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林嘉坐在房間的榻上,目光掃過凌昭給她的裝著銀子的匣子。
給她銀錢、東西,都不會真的損傷他。唯有跨過那條線,才可能真正對探花郎造成損傷。
林嘉也知道,她若一腳踩著線,跌過去,他也一定會伸出手扶住她,不讓她真的跌下去。
隻那下跌之力,便都要他來承擔了。
不,還不到那一步,她對自己說。
遠不到那一步呢,三房也還沒拿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說到底,她們現在也不過就是拿捏她而已。
後宅女人的手段罷了,還不必去驚動凌熙臣。
再等等,再想想辦法,最好能夠自己解決。
都已經是大人啦。
天氣大好,肖氏搭了個車往城外去看女兒。
肖晴如今懷著孩子,吐得厲害。她婆婆也願意肖氏多過去看看,親娘照顧親閨女總是比旁的人更妥當更熟悉。她們兩個老親家還可以說說話。
肖氏與親家來往多了,竟十分投緣。因她不論是住在凌府內宅裡,還是僕役居多的後巷裡,都很久沒有與這樣讀書明理的女子平等地交往過了。
十分舒心的。
凌晉家裡若是做了什麼好吃的,也常喊肖霖一起去吃飯。他們對肖霖十分照顧,肖氏自然投桃報李,照顧好肖晴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女人們湊在一起拉家常,肖晴自然問起了林嘉。
肖氏並不知道林嘉如今困在了凌府裡,欲見她而不得。因杜姨娘去世,算是長輩的人於林嘉來說隻有兩個,一個是三夫人,另一個便是肖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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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之所以能故老相傳,是有事實依據的。
肖氏道:“她託了三房的人給她謀親事,我看難。”
“難說。”肖氏道,“不曉得她姨母到底留了多少給她。”
肖晴嗐了一聲,道:“就是族學裡西樓十二叔公家。就是從大理寺少卿致仕的那一位。”
肖氏道:“若那樣,我們更幫不上忙。”也不好沾手。
凌氏驚訝:“這般美貌?”
肖氏發愁:“上哪裡找合適的給她?她生得那般容貌,你給她找個販夫走卒,過清貧日子?”
在凌昭的成長路上,他以過小的年紀,過早地就與過於成熟的年長者們在一起了。
似凌晉這樣的秀才,在族學裡教蒙學或者是童生。若中了秀才,便往上走。
而所謂的族中優秀後輩子弟,也是呈金字塔形的。
凌氏族學便在金陵也頗有名氣。族中傳統,致仕還鄉的族人當入族學教導族中優秀後輩子弟。
便是凌昭的祖父凌老爺,都已經開始念叨著,等致仕之後要去族學裡教導族中弟子。甚至對這種悠然見南山的生活十分向往。
凌氏道:“可惜是女娃,若是個男子生得花容月貌,說不定我還真能保一樁媒。”
凌氏擺手:“那真是找不到。幫不了她。”
肖氏道:“是,這般美貌,所以更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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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氏道:“奇了,怎地還要男子花容月貌?什麼人家?”
她婆婆笑:“你才見過幾個人。”
凌氏問:“一個勁說她生得好,到底有多好?”
一說起說親保媒,肖晴的婆婆可就精神了。畢竟這是中老年婦人的愛好和專長。
凌氏族學這模式,頗有些“應試”的意味,也的確培養出很多擅長考試的子弟。
肖晴問:“咱們能不能幫她尋摸尋摸?”
肖氏道:“她說的倒沒錯,這麼講吧,我瞧著那孩子的時候便常想,若換身錦繡衣裳,便可為洛神作像了。”
他從小就被剝奪了和同齡人一起長大、慢慢成熟的過程。
肖晴嘆氣。
肖晴道:“在我見過的人裡,最好看的。”
後來更是送去京城,來往皆鴻儒,日夜燻陶。
頓了頓,這婦人道:“要我說,她這樣的,真不適合小門小戶做正妻。”
肖晴嘆氣:“她的確難。”
隻無論是凌老爺還是凌家大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一層層地升級,最頂上,便是族中這些進士出身的耆老。
女人的美貌經不得歲月和柴火油煙的磋磨。倘你給這樣的姑娘找個那樣的人家,眼看著她像花朵一樣枯萎下去,做媒的人怕也怪難受的。肖氏道:“她若不生得那般好看,還好說一點,起碼能踏實過日子。”
又問:“她有多少嫁妝?”
當然,凌老爺也沒打算這麼早致仕就是了。
肖晴如今過著柴米油鹽的日子,有恩愛的相公,什麼探花郎狀元郎,都早已是天邊的浮雲了。但也因是腳踏實地過日子,她也益發地明白林嘉難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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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缺的東西總是會要補上的,或遲或早。
但聽肖晴和肖氏講完林嘉的情況,她也隻能道:“是有點難。”
那頂尖上的,如凌昭凌熙臣這樣的少年天才,早早地便被凌老爺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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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機會)
第97章
說起西樓十二叔公家, 肖晴便給肖氏八卦了一下。
“十二叔公的孫女,上個月被她父親送回來了,就是為了尋一門親事。”她道,“你猜她多大了?”她賣個關子, 才道:“十七啦, 她都十七了還沒訂親!”
肖氏怪道:“為何?可是身有什麼隱疾?還是趕上白事耽擱了?”
“都不是。”凌氏道,“說起來怪丟臉的, 是她爹慣的。作天作地, 定要找個有潘安之貌、宋玉之顏的,要不然就不嫁。”
肖氏咋舌:“爹娘不管她?”
凌氏嘁道:“就是她爹娘把她管成這樣的,還有她兄長, 一家子慣著她。她爹在雲南什麼地方做府臺, 那裡的人又黑又瘦, 上哪去給她找潘安宋玉之流,故還是讓她兄長把她送回來, 想在金陵找。”
“隻她這要求不肯改, 偏她爹信裡給十二叔說,隨她, 若找得到便嫁了,若找不到,便養她一輩子。氣得十二叔胡子都翹起來了。”她道。
肖氏說:“雲南百夷之地, 教化不同, 許是受了那邊的影響。”
凌氏贊她:“親家果然懂。聽說那邊女子光著腿穿短裙見人, 你說可怕不可怕。若是我們, 還不一根繩子吊死。”
肖氏道:“正是。”
女人們的聊天中, 有人該為妾,有人該吊死, 有人仗著父母寵愛作天作地。
似林嘉這樣的,孤苦伶仃沒有娘家,似乎也沒有多少嫁妝,又異常美貌的,在許多人看來,的確更適合做妾。
這樣想的豈止是肖家母女和凌氏,便連柿子都這麼想。
當她有意無意地露出這種口風的時候,林嘉打絡子的手頓了頓又繼續,隻淡淡笑笑,不接話茬。
柿子終究不是桃子。人跟人之間,也還是講究個緣分的。
待柿子要離開的時候,她道:“姐姐,你跟他說,我沒事的。”
柿子回來稟報:“……說不必日日過去,讓人看到了也難免生疑,不大好。”
林嘉自己提出來,柿子內心裡是舒了好大一口氣。
好不容易熬出頭提上來了,卻日日不能在公子跟前,反而讓李子天天往公子跟前湊。新進的小丫頭也是李子在調/教。這本都該是她做的事,都是因為小院那邊佔了她許多時間。照這麼下去,新進的人都成了李子的人了。
她怎能不心浮氣躁。
一口氣才舒到一半,凌昭撩起眼皮冷冷看了她一眼。
剩下的半口氣便卡住了,柿子低下頭去,覺得脖子發涼。
“知道了。”凌昭道,“下去吧。”
柿子垂手退下。
在公子跟前固然體面,可也得時時刻刻承擔這麼大的壓力。桃子是怎麼做到時刻帶笑、輕松應對的?
明明看著不難。
從書房出來,不見李子,問了一句,紅棗道:“菘菜姐姐過來送換洗衣服。”
南燭在聽喚,柿子便過去後院了。
菘菜見著她便訴苦:“公子這都多久沒回去過了。”
菘菜和柿子簡直是難姐難妹。本來芫荽發還回家待嫁,她便是寢院的大丫頭了,正打算好好施展一番呢,誰知道公子越來越少宿在寢院。
到了三月裡,突然就不回來了,日日宿在書房裡,一個多月了都。
菘菜真是有苦說不出。
菘菜的苦,柿子懂。
隻書房的丫頭受過更嚴格的規訓,柿子也不敢透露什麼,敷衍了菘菜,把她送走了。
又問李子:“沒亂說什麼吧?”
李子道:“我能說什麼?”
李子說完,卻又問她:“你知道的多,你卻告訴我,公子到底怎麼回事?”
“桃子說了,若沒人發現,就都閉嘴。”柿子道,“若有人發現自輪不到我們去說。”
李子嘲笑她:“你也不知道。”
柿子白了她一眼。
柿子掌握的信息的確是多於李子的。
但其實柿子也真的不明白凌昭為何會長居書齋。隻聽說有些已婚的郎君,與妻子不合才長居書齋的。凌昭還未婚,不存在這種情況。
她也問過桃子,桃子隻嘆了口氣,搖頭:“沒法解釋。”
柿子困惑。
凌昭也在想桃子。
柿子用著不如預期地稱手,格外顯得桃子好。
以至於季白來回事的時候,他說:“季白,早點生孩子。”
季白:“???”
凌昭想,讓季白完婚後和桃子早點生孩子,孩子快點長大,早點讓桃子回來做事。以後他的內宅裡,還是得有桃子這樣的人做事才讓人感到踏實。
柿子轉達的林嘉的話,都合情合理,也像是林嘉會說的。
可凌昭就是立刻領會到了,林嘉與柿子不相合。
成長的環境把林嘉塑造成了一個柔軟得令人驚訝的人。甚至在對待凌昭對她的感情上,她採取的也是疏而非是堵。
所以讓人能夠平靜。
凌昭偶抬起頭,看一眼“善則樂之”的燈。
垂下眼,不去想“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