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厚重的鐵皮城門被幾十名將士推開,謝馳一馬當先入了城,左右將士一路恭迎:“小侯爺!”
在馬背上被顛得半死不活的秦笙打量著這陌生的城池,以及這些披甲執銳的將士都喚馬背上這個人“小侯爺”,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太對。
被拎下馬的時候,她整張臉都是白的。
雷州都護府的大門近在眼前,管家殷切出府迎謝馳,瞥見秦笙,面帶遲疑:“小侯爺,這位是……”
謝馳冷眼瞥過自己的戰馬馬腿上被秦笙嘔吐後留下的狼藉,渾身寒氣嗖嗖往外冒,手上那個被她咬得見血的牙印都沒那麼痛了,他笑得多咬牙切齒啊,一口白牙森冷似野狼的獠牙,“這是小爺撿回來的馬奴,讓她把逐雲給小爺洗幹淨!”
逐雲就是他的那匹戰馬。
管家看看大步流星邁進大門的謝馳,又看看站在門口一臉驚惶無措的秦笙,她這一路雖掙扎得狼狽,可那身衣裳的料子還是看得出極好,顯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這能是隨便撿回來的馬奴?
……
和親隊伍被沙匪襲擊,搶了嫁妝,殺了和親公主的消息很快傳回了汴京,朝野震怒。
李信召集朝臣,共商應對之法。
“前朝餘孽在青州作亂,尚未平息,和親又遭此變故,諸位愛卿有何高見?”李信坐在龍案後方,他座下的那把金龍椅,扶手處雕刻的龍頭,兇煞逼人,仿佛吞雲吐月便要活過來,令人不敢多看。
“臣以為,和親不成,要想抵御北戎攻勢,還得同連欽侯聯手才行。至於盛平公主遇害,也需撫恤秦家,方可向天下百姓彰顯陛下仁德。”一名老臣站出來道。
李信笑裡透著陰狠:“北戎一舉拿下河西四郡連欽侯都不曾發兵,陶愛卿以為此番連欽侯會同意結盟?盛平公主遇害,朕也痛惜,隻是秦國公遺孀與獨子,在盛平公主前往北戎和親後,便也離京了,朕便是有心撫恤,也尋不到他們蹤跡。再者,秦家大公子作的那些詩文套愛卿莫不是還沒聽過,還是說,陶愛卿是要朕連著青州餘孽一起撫恤?”
秦家一直被他派人盯著的,秦夫人和秦簡暗中出城,已讓李信發過好大一通脾氣。他派人監視秦家人的事自然不能鬧得滿朝文武都知曉,此刻再被一個老古板提起秦家,李信心中要多窩火有多窩火。
這汴京城裡,沒拔幹淨的暗釘還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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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說話的老臣已經嚇得跪地連連叩首:“陛下息怒,老臣絕無此意!”
李信做了個手勢,立即有禁軍進殿拖走了那名老臣。
他尖銳陰沉的目光挨個掃過下方的大臣,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
這是在殺雞儆猴給楚國舊臣們看,前朝太子在青州起勢,李信還未把小小一個青州放在眼裡,他一根拇指就能把那股勢力給摁滅。隻不過借機給楚國舊臣們瞧瞧警鍾也是好的,總得讓他們知曉,如今這王朝的主人是誰。
他道:“如今外族來犯,前朝太子於青州起勢作亂,置天下百姓於水火,此等無德之人,擁他者,是要將妻女也獻與他麼?”
這話說得有些難聽了,也有失身份,但龍椅上這位本就是祁縣農家出身,一些大臣嘴上不說,心中卻鄙夷。
前朝太子強娶秦家女,奪臣妻的確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可李信在祁縣起義那會兒,北戎就已犯河西走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置天下百姓於水火?
跟著李信從祁縣一路打到汴京的謀臣高卓眼皮跳了一跳,岔開話題道:“陛下,青州雖勢微,但此亂不可不平。”
李信問:“愛卿有何良策?”
高卓道:“北戎若繼續南下,不得不派兵阻之,連欽侯也是個威脅,汴京是不能再調兵前往青州了。青州臨近的州府,孟郡守軍需看守糧倉不可妄動,不如命徐、扈兩州府合力夾攻青州,呈掎角之勢,又有孟郡供糧,奪回青州有如探囊取物。”
李信聽完龍顏大悅,點頭贊許:“此計可行!”
……
徐、扈兩州接到朝廷的調兵令,還未來得及動身攻打青州,便聽聞青州出兵,直指孟郡。
孟郡乃淮南一帶的糧倉,此番閔州之戰,糧草也是從孟郡調的,失了孟郡,影響到閔州戰局的話,他們隻怕難辭其咎。
徐、扈兩州的守將當天就召集人馬,商議徐州軍前往孟郡支援,扈州軍則趁青州城空前去攻打青州,此計既能剿滅前朝太子的勢力,又可奪回青州。
徐州軍跋涉數日趕往孟郡時,卻見孟郡城門雖緊閉,城門外卻無任何駐軍,半點不像是有人要攻城的樣子,徐州守將命人前去孟郡城樓處問話,這才得知數日前的確有大軍壓境,前線探子見大軍所過之處身後煙塵滾滾,馬蹄聲踏得地動山搖,以為是青州要攻打孟郡,這才向鄰近州府求援。
怎料那支青州軍隻在城外駐扎了幾日,又突然改道往扈州去了。
徐州守將直呼中計了,青州勢微,必須得再拿一城呈掎角之勢才能固守,做出攻孟郡的假象,不過是想調虎離山拿下扈州!
孟郡的守軍輕易不可調離,徐州守將想著扈州軍如今正在攻青州,自己帶兵趕去扈州相援正好可解圍,便又帶著大軍趕赴扈州。
等到了扈州一看,依然是半點被圍攻的跡象也沒有,扈州留守的兵將言,那支青州軍不過是借道回青州。
日頭毒辣,徐州守將坐在馬背上,卻隻覺渾身發冷,眩暈得厲害。
那支青州軍拉著自己溜了個大彎,不取孟郡,也不取扈州,分明是拖住他,另有兵馬取徐州去了!
徐州守將帶兵火急火燎往回趕,在半道上就得知了徐州易主的消息,報信的小卒還送去一封楚承稷的親筆信,徐州守將拆開一看,直接氣急攻心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第68章 亡國第六十八天(捉蟲)……
楚承稷自拿下青州後,就一直謀劃再奪一城,這樣一來,不管哪路兵馬來犯,兩地守望相助,都可前後夾攻牽制對方。
趙逵被孟郡兵馬所傷,僥幸撿回一條命後,他便命陸則和王彪率兵前去做圍困孟郡之勢。
王彪悍勇,陸則精通兵法,這二人領兵,若遇險情,也能隨機應變。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想攻孟郡,為趙逵報仇以鼓舞士氣,順帶奪淮南糧倉,卻不知他一早盯上的就是徐州。
徐州通運發達,乃南北交通要道,地勢上又攻守兼備,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宋鶴卿代發檄文聲討李信後,光復大楚的旗號打出去,前來投奔的都是些小吏小將,那些真正手握大權的,大多覺著青州勢力微,翻不起什麼浪花,不少人都還在觀望。
若能拿下徐州,就是他給新朝的一記響亮耳光。
正好朝廷調兵徐、扈兩州合攻青州。
徐、青、扈三州與孟郡圍成一個矩形,徐州與扈州位於對角線上,剛好可左右夾攻青州,但徐州離孟郡近,離青州遠,而扈州正好相反。
於是楚承稷按原計劃讓王彪、趙逵領兵前往孟郡,做出攻打孟郡的假象。
孟郡郡守才派人圍殺趙逵,自然心虛,以為青州大軍壓境當真是前來尋仇了,怕孟郡有什麼閃失,當即就向著附近的州府求援了。
徐州軍前去支援,攻打青州的就隻剩扈州軍。
楚承稷先前還不知朝廷調兵計劃時,備戰之際就思量過若有其他兵馬攻打青州的應對之法。
秦箏加固青州城防,他便命底下將士在青州城外挖了數道壕溝,底下鋪釘床,步兵、騎兵掉進壕溝裡非死即傷,投石車、雲梯、樓車這些工程利器被壕溝阻隔也不方便運送。
但凡有大軍壓境,那一道道戰壕就能先折損對方一波士氣。
林堯留守青州指揮戰局,沈彥之強攻青州時,楚承稷親自帶著他守過城,林堯對如何死守心中有數,更何況原本夯土壘成的城牆被秦箏帶著工匠用磚石又加固了一遍,如今的青州城可用“固若金湯”來形容。
扈州軍以為青州傾巢出動攻打孟郡去了,氣勢洶洶而來,騎兵陣踏入第一道壕溝範圍,地面突然塌陷,戰馬兵將齊齊跌下壕溝,在利刃一尺餘高的釘床上送了命。
扈州軍果然被那一道道的壕溝衝散了士氣,廢了大力氣才把攻城裝備運送到青州城樓下,他們的投石車、攻城弩還沒架好,對面城樓上就已經下冰雹似的朝著他們投擲了一波又一波的滾石。
城樓上地勢高,投石車拋擲出的滾石射程更遠,扈州軍為了減輕傷亡隻得退遠些,可一退遠,他們架起的投石車,投擲的石塊、彈藥礙於射程,根本沒法拋到城樓那邊去。
這場攻城戰打得不可謂不窩囊。
扈州軍眼見青州城守軍似乎早有防備,城內也不像是人去城空的樣子,怕自個兒州府的兵力全折損在這裡,不敢繼續強攻了,打算圍困個幾日,等徐州軍那邊發現孟郡之圍是假的,趕過來將兩州府的兵力匯合了,再一鼓作氣拿下青州。
楚承稷之前用計以少勝多擊潰朝廷大軍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扈州軍這回倒是長記性了,專門成立了一支輪崗小隊,在大軍休息時嚴陣以待,就是怕青州軍夜襲。
可他們隻顧著盯梢青州城那邊,讓遛完徐州軍打道回府的王彪一行人在後背逮了個空子。
陸則提議效仿楚承稷先前的計謀,夜裡殺過去,打扈州軍個措手不及。
當天晚上,他們就帶著五千人馬殺得扈州軍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扈州原本攻城時上萬人,最後潰逃回去不到兩千餘人。
青州再次一戰成名。
楚承稷另率三千人馬拿下徐州的捷報便是在此時送達青州城的,可謂雙喜臨門。
秦箏自扈州軍圍城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日夜都是待在城樓那邊,林堯和宋鶴卿等人商討御敵之法時,也從不避開她,畢竟楚承稷不在,她就是這青州城內說話最有分量的人。
底下的人見林堯和宋鶴卿都對秦箏敬重有加,對於秦箏主事,就更不敢有異議了。
秦箏在收到楚承稷捷報的當晚,也寫了一份捷報命信使送往徐州,怕他身邊無人可用,又把王彪派了過去。
如今徐州剛到手,楚承稷需要在那邊穩定大局,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回青州的。
……
徐、扈兩州夾攻青州,結果徐州丟了州府,扈州大軍直接被打得隻剩幾千殘兵,各方勢力終於正視起這支突然崛起的復楚大軍。
接下來的時日,前來投奔的中小勢力有如過江之鯽,小到幾十人,大到千百人,絡繹不絕。
如何收編,楚承稷之前收服青州境內各山頭的賊寇時,就已經和林堯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流程,如今隻需要按規矩辦事就行。
那會兒手底下人少,頭目們心思多,得時刻防著哄著,現在青州屯兵上萬,前來投奔的人可就不敢拿喬要價了,一切都按軍中的規矩來。
加入軍中的流民也越來越多,老兵帶新兵倒是出不了什麼亂子,就是這軍隊人數滾雪球一樣突破了兩萬大關,林堯每隔一段時日就得遣人去兩堰山運糧,眼瞅著糧倉裡的糧食一天天減少,心裡還是有些急。
這天林堯又一次說起軍糧的事時,秦箏便道:“把百姓廢棄的荒田都開耕出來,總得播種入秋才有收成。”
林堯為難道:“青州百姓隻有那麼多,哪兒找人去耕田種地?”
秦箏目光出奇地沉靜:“大軍不操練時,就讓他們去耕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