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別的不說,隔壁肖氏就首先看不起了。她家也是不放肖晴娘隨便出去的。
肖晴娘又追著問了兩句,想知道桃子是什麼態度,桃子在凌九郎跟前有多大的體面,她遞話能起多大作用。
林嘉雖理解她急迫又擔憂的心情也招架不住,趕緊說:“我回去了。出來太久姨母要罵我的。”
回到院子裡,杜姨娘午睡起了,坐在檐下凳子上篦頭發。見著她,道:“我剛才仿佛聽見你去了隔壁?”
院子太小,就隔一堵牆,說話大些聲就不免傳過來。
林嘉過去接過篦子幫她篦頭發:“我剛才從九公子的水榭回來了,把事辦了,就過去跟晴娘說一聲。”
杜姨娘一直就不樂意林嘉幫隔壁,隻白了她一眼。
林嘉笑嘻嘻地受了。
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杜姨娘也沒辦法,隻說:“行啦,這下踏實了吧。成不成的也不在咱們,看他們家虎官兒有沒有這個福氣吧。”
林嘉心想,那是當然有的。
探花郎渾身都是金光,遇到他的人多少都會沾點他的福氣的。不不,能遇到探花郎,同住在一個府裡,就已經是福氣啦。
事已經成了,又不想告訴肖晴娘,又不能告訴杜姨娘,隻能自己憋著。事能憋著,臉上的笑意憋不住。杜姨娘瞅著這傻外甥女,隻對天翻個白眼。
肖晴娘也憋著呢。
她其實特別想告訴肖氏自己為家裡做了大事。可又怕事情最後不成,讓肖氏空歡喜一場,隻能先憋著。
她一晚上都心神不寧。肖氏看出來了,問了兩句,她敷衍過去了。
這一晚,隔著一道院牆,肖晴娘和林嘉,一個睡得極不踏實,一個睡得極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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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夢裡還夢見了凌昭的書房。
每一樣東西那麼雅致,是凌九郎白日裡起居、讀書的地方,處處透著一股男子氣。
林嘉夢見自己漫步在其間,沒有人說她,沒有人管她,好自在。
可是一回身,驚見凌九郎就負手站在槅扇門口正看著她。林嘉一下子就慌了手腳,無措起來。
可是凌九郎走過來,卻也並沒有說他。他好像說了什麼,但夢裡聽不見。隻看得見他神情平靜。
他又走到了窗邊,向遠處眺望。從窗戶中斜斜投入的光將他攏住。
片片塵埃都在反著光飛舞。
探花郎也在發光。
他忽然轉過來頭,又說了什麼。
林嘉大聲地喊:“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見!”一著急,醒了。
外面隱隱天亮,又是一天開始了。
林嘉忘記夢見了什麼,睡得飽飽的,精神抖擻地起來在小灶間裡忙碌。
帶著新鮮的點心去了梅林,交給了南燭。趁著天氣好,想為三夫人採露水。
可是梅林深處又響起了琴聲。
林嘉扶著梅枝,凝神聽著,待一曲音落,才驚覺露水已經在日光裡蒸發了。晃晃瓶子,今日才採了半瓶,這是沒法給三夫人送去的。
算了,帶回去自己喝吧。
而梅林深處,修長的手指按住了琴弦,止住了餘音。
……
……
古詩有雲:
琴瑟友之。
鍾鼓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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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投餌)
第50章
林嘉回到小院, 趁著還不曬,跳了會兒百索。喊杜姨娘一起,杜姨娘是不肯跟她瘋的, 隻幫她數數。
到了太陽高起來的時候, 隱隱聽著隔壁有人說話。
杜姨娘溜達到院牆底下立著, 豎起耳朵。
林嘉無語, 招手讓她回來。杜姨娘隻擺手讓她走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過了片刻, 杜姨娘過來說:“我仿佛聽著一個聲音耳熟,像是南燭小哥?”
她先是納悶:“不該啊,南燭小哥怎麼……”
忽地反應了過來:“是不是九公子那個事成了?”
林嘉從她一說聽到南燭的聲音,就知道是凌昭派了南燭過來傳話的。
她笑著點點頭:“大概吧。”其實內心裡是十分肯定的,畢竟凌昭是當面答應她的。探花郎可不該是說話不算數的人。隻是當然不能跟杜姨娘說實話。
杜姨娘咕哝:“桃子這體面可夠大的。”
“當然了。”林嘉忙說, “桃子姐是九公子跟前第一人。”
杜姨娘老神在在地,不再說話了。心裡想的是, 桃子漂亮能幹還那麼招人喜歡,該不會是探花郎的房裡人吧?又說是書房婢,會寫字會讀書的,紅袖添香的那種?
要不然哪來這麼大的體面, 這事讓她一說就成了。
林嘉問:“怎麼了?”
杜姨娘撩撩頭發:“沒事。”
又道:“這麼大的事辦成了, 隔壁的得好好謝謝你吧?”
“嗐,我有什麼好謝的。”林嘉不以為意,“要謝就該謝人家九公子。”
杜姨娘氣得伸手指戳在她額角給她頂開:“濫好人!”
林嘉隻一笑, 不以為意。
肖家謝不謝的她真不在意, 因為這次事裡, 她已經收獲了一份莫大的快樂——不是幫虎官兒求到了旁聽的資格, 而是,她, 林嘉,竟也能辦成什麼事了。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呢。
杜姨娘覺得雖然傻外甥女是個濫好人,但隔壁肖氏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總該來表示一下。
誰知道此時隔壁,肖氏正送探花郎的小廝出門,聽見自己女兒晴娘對那小廝說:“小哥代我問桃子姐好。”
小廝應了,離開了。
肖氏才終於從驚喜中冷靜下來,生出疑竇:“九公子怎麼知道咱們虎官兒的?你方才提到的又是誰?”
“桃子姐呀,是九公子身邊得用的人。”肖晴娘往自己身上攬功,“我就是聽她說起來,才知道原來旬日裡府裡的小郎君們都不休息,俱都在凌九郎那裡受指點。”
“我一想,怨不得這次府試,府裡一下子中了三位。虎官兒要是也能受凌九郎指點,說不定這次就也過了。”她道。
肖氏道:“他還小,你看府裡的十六郎也沒中。”
“行行行。”肖晴娘習慣了母親總維護弟弟,略過去,道,“反正我就想著,要是能得了探花郎的指點,定是不一樣的,就厚著臉皮求了桃子姐。你看這事,就這麼辦成了!”
她有點緊張,因為肖氏一直不喜歡她去結交府中僕婦,怕丟了身份,也怕遇到勢利眼受折辱。
果然這次肖氏沒有如以往那樣呵斥她,反而籲了一口氣,稱贊她:“多虧你有心。”
肖晴娘松了口氣,心裡隱隱得意,又想起來道:“可要跟虎官兒說清楚,這次是靠了誰!”
肖氏戳她額角:“瞧把你能的。”
又若有所思道:“是得讓虎官兒知道知道,畢竟以後你嫁了,還得他給你撐腰。”
雖然的確是這樣,但這話聽得次數多了,實在有點膩味。
正暗暗癟嘴,忽然肖氏又道:“這個事多虧了那位桃子姑娘,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
肖晴娘眉心一跳,忙問:“要怎麼謝?”
肖氏躊躇了半天,看了看日頭還早,道:“我出去一趟吧。”
匆匆解了圍裙,去找六房管事的大丫鬟領對牌。
她走了,肖晴娘翻了翻自己的床頭,從褥子底下掏出一個布包,解開來是一對銀手镯。
她十分舍不得,摩挲半天,最後一隻套在自己手腕上,把另一隻又重新包起來,揣進懷裡,就去了隔壁。
杜姨娘看見她,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晴娘來了。”
“姨娘。”肖晴娘問,“嘉娘呢?”
林嘉在東次間裡推開窗戶探頭:“這兒呢,屋裡來。”
肖晴娘便熟門熟路地去了她屋裡。去了便說:“成了!事情成了!”
林嘉早知道了,一點不驚奇,隻笑道:“那可好,值得加道菜。”
肖晴娘握著她的手:“多虧了你。”
林嘉道:“我不過傳個話罷了。”
肖晴娘掏出懷裡的小布包塞給她:“這個給你。”
“什麼呀。”林嘉推辭,“不至於。”
肖晴娘執意要給她:“你拿著。這和我這個是一對的,你看。”
她解開布包,又伸出手腕:“以後咱們倆一起戴。”
這倒挺新奇的,林嘉還沒有和別人這樣過呢。有一回她去十三娘那,正趕上十二娘和十三娘試穿新作的衣裳。她們姐妹倆的衣裳是一樣的,隻在微小的細節上不一樣,特別有意思。讓林嘉生出羨慕。
一隻銀镯子也不算貴重,林嘉現在攢的私房也夠自己打一隻的。再加上肖晴娘執意要給她作謝禮,她便收下了:“好,以後我們一起戴。”
肖晴娘看她鄭重收起來,又道:“還有個事,須得你幫我圓一下……”
林嘉微愕:“什麼事?”
“就,我娘那裡,我跟她說是我去求的桃子姐。”肖晴娘吞吞吐吐地說,“你知道,我娘常常念叨的,我以後都要靠虎官兒撐腰……”
林嘉立刻明白了,松了口氣,道:“曉得了,我當個鋸口葫蘆就行了。這事是你辦的,不關我事。”
“就知道你好。”肖晴娘歡喜地抱住她胳膊,“以後我就跟你好。”
待她走後,杜姨娘摸進來:“她幹嘛來了?”
林嘉又把收起來的镯子拿出來給她看:“來謝我的。”
杜姨娘掂了掂分量,應該是實心的,還算滿意,還給了林嘉:“還行。”
林嘉一樂,又告訴杜姨娘:“還叫我幫她圓個話。”
因為杜姨娘也是知情的,怕她跟肖氏說漏嘴,還得跟她通一下氣,遂把肖晴娘求的事跟她說了。
杜姨娘嗤了一聲:“瞧把她精得。”
杜姨娘在榻上坐下,胳膊肘擱在榻幾上,闲闲地道:“兄弟啊,也就是那麼回事。要真那麼靠得住,二姐姐何苦帶你來找我。”
林嘉隻無奈一笑,不再說話。
那時候她小,對舅舅們的印象不深。隻記得有一回忘記哪個舅舅趁娘出門的時候帶她出去了。
一開始她是很高興的,但是時間長了她隱隱有點害怕。舅舅帶她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跟陌生的人待著。她隱約記得是個老婆子,院子裡還有好幾個年齡不一的女孩子。
後來娘追來,她跑得頭發都散開了,瘋了似的要帶她回去。那個舅舅跟她還吵架了。
再後來一段時間,老吵架,然後某一天,娘就趁著舅舅們不在,帶她跑出來了,一直跑到了姨母這裡。
這些都是小時候的記憶了,好久沒想起來了。現在想起來,那些陳舊的畫面又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