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陣腳步聲走近,周述安徑直走到她身邊,用左手握住了鎖,隨即便聽到門鎖哗啦啦的聲響。
周述安拔出鑰匙,看了沈姌一眼。
牢房內雖然沒有日光,但四周凹槽裡放著的銀燈燭火,足以將這裡照的燈火通明。
男人銳利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掃過沈姌的頸部,手上的動作倏而一滯,蹙起了眉。
四目交匯時,沈姌側身低頭,“多謝周大人。”
周述安屏退了獄卒及獄丞,一個人坐在門外,聽著裡面的聲響。
見好半天沒有聲音,周述安便猜到,沈姌今日是給沈文祁寫了信件,果不然,裡頭響起了紙張的折疊聲。
沈文祁顫聲道:“姌姌,那你以後要怎麼辦?你要怎麼辦!”
沈姌道:“女子這一輩子,本不該隻有嫁人生子這一條路,虞安公主都可以進道觀,女兒為何不行?”
道觀二字一出口,周述安眸色倏然凝住,失神良久。
道觀?
是要做道姑嗎?
半個時辰後,沈姌緩緩走出來,頷首對周述安道:“今日多耽擱了一會兒,還望大人見諒。”
“無妨。”
周述安回身上鎖,須臾,他喉嚨微動,忽然開口,“本官有話,想對李夫人說。”
“可是與家父有關?”沈姌回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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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安沉著嗓子道:“你隨我來便知。”
沈姌看著他那雙晦暗的雙眸,心裡隱隱發慌,說實話,她並不想去,可這兒是大理寺,他有話想對自己說,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寥寥寂靜中,沈姌隨他走到了一處從未見過的地方,防備道:“敢問周大人,這是哪?”
“大理寺放機密案卷的地方。”說罷,周述安開了門,“進吧。”
“為何帶我來此?”
周述安隻是看著她,並未作答。
“周大人有什麼話,不能在外面說?”
周述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這是防著我?”
話說到這份上,沈姌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去,周述安回手便將門闔上,“噹”地一聲,四周立即陷入一片黑漆。
“周大人,您不燃燈嗎?”沈姌始終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
腳步聲橐橐,周述安手持一盞油燈緩緩走近她。
行至她身後,燃了燈,將手裡的銀燈稍稍傾斜,光影盡數灑在那纖細的脖子上。
用脂粉遮蓋的紫痕,霎時清晰可見。
沈姌心髒驟跌,實在受不得耳側這股屬於陌生男人的氣息……
她屏住呼吸,向左移了一步,美眸瞪圓,“周大人。”
周述安將油燈放於桌案之上,薄唇溢出三個字,“誰弄的?
作者有話要說:推你們一首歌,好好聽,loving strangers。
雖然英文歌,但是看這對兒莫名很有感覺。
第81章
“誰弄的?”
默了半晌,沈姌提起眼梢去看他,輕聲道:“這與大人有何幹系?”
“他打你?”
“大人若無其他事,那我便先回府了。”說實在的,沈姌是真不想與他討論這個問題。
然而剛欲轉身,就被周述安叫住。
“這有幾份文卷,李夫人看過再走,也是不遲。”
說罷,周述安向左挪了一步,隨後從身後的架幾上抽出了三份文卷,置於案上。
沈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過放翻開了第一卷。
從八品左拾遺到正八品監察御史。
正五品太子中允到正四品太子少詹事。
正四品工部侍郎到正三品工部尚書。
沈姌眉心一皺。
這不是……
定睛一看,右下角注著三個字——沈文祁。
這上頭不僅記錄著阿耶的仕途歷程,就連哪年哪月哪日做過什麼,與誰交好,與誰有怨,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沈姌心裡一沉,忙將一旁的文卷打開,其餘兩份,一張是魯思的,一張的李棣的。
目光一滯。
周述安伸出修長又指節分明的手,蜷起食指,輕敲了一下魯思辭官的時間,又敲了李棣中進士的時間。
“這是第三次。”是我救你的,第三次。
沈姌抬眸的一瞬,將所有驚愕的神情迅速掩於嫵媚的眼眸下,朱唇輕啟:“大人為何給我看這些?”
男人清冷漆黑的瞳孔中,忽然漾起了溫潤的笑意,“是要我一字一句說給你聽?”
聞言,沈姌故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柔聲道,“我是真沒明白大人的意思。”其實沈姌也清楚,她這無非存有僥幸之心罷了。
周述安輕笑了一聲,再度繞至她身後,拿起油燈,呼地一下熄滅。
周圍再度陷入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沈姌的心在周述安看不到的地方輕輕顫慄。
在科舉中謀私,一旦敗露,其後果是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須臾,輕重分明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倘若我是李棣,我大概會以魯思榮歸故裡的清闲日子、你父親的命、沈泓和沈甄的人生相要挾,要你安安分分地做李家夫人。”
沈姌屏住呼吸,一言未發,纖細手指狠狠地摳住桌沿。
周述安緩了片刻,繼續沉聲道:“倘若我是你,若想和離,大抵也隻能用自己的命去抵換他的命,又或者說,是換所有人的安生。”
話音甫落,沈姌便是想裝傻都難了。前因後果,他什麼都知曉了。
她眸光一凝:“大人揆理度情的本事,真是叫我望塵莫及。”
漆黑的環境會讓人的感官無限放大,就比如現在,她明確能感覺到男人的薄唇近在她的臉頰。
帝王信臣,手握重權的大理寺卿,他若有意告發沈家,根本不必費這些口舌,況且,沈姌看的出,他並非今日才知此事。
想到這,沈姌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道:“大人想要什麼,不妨直接說。”
周述安喉結滾動,沉聲道:“你。”
直接又短促的一個字,令沈姌的嘴角立馬掛上一絲自嘲的笑意。
果真如此。
原來,像這樣瞧著偉岸挺拔、剛正不阿的男人,竟也能壞到了骨子裡,她明明已嫁為人婦,如何能讓他起了這樣禁忌的心思?
沈姌雙手握緊,看著他道:“我是朝廷命官的正房夫人。”
“我知道。”
這一瞬間,沈姌忽然感覺被人扼住了喉嚨,她快要窒息,卻又無法掙脫,“這算什麼?威脅嗎?”
周述安聽著她幾不可聞的哭腔,雙手微微顫抖,走到這一步,他當真是不想給她機會求自己。
心一橫,一把將人拽入懷中,“沈姌。”
“答應我三件事,我便護你沈家安寧。”
她身子一怔,“什麼?”
“第一,不得入道觀。”
沈姌睜大了雙眸。
“第二,不許讓他再碰你。”
沈姌又道:“那第三呢?”
“是你的想的那件事,可我亦不會強著你來。”
沈姌不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她知道男人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他話中指的是什麼……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這三件事,於他能有多少好處?
在沈姌看來,周述安找上她,無疑是圖個刺激,圖她正房夫人的身份。
可風月裡這點事,根本不值得他徇私來幫自己……
周述安並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彎腰便吻了下去。
唇齒相貼那一刻他便知道,這輩子,自己再也回不了頭了。
動作稍大,撞到了一旁的架幾,數份案卷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他鉗著她。
黑暗之中,難以自持的喘息此起彼伏。
周述安向下低頭時,沈姌突然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喉結,喊了一句停。
周述安頓住。
黑暗之中,她瞧不真切他的模樣,隻能看見一道冷硬的輪廓,這人,居然生了這樣一幅極其正經的骨頭。
沈姌單臂護著胸前,“周大人衣冠楚楚,清風高節,到頭來不過是……”
“無恥之徒嗎?周述安提了下嘴角,“我認下了。”
……
從大理寺出來,沈姌上了馬車,低聲道:“清麗,給我些水。”
清麗點點頭,遞過去一個水壺。沈姌接過,一連喝了好幾口。
“姑娘您慢點喝啊,可別嗆著。”
沈姌靠在軟墊上,不由心跳加快,倘若她方才沒喊停,他們也許真的會走到了那一步……
她掀開幔帳,眼見外面天氣突變。
大雨聲簌簌,清涼的空氣緩緩入鼻,沈姌呆呆地看著雨滴砸在青石板陸上,久久緩不過神來。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回到李府之時,已是傍晚,李棣在屋內坐著等她。
“去哪了?”李棣淡淡道。
沈姌若無其事道:“去東市逛了逛。”
李棣點了點頭,道,“今日大夫來過,她肚子裡的孩子,可能是保不住了。”
沈姌側眸:“怎麼回事?”
李棣揉了揉太陽穴,“說是思慮過度。”
“那您多去陪陪她便是。”沈姌裝了一次好人,“這兩日,就別去妱姨娘那兒了。”
李棣看著她無所謂的樣子,雙眸一眯,“你何時這麼賢惠了?”
沈姌坐到妝奁之前,側頭摘下耳珰,“我能如何?把她們兩個都撵出去嗎?”
李棣走到她身後,看著她脖子上的紫痕,用手覆上去,慢慢摩挲,“好似比昨日顏色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