拿出軍糧就地煮了施粥,當地百姓來領了幾次粥,對他們也感恩戴德。
李忠瞧著是時候了,故意讓負責施粥的官兵挑唆,想讓北庭的百姓埋怨連欽侯的管轄,轉而擁護他們。
怎料施粥的官兵剛說了一句:“你們飯都吃不上了,官府都不開倉放糧救濟你們麼?”
前去領粥的老漢粥都顧不上盛了,趕緊給他們當地官府辯護:“官府也沒糧了,僅剩的那點糧食得留著給將士們吃啊,不然叫北戎蠻子打進來,哪還有活路……”
施粥的官兵一噎,繼續上眼藥:“糧倉裡沒陳糧麼?豐年時多存些糧,總能應應急。”
老漢指著關外荒涼瘡痍的的土地:“軍爺且看看,這樣的地,一年裡大半都是寒秋凜冬,能種出個什麼莊稼來?往些年,都是朝廷從江南一帶運送糧食給北庭救急,如今南邊已亂成一團糟,哪裡還顧得上北庭喲……”
老漢說著就用灰撲撲的袖子揩淚:“侯爺為了咱們這些百姓,已撥過好幾次軍糧了,侯夫人也變賣了嫁妝買糧食……”
原本還打算策反百姓的官兵,在老漢這淚漣漣的哭訴裡,也覺出無盡心酸,連欽侯治理北庭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些。
大楚尚未亡國前,楚炀帝雖昏聩,朝中有貪官汙吏,但也有正派的官員,有個旱災洪災雪災什麼的,調錢調糧是有地方可調的。
不像現在,各方勢力割據,北庭明明是抵御外敵的重要關口,可南邊打起來了,直接斷了北庭的糧道。
這場官兵借著施粥的恩惠故意挑唆當地百姓,最後竟變成了官兵們被百姓說服,對連欽侯敬佩不已,開始反思李信佔據汴京稱帝,卻半點糧款不撥給北庭,實在是不像話。
就連小將去向李忠匯報成果時,都是一臉嘆惋:“將軍,北庭乃阻擋北戎蠻子的第一道防線,北地不適宜耕種,連欽侯手中十萬兵馬,糧草供應艱難,咱們要不要上奏陛下,給北庭撥些糧草?”
李忠眼珠子都差點瞪凸出來:“混賬!”
抬手就給小將腦袋上幾巴掌:“本將軍讓你去施粥收攬人心,不是讓你施完粥來替連欽侯討要糧草的!”
小將被打懵了,聽見李忠的吼聲,才想起自己一開始的任務。
但想想北庭將士的慘狀,又莫名有點同情這些抵御外敵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