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沒偷到東西,白爬了一趟高牆,心情不太好,吊在窗口放肆地奚落葉裴天,
根本沒發現在自己身後細細的黃沙凝聚,一根尖銳的土刺已經對準了他的脖頸。
“诶,你是她的那個吧?”男孩伸出一根小手指,朝著葉裴天轉了轉,活在這條街上以偷竊為生的小混混嘴裡習慣往外跑葷段子,
“雙手都沒了,那個女人還肯養著你,是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冷森森的眼神晃動了一下,裡面的殺意突然就散了。
男孩的腳下落了一地的黃沙。
得意洋洋的小偷不知道自己剛剛才從生死邊緣走了一趟,還在侃侃而談。
“我不覺得你有多好看,就是白了點,可能女人都喜歡小白臉。”他摸摸自己蠟黃的小臉,“不知道我長大了,有沒有女人願意這樣養著我。”
男孩一開始覺得屋裡的這個男人很兇,瞪著他眼神冰冷又兇惡,就像這條街上的無數人看他的眼神一樣。
他就忍不住地想要氣他一把,左右是個殘廢,反正也打不著他。
說著說著他突然覺得這個人其實也還好。
不管自己說什麼,那個人也隻是默默站在那裡聽著,甚至聽得有些認真,給他一種被人認真對待的感覺。很少有人能這樣聽他說話,他心中有點得意,不知不覺就說個不停。
東街的李三老婆偷男人卷了家產和小白臉跑了,西街的王二麻子巴結上的春城城主表妹的二舅子,從此要抖起來了。
屋裡的男人沒有說話,沉默地聽著他絮絮叨叨。
男孩心裡突然就有些同情他,
一個男人,斷了雙手,臉色蒼白,被鎖在屋子裡。
Advertisement
也真是可憐,估計平時除了那個女人,都沒有人能夠和他多說兩句話,
“诶,你叫什麼名字?你們要住幾天?看你這麼可憐,平時肯定很無聊吧,這樣吧,我可以認你做小弟,等我有空了,我就來陪你說話。”
“你怎麼不回答,你是不是個啞巴?”
葉裴天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已經不太知道怎麼和別人正常交流。
有時候許久沒有敵人來找他,他甚至會希望有敵人出現在他的面前,雖然那些人隻會大喊大叫一些難聽的話語,但那些畢竟還是活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黃沙。
如今世間的魔物越來越厲害,如果許久沒有敵人前來,他會擔心有一天走城堡出的時候,發現全世界的人類都死光了,整個星球上隻剩下魔物和半人不鬼的他。
“啊,我看見你的那個女人回來了,先溜了溜了。”小偷的腦袋從窗戶消失。
葉裴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有點慌,他躺回了床上,用嘴叼著被子蓋回身上。
門外傳來腳步和說話聲。
門把轉了轉,門被推開。一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看見他就露出了笑容。
四面的嘈雜的聲音仿佛在一瞬間停止了,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這麼一個人的笑。
“請進吧,先生。”楚千尋轉身讓了身後的一個人。
那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者,三角眼,八字眉,又幹又瘦,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
“就是他了,”
楚千尋掀起蓋在葉裴天身上的毯子,她把床上的被褥堆得很巧妙,恰好遮蓋住葉裴天的面孔,隻露出了胸前的區域,
老者看著那些猙獰的傷口,臉上的肌肉抖了抖,他隻是在底層人類生活的黑街混口飯吃的末流治愈者,這樣的嚴重的傷勢他見都沒見過,他知道女人的魔種基本上是算打了水漂,這樣的傷勢他根本治不好。
但不管怎麼說,他不會和即將到手的魔種過不去。
管他能不能治好,按規矩,隻要治愈者出了手,都必須收費。這個女人傻乎乎地把他請來給這人治這麼嚴重的傷,也隻能怪她自己愚蠢。
“這個傷得有點重啊,我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他裝模作樣地說著。
“沒事的,隻請您盡力而為。”
對楚千尋來說,隻要葉裴天的傷口能夠略微得到緩解,就有希望自行復原。
高階的治愈者,她不敢請,也請不起。
為了治療葉裴天的傷,她幾乎花光了儲蓄,甚至連高燕給她的那些魔種都花了大半。
不過高燕的命是靠著葉裴天撿回來的,花了她的魔種楚千尋沒什麼心理負擔。
老者咳了一聲,裝模作樣地伸出雞爪一般的手指,懸停在葉裴天的身上。
白色的光芒籠罩上了那些猙獰的傷口,傷口上突然竄出了黑色的電弧,電弧劇烈湧動,順著白光往上覆蓋。
老者大吃一驚,他握住自己發抖的手腕,用盡力氣穩住了身形,艱難地把手中的白光提起,白光底部沾染了無數可怖的黑色線條。
他連退了兩步,倒在牆壁上,一頭冷汗滾滾而下。
“這,這……”他抖著手,心中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是救不活了。
他的眼珠轉了轉,向楚千尋出了一張幹瘦發黑的手,“這和說好的不一樣,這傷也未免太重,害得我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剩下的也隻能看他自己的命數。”
楚千尋取出一袋魔種,恭恭敬敬放在他的手上。
老頭打開袋子看了一眼,臉色就不太好了,“這麼少,雖說是說好的金額,但你這魔種都是低階的。我耗了的這麼多異能,都夠救治幾個犯者了,這我也太虧了,好歹要加點。”
楚千尋賠禮道歉,好說歹說,最終還是沒有添加魔種,把這位十分不滿的治愈者送了出去。
臉面她可以不要,魔種卻不能亂花。
老頭念念叨叨地一路抱怨著走出旅館,在一片平坦的道路上,小腿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怎麼回事?誰暗算我?”他跳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四周。
四面空無一人,地面上隻有一層薄薄的黃沙在微風中流動。
第7章
楚千尋把那位治愈者送走,在旅館的門口買了一點食物,豆渣煮成黃褐色的粥裡面象徵性地混著幾絲絲青菜葉子,就算是楚千尋眼下能吃得起的最好食物了。
楚千尋回到房間,把葉裴天扶起來,一點一點喂他喝粥,
這種粥吃到嘴裡寡淡無味,還特別難以下咽,粗糙的顆粒刮得喉嚨生疼。
但葉裴天好像沒什麼意見,喂什麼吃什麼,也不像之前那麼別扭,隻要勺子遞到眼前,那雙顏色淡淡的薄唇就會配合著張開。
楚千尋給他喂完菜粥,自己捧著罐子把剩下的一點點咕嚕嚕喝下去。又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紙包,放到床頭櫃上攤開,紙包裡面包著的是少少的幾顆冰糖。
她自己偷吃了一顆,另外拿起一顆順手就塞進葉裴天的口中。
指腹碰到了冰冷而柔軟的唇,收回來的時候,指尖還帶著一點點的湿度。
楚千尋的心莫名就多跳了一拍,她偷看了一眼葉裴天,幸好坐在眼前的男人好像沒怎麼察覺。
他依舊呆滯而沉默地坐著,薄薄的嘴唇隻是略微地抿了抿,把那一點甜味抿了進去。
楚千尋就放下心,收拾起罐子出門去刷碗。
屋中的葉裴天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斑駁的痕跡,一再地抿了抿嘴,
那裡很甜,他不知道世間竟然有這種甜,讓他幾乎有些驚惶而不知所措。
窗戶口咔吱響了一下,那個小男孩的腦袋又露了出來。
他探頭探腦看了半天,看到了桌上那一小包冰糖。
“啊,那是糖?是不是糖?”他大驚小怪地說,努力從窗戶的欄杆伸進手來,想要用手中的鐵夾子夾到一顆糖果,“快,給老子一顆。”
那個小小的床頭櫃輕輕搖晃,好像被什麼東西在地面拖動四腳,自行移動了一個位置,挪到了男孩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
“嗤,小氣。”男孩嗤了一聲,沮喪地收回夾子,“原來你還是聖徒啊,難怪斷了手也有人要。”
“分我一顆吧,我就想要一顆。”他咽了咽口水,“老子幾年都沒吃過這東西了,上一次為了吃這麼一口甜味,還被東街的賴老三追著打了三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