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現在收拾，是為了以防萬一。”
“等半夜真進水了，搶救東西手忙腳亂，小桃還好，外婆磕了碰了怎麼辦？”
“反正隻是今晚，明天看情況，沒事再搬回來，不算麻煩。”
換成誰，突然被邀請去別人家住肯定都要猶豫一下，在祖孫倆彼此用眼神詢問、商量時，曹安繼續道。
江桃被他的第二句話說服了。
七十歲的小老太太，身體再硬朗也失去了曾經的靈活敏捷，與外婆的安全比，給才戀愛不足兩個月的男朋友添麻煩的那點尷尬又算什麼。
她替外婆做了決定：“就這麼辦吧。”
外婆看向曹安：“你家裡方便嗎？不方便我們找個旅館住一晚也簡單的。”
江桃也看了過來，雖然她知道曹安自己有套房子，卻也不排除他爸爸媽媽會過去住幾晚的可能。
曹安：“方便的，正好有兩間臥室空著，床、床墊、枕頭都有，你們一人帶一套床單、被子，衣服多帶幾套。”
外婆：“行，那就給你添麻煩了。”
畢竟是外孫女的男朋友，人家熱情邀請，她再堅持去住酒店，客氣來客氣去的，顯得矯情。
既然決定搬了，接下來就不必再浪費時間，曹安讓江桃去收拾她的東西，他跟在外婆身邊幫忙。
持續不斷的雨聲澆得江桃心慌意亂，莫名有種要逃災的緊迫與不安，萬一真的進水把房子淹了，會給房子造成多大的損壞？她不怕退水後的衛生清理，就怕房子哪裡壞得嚴重，無法再住人。
擔心歸擔心，現在想那些也沒有用，江桃暫且壓住紛雜的念頭，進了臥室。
說起來簡單，真的要動手了，才發現任務有多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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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要收拾一個帶去曹安家裡的行李箱，她還要把那些不值錢卻也不能隨意放在原位的日用品搬到高處，譬如床頭櫃裡面的小物件，譬如床底下的雜物，包括衣帽間下層的衣物鞋子也要往上層轉移。
茫然地站了幾十秒，江桃呼口氣，走向中間的床。
她先疊起被子、床單。
幸好是夏天，被子很薄，與床單一起隻佔了行李箱底部一層。
剛放進去，門口傳來兩聲敲門，江桃抬頭，對上曹安打量她臥室的神情。
這種時候，曹安自然無意窺探女朋友的房中**，看了一圈道：“你收拾行李箱、貴重物品就行，忙完去整理客廳，剩下的我來弄。”
江桃點點頭。
曹安又去了外婆那邊。
外婆平時收藏了很多大包裝袋，譬如買四件套、棉被留下來的那種，包括江桃從大學帶回來的一些袋子。
臥室所有不能帶走的被子衣物，都被塞進了這些包裝袋。
曹安再負責把這些大袋子放到衣櫃最上層以及櫃頂。
三張沉重的木板床也被他側立起來，能淹一半就不淹一整張。
剩下小電器、相框、書本、抱枕這些雜物都被放到了實木餐桌上，大型電器無法移動，全部拔了插頭。
他一個人能頂四個江桃用，各個房間轉來轉去，從傍晚六點忙到晚上八點半，總算忙完了。
曹安去外面開車了，盡量把車停在單元門口。
江桃、外婆並肩站在玄關，看著白天還溫馨無比的小家變得處處凌亂，仿佛被水淹的結局已經無法避免，向來樂觀的外婆都嘆了口氣。
江桃捏捏外婆的肩膀：“沒關系，隻要咱們都好好的，大不了雨停了再回來收拾。”
外婆回頭，看到外孫女蒼白的臉，明明自己也難受，還要故作輕松地安慰她。
對面102的門突然打開了，李老頭皺著眉頭走出來，瞧見101敞開的大門，祖孫倆身後的兩個行李箱幾個大包小包，以及凌亂的客廳，李老頭疑惑問：“怎麼弄成這樣了？你們要搬家？”
這時，曹安也把車停在了單元門外，中間留了一米左右的距離。
外婆解釋道：“小曹擔心晚上家裡會進水，勸我們去他那邊住一晚，我看這雨也挺懸的，你們給志勇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你們吧。提前預備著，沒事最好，有事人安全就什麼都不慌。”
三十年的老鄰居，這時候外婆沒有半點顯擺的意思，純粹是希望李老頭夫妻也謹慎點。
李老頭欲言又止。
李奶奶湊了過來，本來覺得沒那麼嚴重，發現江桃祖孫倆把家裡收拾成那樣，不禁動搖了：“算了，我也打個電話吧，就咱們這破小區，上面樓層隻需要擔心出行麻煩，咱們住一樓的真得防著進水。”
兩口子關門準備去了，曹安下車，撐著傘站在車與單元門中間，讓江桃她們先上車。
外婆坐副駕駛位，江桃坐在後排，旁邊的椅子上下擺了三個包。
曹安完全放棄雨傘了，將兩個行李箱、兩個大包放進後備箱。
等他回到車上，渾身都在滴水，拿著毛巾隨便擦擦頭發再擦擦臉。
大雨瓢潑，車裡光線昏黃，平時總是衣服整潔的男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湿發，側臉仿佛變得更兇更狠了。
他先關心外婆，再歪頭看向斜後座的江桃：“身上沒打湿吧？”
兇臉讓他的眼神也帶著危險，這一刻江桃卻隻覺得安心。
如果沒有曹安，晚上真的出了事，就算她與外婆能夠平安搬到一家酒店，過程也一定無比狼狽。
都說戀愛應該浪漫純粹，不該考慮太多現實的因素，可今晚曹安為她帶來的安全感，比他說過的話、送過的花帶來的悸動都更深刻。
那些更像是生活裡的調劑，錦上添花，浪漫卻顯得虛浮，今晚曹安的忙來忙去才是真實的，比那些更能證明他心裡裝著她。
“沒有，你怎麼辦？”江桃擔心地看著他身上。
曹安：“沒事，我夏天都是冷水洗澡。”
說完，他再檢查一遍前後的路況，開始掉頭。
江桃看向窗外，隨著車的轉動，兩邊推出一層層水浪，有的順著單元門的縫隙湧了進去。
短短兩個多小時，外面的積水又深了一截。
鈴聲響了，江桃取出手機，是小姨的電話。
“桃桃，我們這邊下雨了，聽說咱們家那邊更大，外面是不是又積水了？”
“嗯，我跟外婆擔心夜裡會進水，今晚先去外面住，你們別擔心。”
“好，這樣好，安全第一，是住酒店嗎？”
江桃看眼專心開車的男朋友，沒好意思承認，嗯了一聲。
小姨也沒有懷疑，又聊了幾分鍾，先掛斷了。
她再跟外婆轉述小姨的關心。
外婆剛剛隻能聽到江桃的聲音，問：“她知道咱們今晚住小曹家？”
江桃：“沒，她以為咱們住酒店。”
外婆笑：“那你怎麼沒糾正一下？小曹今晚的好人好事豈不是白做了？”
曹安看了眼車內後視鏡，不出意料，後排的女朋友果然臉頰通紅，像隻隨時會根據外部環境改變顏色的桃子。
“她臉皮薄，您別逗她了。”
“呦，我這個外婆反而成了外人，還得你護著她。”
江桃扭頭看窗外，隻當什麼都聽不見。
離開小區的路上，江桃發現好幾家一樓的住戶都在搬家，可見大家的防災意識都挺強的，街道、城管那邊也派了人手過來，忙中有序。
當黑色吉普開出復興路，路面的積水也越來越淺。
仿佛沉重的東西都過去了，外婆與曹安聊了起來：“你家在哪個小區？離得遠不遠？”
曹安：“翡翠湖旁邊，不堵車二十分鍾能開過來。”
江桃心中一動，翡翠湖嗎？兩人約會也去過那邊幾次，曹安並沒有提過他家就在附近。
但江桃很快就明白了，本市的房價天花板都在翡翠湖那一圈，而曹安不是喜歡炫耀的性格。
相親之前護士長介紹過曹安的家庭條件，這點兩人心知肚明，可曹安一次都沒有特意彰顯他的有錢。
外婆在意的信息是，曹安平時車接車送外孫女，與順路毫不沾邊。
“小桃怎麼想我不知道，你天天繞路送她，這份心我是非常滿意了。”外婆笑眯眯道。
曹安笑道：“主要是我習慣早起了，工作時間也自由，這點真不值得您誇。”
外婆：“行，我就誇你愛屋及烏，對我也特別好？”
曹安又看向後視鏡。
男女朋友的視線在鏡中交匯，江桃迅速避開，曹安繼續留意路況。
雨天車速慢，九點多才到曹安住的小區，車燈閃過小區外面豎立的景觀石，上面刻著“翡翠嘉園”四個大字。
整個小區與旁邊的景點翡翠湖，隻隔了一條寬敞幽靜的馬路。
車子開進地下車庫，視線所及也充滿了高檔小區的氣息。
江桃垂眸，看到自己湿漉漉反光的涼鞋鞋面，旁邊兩個座位中間的地墊上，放著一個塞滿東西的廉價包裝袋。
早知道兩人的家境有巨大的差距，今晚卻是第一次感受得如此明顯。
車停了，曹安下車，讓江桃、外婆分別推一個行李箱，他負責拎那些不規則的大包小包。
他是主人，拎著兩手的包在前面帶路。
門禁都是智能的可視門禁，一路暢通。
外婆大大方方地參觀著周圍的一切：“這裡裝修的真好，比那些大商場還豪華。”
曹安：“我爺爺也這麼說，他還說了，羊毛出自羊身上，裝修越好，房產商從我們這裡賺的越多。”
外婆被逗得直笑。
曹安看向江桃，江桃垂著眼，沒有外婆那麼自在。
曹安住在十六層。
電梯到了，電梯廳的裝修風格與下面大廳一致，低調奢華，兩邊分別一戶。
有些東西掩飾不了，越回避越在意似的，曹安笑著給外婆介紹：“這邊小區是我大學畢業那年開始建的，同層的兩套家裡都替我定下了，一套我按照自己的喜好裝修了，另一套說是留著當婚房，結婚前再裝修，結果一直空置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
說到後面，他毫不掩飾地看著江桃。
江桃的那些不自在，就在他的注視下變成了羞窘。
外婆笑呵呵打圓場：“空置也沒浪費，現在的房價比那時候漲了一倍吧？還是你爺爺有眼光。”
曹安默認，帶著祖孫倆來到1601門前。
外婆還在開玩笑：“單身時住單號，結婚成對了再住雙號，是這個意思吧？”
曹安：“對，我當初就是這麼想的。”
江桃悄悄瞪了他一眼，哄起外婆來他還真是有一手。
三人陸續進門，江桃走在最後。
曹安打開總開關，黑漆漆的房間瞬間亮如白晝，光潔如鏡的淺色大理石地板從玄關一直延續到朝南的弧形落地窗，客廳兩面淺棕色的背景牆被雪白的天花板與燈系照亮，既給人一種輕奢風下深邃、高雅的衝擊感，又不失生活氣息的寧靜與溫馨。
就像曹安這個人，長得兇冷，性格卻紳士，初見叫人望而卻步，相處起來其實很舒服。
江桃都不敢多看，怕不小心泄露自己的喜歡、驚豔，以及別的什麼。
外婆“哇”了一聲，真心實意地誇曹安：“你這裝修的挺漂亮嘛，自己設計的？”
曹安：“嗯，大學學的土木工程，其實建築工程、室內裝修都懂一點。”
外婆：“你可這不是一點兩點，哎，不怕你笑話，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房子。”
曹安取出一雙備用拖鞋，彎腰放到外婆面前：“喜歡您就去看看，我跟小桃收拾東西。”
外婆：“那我就不客氣了。”
小老太太化身成了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高高興興地去逛了。
曹安再拿一雙拖鞋，同樣放到女朋友腳下。
江桃看著他被這一屋子裝修襯得都沒那麼兇了且變得更帥了的臉，尷尬自嘲道：“跟你這裡比，我們家好像是貧民窟。”
曹安：“你們那是家，精神財富滿點，我這裡隻是一座冷冷清清的空房子，全靠錢撐著。”
明顯的貧話，江桃瞪了他一眼。
曹安回頭去看外婆，手揉了揉她的頭，低聲道：“少胡思亂想，隻要你願意，我的都是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