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儀式成的時候,眼睛模糊,好像看到一片白光漫著。
那個人在光裡負手而立,給她一個背影。
隻有一次,真的隻有那麼一次,她是故意彈錯音的。
就隻有一次。
就想看看他的回眸。
第 110 章(應對)
第110章
等到明天早上睜開眼, 就踏實了。
凌昭也是這樣想的。
隻這日,他算了一天的時間——該出門了,該進門了, 該拜堂了,該酒宴了。
該洞房了。
凌昭躺在床上, 望著帳頂, 反復地告訴自己,待明晨醒來,一切塵埃落定。
人心也落定。
無可悔。
但他無法入睡,一直睜著眼睛盯著帳頂。
這一晚新婚的夫妻要做的事是喜聞樂見的。眾人的祝福裡都包含了三年抱倆的善意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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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凌昭給林嘉安排的人生, 穩穩當當, 圓圓滿滿。
一切都按著他的安排走, 嚴絲合縫, 無一處紕漏。
隻除了, 他睡不著。
一直睜著眼。
安靜的帳子裡, 仿佛將人浸在油鍋裡。
先是小火, 漸漸大火。
從溫至燙,到沸騰,將人反復煎了炸,炸了煎。皮膚上起了滾燙的泡,灼燒疼痛著。
都能忍, 都能忍。
一直忍到天明,灼燒遍布全身。
李子聽喚進來伺候起床,看到凌昭已經坐起。李子隻看了一眼, 就垂下眼去。
凌昭道:“天亮了。”
李子垂著頭“嗯”了一聲。
“季白來了嗎?”他問。
李子道:“還未。”
她又道:“這就叫南燭去催去。”
凌昭點點頭, 披衣起身。
南燭早飯也沒吃,先飛奔著去找季白。
半路上就碰到了, 抱怨:“怎來得這樣晚,公子都催了。”
“就來,就來。”季白趕緊加快步子,解釋,“昨晚喜宴上喝酒了,頭疼。”
南燭跟他一起小跑著,好奇問:“喜宴熱鬧嗎?”
“熱鬧。”季白說,“街坊鄰居,人挺多的,哎,我想躲酒來著,沒躲過去。”
南燭問:“林姑娘的事就算了結了吧?”
季白道:“那肯定的。”
不然還能怎樣?
人都嫁了,天地都拜了。
洞房都入了。
他昨天是一直等著親眼看到張安被人扶回新房沒再出來才走的,還看到了一幫子企圖聽新房被張氏揮著掃帚轟出來的小子們。
喝了酒睡得又晚,今天早上是被桃子踹醒的,叫他趕緊來。
季白自己其實覺得這時候反倒不用急了,真的,都到這份上了。
落定了。
過去了。
但季白到了水榭,看了凌昭一眼,就垂下眼去沒敢再看他了。
凌昭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任何人熬夜,不管是傾世美女還是絕世美男,誰熬一夜不合眼,第二日都必定臉色慘淡。
他問:“可順利?”
季白垂手道:“一切都順利,林姑娘平平安安地嫁了。”
書房裡便安靜了下來。
久到季白的頸椎都快受不了,凌昭終於輕聲道:“知道了。”
季白垂首退下去。
他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留給翰林自己吧。
誰也幫不了。
李子悄沒聲息地貼上來,不顧男女大防扯著他的袖角給他扯到外面,壓低聲音把凌昭一宿沒合眼的情況說了。“季白哥,你幫我問問桃子姐。”李子央求季白,“這情況,該怎麼辦?”
怪慘的,就剛才連季白在書房裡都有點受不住。
但死道友不死貧道,也不能死貧道家裡的。
季白把手袖起來:“這沒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她都嫁人了。你就安靜點,別冒頭,別出錯就是了。”
“都能過去的,就需要點時間而已。”季白堅信,“明天就好了。”
“熬點安神湯,讓他睡一覺,睜開眼就都好了。”
睜開眼就踏實了。
因為自古以來,都通過婚禮的儀式和身體的融合宣告一個女子的歸屬。
這是千百年來的規訓,男人女人都被如此規訓著,都信了。
林嘉的作息一貫固定,雖昨夜睡得很晚,可本就在不熟悉的地方,睡得淺。
到了那個時間點,一下子就睜開了眼。
入眼的帳子是全新的,連鼻端嗅到的氣息都不一樣。昨夜裡全是這氣息,充滿了帳子裡,將她融在裡面,同化。
昨夜之前,是陌生的。經過這一夜後,以後就是最親密的。
這一刻,真的知道桃子說的是對的,過這一夜,人就踏實了,因為知道自己是屬於這個人的了。
再無貳路。
林嘉摸上腰上的手,想將那隻手拿開好起身。
張安哼了一聲,反將她抱緊,睡眼朦朧,低聲道:“還早。”
林嘉道:“我得起來燒菜。”
新嫁娘前三日要展露廚藝的。
“不用。”張安哼哼著貼上來,“娘昨天就說了,叫你不用操心這個。叫劉媽都弄好,你起來拿鏟子抄一下就行了。”
林嘉擔心道:“怎麼能這麼糊弄。”
“還不是怕你累著。”張安清醒了點,揉揉眼,問,“還難受嗎?”
林嘉道:“不難受了。”
“頭一回都這樣。”張安道,“以後就好了。”
林嘉回想起來還羞,道:“別說了。”
張安嘻嘻笑,抱緊她:“再睡會兒,再睡會兒。”
新婚的小鴛鴦被窩裡不著寸縷,蓋著薄薄的被衾,微涼的清晨貼在一起舒服極了。
林嘉也閉上眼。
張安抱她抱得緊,還非要捉著她一隻手。林嘉認他捉了。
手攥著手的,也讓人心裡踏實,竟真又睡著了。
再醒過來,是小寧兒在外面提醒:“該起了。”
天都大亮了,這比林嘉平時起得時間都晚了些,忙慌亂穿衣。張安還道:“不急不急,你別慌。娘不會說你。”
因成親前張氏就跟張安說了:“等你媳婦來了,哪怕她是個醜無鹽、母夜叉,你也給我好好把她供起來。”
張安當時就想笑。
因張氏想的和王家姑娘一般,都覺得林嘉嫁妝越多,人就越磕碜。
張安也有點小心思,因婆婆們通常不喜歡媳婦太漂亮招人,或者瘦弱不好生養,偏林嘉兩樣都佔了,他在跟張氏說林嘉的情況時,旁的都說得清楚,獨她長什麼模樣一句沒提。
張氏心心念念重振家業,隻想著得的實惠了,覺得醜點也能忍。
昨天,她也驚到了。
想到昨日街坊鄰居們豔羨的目光,張安十分得意。
因之前也有人風言風語,說張安生了一副潘安貌,就是為了王家姑娘準備的。氣得張安想打人。
終究也才是十七八的少年郎,咽不下這口氣。
如今啪啪打了那些亂嚼舌根人的臉,痛快。
林嘉起了往廚房去,果真劉婆子都弄好了。
家裡的丫頭喚作英子,也在幫忙。兩個人見著她喚一聲:“奶奶。”
都十分拘謹。
林嘉道:“我來。”
兩個人忙給她找圍裙,幫穿上。
林嘉一入手,劉婆子就看出來她是真會下廚的人。
待弄好早飯,送到正房裡去,張氏端坐著等著她呢。房裡還有一群人,都在等著新媳婦。
林嘉原以為,到了陌生的環境自己必定很拘謹,一定會有一段難受的適應期。
哪料到,這個家裡除了她和張安,所有其他人都比她更拘謹。劉婆子小心翼翼,英子就差走路同手同腳了。連張氏在她面前都端坐得跟祖祠畫像裡的老祖宗似的,一動不敢動,一看就是硬撐著,很緊張。
別的親戚也是十分拘謹。好幾個人穿的衣裳看著硬硬的,一看就是新漿過的。
林嘉想,原來緊張的不隻她一個人。
甚至比起旁的人,她的心態要從容得多。昨夜已知張郎溫柔,出嫁的懼意便去了一大半了。
今晨再看到眾人的緊張,另一半也去了。
心裡踏實了許多。
先敬婆婆茶,改口稱母親,得了一隻赤金镯子。樣式不新,但新炸過了,顏色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