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沈甄在誰也看不到的角度,用碎片扎了扎自己的手臂,放了點血,以此來保持清醒。
趙衝見她醉意上頭,開口道:“秦姑娘是京城哪裡人?”
沈甄道:“妾生於萬年縣,自幼無父無母,被姑婆養大。”
趙衝眼睛一眯,又道:“倒是個可憐見兒的,那你姑婆呢?”
沈甄頷首道:“姑婆去世後,我被兄嫂念出了秦家,流離失所時,多虧衛公子出手相助。”
趙衝晃了晃酒杯,笑著感嘆,“英雄救美,實為佳話。”
男人對身世可憐的女子,大多都有種救世主的情節。聽了沈甄的話,他握著酒杯的手指,越來越緊繃。
二漏時分,小船內的燭火將熄,趙衝看著沈甄的搖搖晃晃的身子,一股火拼了命地朝上湧。
他想著,這樣嬌軟易醉的小美人兒,定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不好直接奪人所愛,便換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衛公子,覺得浣娘如何?”
陸宴聞言放下酒杯,勾唇道:“自然是花顏月貌。”
浣娘一聽,心裡的一潭死水,不由翻騰出了數朵浪花。
趙衝沒少讓她陪過別人,上至總督府的那位大人,下至衙門裡的縣官。
每一次,她都沒得選,獨獨這回,倒是有了心甘情願的意思。
趙衝連笑幾聲,十分大方道:“衛兄若是喜歡,不妨今夜就宿在畫舫。”
陸宴雖然面色如常,但依照他潔癖的程度,估計心裡已經在犯膈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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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當初,就連沈甄碰了他一下,他都要擦擦手腕。
更別說是同青樓頭牌宿在一處。
他還不至於為國家犧牲到這種程度。
須臾,陸宴一字一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大人好意,衛某心領了。”
趙衝聽出了他的意思,
他雖然遺憾,但也不想在未結盟之前就生出龃龉,便理解地點了點頭。
酒席散場。
臨走之前,趙衝拍了拍陸宴的肩膀道:“後日我休沐,衛兄若是無事,可以來刺史府上坐坐。”
陸宴道:“衛某定會親自拜訪。”
趙衝走後,沈甄起身就是一個趔趄,陸宴攔腰抱住她。
這才發現,她衣角上,有血跡。
第25章 心疼
船兒緩緩靠岸。
趙衝帶著浣娘走後,沈甄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上。
陸宴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的身子,低頭間,忽然發現她的袖口有點點血跡。
他意識到什麼後,連忙掀開了她的衣袖。
果然,這細細白白的手臂上,藏著好幾處細細的傷口。
且一看,便知是新劃的。
想到這,陸宴眸色一沉,逮住她的手臂,厲聲問她:“這是你自己弄的?”
這會兒酒勁兒明顯上來了,陸宴這些語氣不善的言辭,落在沈甄的耳朵裡,便如同蚊蠅一般。
她什麼都聽不清。
沈甄的臉越來越紅,隻輕聲呢喃著“熱”、“難受”。
見此,陸宴立馬回身拿過那個青花白地的酒壺,往杯盞裡倒了一杯。
他輕輕一聞,又拿手指頭搓了搓。
他凝著青花白地的酒壺許久,手上的青筋都被逼了出來。
旋即,隻聽“咣”地一聲,酒壺被砸到了地上。
這裡面除了酒,還多了兩種藥,一味是龍闕子,類似迷藥,一味竟是催情的藥。
方才她若是沒放點血出來,大抵是堅持不住的。
陸宴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臉,語氣放緩,“還能走嗎?”
沈甄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陸宴見暫時無法同她交流,便將她打橫抱起,欲帶她下船。
可他一碰她,她就開始掙扎,臂肘一用力,這還未合上的傷口,便又滲出了血。
雪白的肌膚,豆大的血珠,該是何等的刺目?
他承認,若說一點都不心疼,那必然是假的。
雖然他偶爾也會在她這細皮嫩肉上弄出些斑駁青紅,但他到底是收著力,沒真弄傷她。
他從她身上搜出了一個帕子,隨後簡單地給她纏了一下。“我抱你下船,別折騰了行嗎?”
酒醉的沈甄不比平時,陸宴不管說甚,她要麼不出聲,要麼隻是搖頭。
他沒了法子,隻能背過身去,將她背了起來。
下了船後,他一直往回走,走到鈔關,楊宗便牽著馬車迎面走來。
馬車停穩,楊宗掀開了簾子,沈甄卻不論如何都不從他身上下來。
僵持不下,陸宴終究是放棄了坐馬車回府,隻能走小道,過密林回五裡鋪。
她伏在他背上,一路上兩條小腿搖搖晃晃,時不時嘴裡就嘟囔一些話,至於具體說了甚,他也沒細聽。
半晌過後,陸宴掂了掂她的身子。沈甄又順勢把自己的小臉搭在了他的頸窩深處。
誰能想到,就這樣走著,夜半時分,揚州居然下了一場雪。
不同於京城的鵝毛大雪,揚州的雪更像是綿綿細雨,落在人身上,冰冰涼涼,但又很快就會化成水。
他走的極輕極慢。
身後依稀還能聽見妓伶的彈唱。
直到琴聲漸遠,月色漸淡,也不知怎的,沈甄的眼淚忽然就像止不住了一般,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陸宴的心口越來越疼,忍不住開口道:“怎麼突然哭了?”
可喝醉了的沈甄,能知道什麼?
他隻能忍著疼痛,繼續向前,也算是給她散散藥勁兒。
須臾過後,她停止了啜泣,陸宴本以為她是睡著了,誰知她向上一拱,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不同於他的含弄,她是真的咬,像泄憤一下,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直接夾在了他的耳骨上。
“沈甄。”他冷聲喚她的名字。
可惜沈甄就如同聽不見一般,仍是不松嘴。
她又咬了一會兒,是真的有點疼了,陸宴便直接威脅道:“再不松口,信不信我給你扔地上?”
她連點反應都沒給他。
見威脅沒用,他便沉聲道:“你到底想怎麼著?”
聽他急了,後面那個小人兒竟嗤嗤地笑出了聲。
“憑什麼你總是咬我的耳朵,卻不準我咬你的?”這話到是挺硬氣,但一從她這綿軟的嗓子裡道出來,就變成了一股哀怨。
聽了這樣的話,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合著平時都是敢怒不敢言,今兒還算喝酒壯膽了?
她的兩條腿,此刻就掛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騰出兩根手指頭捏了她一下,道:“沈甄,你講講理,我像你這麼用力了嗎?我用牙咬你了嗎?”
說罷,陸宴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是瘋了,還是魔障了,竟然會跟醉鬼講道理。
晚風漸急,他的步伐也微微加快,想著到走到正街上,怎麼也得給她放下來。
可這突然加快的腳步,另沈甄的胃忽然不適。
好像是有一把火,“蹭蹭”地往上竄。
眼看著快走出這密林了。
陸宴察覺身後的小人兒,沒了動靜,以為她睡了,輕聲道:“醒醒。”
沈甄的額間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看得出來,她已經是極度在忍了。
可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
到頭來還是“嘔”了一聲。
這刺耳的聲音甫落,陸宴腳步一頓,一陣不祥的酥麻感直接從腳底衝向了頭頂。
他的聲音有一次顫抖,“沈甄你想吐就給我下來。”
可沈甄不是想,是已經要吐了。
也許她實在怕他扔下她,出於本能,她的雙手牢牢扣住了他的脖頸。
隨即又輕嘔了一聲。
這動靜意味著甚,陸宴再是清楚不過。
他渾身緊繃。
他怒不可遏。
他厲聲怒斥她道:“沈甄你敢吐我身上一個試試?”
在“試”字落在的一瞬間。
陸宴便感覺自己的脖頸上,衣襟上,瞬間充滿了一股溫熱感。
陸宴在揚州的這樣風雪天裡迎風而立,就像是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這一剎那,他真是恨不得,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
恍然間,他的嘴角挑起了一股自嘲。
沈甄,我背著你走了近一個時辰,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行至鷺園,陸宴也顧不得其他,拉著沈甄就進了春熙堂,繞過屏風,直奔淨室而去。
他無法忍受自己身上帶著餿味,亦無法忍受她身上帶著味道。
棠月看著自家世子爺陰森森的臉色,心裡突然又些發虛。
求生使然,她接好水,備好了皂角、巾帨等浴具後,就悄然無息地退了下去。
木桶裡煙霧繚繞。
他自己拾掇好之後,便舉起沈甄受傷的手臂,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仔仔細細地給她洗了個幹淨。
他一邊給她衝洗,一邊蹙著眉咬牙切齒。
搓沒了整整半塊皂角,才將腦海中久久散不去的味道洗了個幹淨。
折騰了這麼久,眼下天都已大亮。
陸宴給她抱回到屋內,也許是困極了,她下意識就躺到了榻裡邊兒,蜷成一團。
他側頭打量著熟睡的沈甄。
他的眉頭緊皺,心裡煩躁,幽幽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