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春心動 3941 2024-11-05 13:59:33

  “這點尊重還是要給兄長的。”元策看著她,回想她方才敬下三杯酒的模樣,倒是他從未見過的鄭重。


  姜稚衣覷了覷他,本想刺他一句,但見他嘴上雖然打诨,眼底卻黯淡無光,便收住了話。


  雖然他前些天剛祭拜過兄長,但想必不論去幾次都一樣不好受,就像她十一年間每次去看阿爹阿娘一樣,姜稚衣決定今日看在沈元策那句“對不住”的份上,與他弟弟休戰一天。


  “你和你兄長常年分隔兩地,感情一直很好嗎?”


  元策眯了眯眼:“你是真關心我兄長。”


  姜稚衣一陣語塞:“我問的難道不是你們倆的事,你這耳朵是隻能聽見你兄長嗎?要說關心,我不也在關心——”


  “關心誰?”元策唇角一彎,循循善誘般催促她繼續說。


  “沒誰,不想答就算了,也沒那麼關心。”姜稚衣冷哼著搖了搖頭。


  元策從沒與人推心置腹說過這些,隻不過一時不知從何答起,想了想反問:“若是你,你在邊關吃盡苦頭,挨打受訓,你嫡親的姊妹卻在繁華的都城錦衣玉食,你與她感情會好嗎?”


  姜稚衣思索著眨眨眼,誠實地想了想。


  “應當……不會吧。”不僅不會,她覺得自己可能還會有點嫉妒她,怨恨她。


  “所以——”


  元策沒說下去,但姜稚衣聽懂了。


  “那後來為什麼又不怨他了?因為知道他在長安也過得不好嗎?”


  回想著這些久遠的事,元策也摸不準答案,或許像姜稚衣所說,是因為知道兄長原來和他一樣並非自由的人,也或許是孪生兄弟初次相逢便生出一見如故之感,又或許——


  “可能因為——”像是找到了最重要的那個理由,元策垂著眼睑道,“他是這世上第一個看不得我流血受傷,勸我珍重己身的人吧。”

Advertisement


  姜稚衣隻是好奇問問,著實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個答案。


  “第一個……?”姜稚衣驚訝地喃喃重復。難道他父親從小那般嚴苛地訓練他,對他都不曾有過半分關懷心疼嗎?


  元策忽然抬起頭笑道:“你是第二個。”


  姜稚衣一愣,想起他在長安城受過兩次傷,她都著急得哭哭啼啼……


  可那不是她,那隻是她摔壞了腦袋,那是假的——


  姜稚衣想解釋,想提醒他,看著他眼底浮動的笑意,又記起那一座無法再問他疼不疼、無法再勸他珍重己身的孤墳,卻忽然噎住。


  想起他那日問她——不是說,我是全天下最幹淨的人嗎?


  當時脫口而出的否認,此刻竟然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第61章


  直到三月中旬, 姑臧才終於有了春天的模樣,一場暖雨下過,庭院裡綠意簇簇冒頭, 白杏粉桃次第盛開,日頭一出, 春光爛漫,滿園鮮妍。


  自從院子裡沒了看守的眼睛, 天氣也日漸轉暖, 姜稚衣午睡過後便肯出來散步了, 有天一覺睡醒,發現庭院裡多了一架高高的秋千。大約知道院主人講究, 秋千架子特意用了漆紅的木料,抓繩光滑不磨手, 蹬板牢固結實,站起來蕩也十分穩當。


  這日午後,姜稚衣坐在秋千上抱著元團曬太陽,谷雨在後邊一下下打著秋千,與她說起, 裴公子的信已送出好些天了, 算算日子, 若侯爺回信過來也該到了, 怎麼還沒動靜呢?


  姜稚衣正逗著懷裡的小京巴, 聞言笑容一收, 撇撇嘴:“最好是有回信。”


  “奴婢瞧著沈少將軍近來好像沒那麼兇巴巴了, 若侯爺寫了回信,應當能收到吧?”


  話音剛落,驚蟄喜上眉梢地跨進庭院, 遠遠朝姜稚衣揮了揮手:“郡主,長安來信了!”


  姜稚衣立馬豎掌讓秋千停下,坐直身子歡喜地望出去:“還是兩封?”


  “是,一封是侯爺的,一封是寶嘉公主的。”


  姜稚衣快快將元團遞給谷雨,接過兩封信,翻面看了眼完好無損的火漆:“算他還是個人,沒有偷拆……”


  驚蟄面色一慌剛要提醒,背後男聲已然響起:“特地打馬回府給你送信,就得你一句‘算還是個人’?”


  姜稚衣一抬頭,看見元策掸了掸肩頭的泥塵,面色不悅地朝裡走來。


  ……她才不尷尬,她姜稚衣說人,背後怎麼說,當面也怎麼說。


  “可差使的人這麼多,你究竟是為了給我送信回來,還是為了看信回來?”姜稚衣冷哼一聲,坐在秋千上自顧自拆開了信,不搭理他。


  自從記憶恢復,人是越發聰明了。元策輕輕嘖了聲:“公主的信你私下看便是,侯爺的信既與我二人婚事有關,我也當知曉結果。”


  “怎麼,你還期待舅父會來說和?舅父給我回信,沒給你回,還不明白是什麼結果嗎?”


  “既然你成竹在胸,我看一眼也不會改變侯爺心意。”元策岔著腿大喇喇坐上秋千。


  死皮賴臉。姜稚衣瞪他一眼,因著急看信,懶得與他磨纏,便由他坐在了一旁,從信封裡取出三張信箋,振了振平。


  第一張是尋常的噓寒問暖,舅父關心了她這一路是否安好,是否穿得暖吃得飽,人可有清減,又與她說家裡風調雨順,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姜稚衣彎著唇一字字讀下來,翻到第二張——


  “閱裴家長公子代你執筆之信,舅父深感痛心,夫妻二人同住一個屋檐朝夕相處,爭拗難免,但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為尋常不愉快毀棄一樁來之不易的婚事,著實可惜,何況舅父觀甥婿來信,言辭懇切,看似誠心悔過,舅父勸你多思量三分,切莫輕率決意,否則來日悔之晚矣……”


  姜稚衣嘴角一僵,笑容瞬間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再一轉眼,元策側頭捱著她,看信看得津津有味,她上揚的唇角全挪去了他臉上。


  姜稚衣忍氣吞聲地回過眼,翻到第三張信箋——


  “不知舅父此信送達之時你是何心意,若已改變主意,待舅父派來的人馬抵達河西,便讓他們與你一同留在姑臧,來日你與甥婿爭執也多一分底氣。若仍堅決退親,舅父有一提議。舅父恐你退親之後一時無婚事可繼,觀裴家長公子寫一手比甥婿漂亮的好字,字如其人,可見風骨,你既將如此要事託付於他,想必也同他堪為莫逆之交,不如考慮退親之後與裴家長公子議親,你若首肯,舅父立馬退還沈家聘禮,與裴家商議你下一樁婚事。”


  元策:“……”


  姜稚衣本也被舅父的話鋒一轉驚得呆住,一轉頭看見元策臉黑如泥,噗嗤一聲。


  元策一雙眼危險地眯起:“很好笑嗎,姜稚衣?”


  “什麼?卑職從前這樣與嶽丈大人寫信,幾乎百試百靈,怎會拿不下永恩侯呢?而且這永恩侯未免也太不缺外甥女婿了,怎麼您這一樁婚事還未退,就替郡主相看好下一樁了?”


  ——半個時辰後,元策回到玄策大營,站在高臺負手觀著底下演武場練兵,眼看穆新鴻直呼著“不應當”,在他跟前來回踱步。


  元策面沉如水地擰著眉。


  是不應當,若不是兄長非要以紈绔面目示人,他也不至於為模仿兄長那一手好聽點叫龍飛鳳舞,難聽點叫摸爬滾打的字,為此輸給了裴子宋。


  “眼下離侯府人馬抵達河西還有一個多月,隻能抓緊時機令郡主回心轉意了……”穆新鴻分析著並不需要他分析也很明朗的局勢,眼看李答風闲闲走上高臺,連忙招呼,“李先生,您來得正好,快給少將軍出出主意吧!這討姑娘家歡心的事,您應當有些高見?”


  李答風搖搖頭:“我無甚經驗,幫不上少將軍的忙。”


  元策斜他一眼:“你沒經驗?那怎麼今日公主寫給她的信一半在說你。”


  姑娘家的信元策自然沒看,但見姜稚衣讀完信之後很是委屈,說她在阿姊心裡隻佔一半了。


  李答風聳肩:“可能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是個好人吧。好人總是被追逐的那一個。”


  “……”


  穆新鴻不忍地看了眼噎住的元策。不愧是軍醫,撒鹽的時候專挑著人傷口呢。


  元策冷冷抱起臂,朝李答風抬抬下巴:“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要不我給你找點事做?”


  “少將軍何出此言?”李答風無辜地眨了下眼。


  元策左右活動脖頸:“惡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折磨他的兵。”


  “惡人”在上,玄策大營內的練兵之聲鏗鏗鏘鏘,直到戌時方歇。


  一群年輕的新兵頂著夜色,拖著散架的筋骨從演武場出來,瞄見元策站在頭頂,寒涼的目光來回掃視,不知是不是還要點人留訓,一個個當即垂頭低眼,腳下如飛。


  元策冷笑一聲,正打算把溜得最快的那幾個留下來,忽見一留守於府的士兵飛奔上高臺,匆匆忙與他回報:“少將軍,半個時辰前,少夫人與裴姑娘一道去逛夜市了!”


  “隨她高興,護衛跟著就行。”元策不甚在意地一轉頭,食指一伸繼續點兵。


  “三七是跟著保護少夫人,但……”士兵猶豫著道,“但裴公子跟著保護裴姑娘呢,這還隨少夫人高興嗎?”


  “……”元策點兵的指頭一彎,一個轉身往高臺下走去。


  穆新鴻在身後高聲確認:“少將軍,您這是不訓他們了?”


  “讓他們都散了。”元策疾步走下高臺,翻身上了馬。


  再不散,他這家就要散了。


  同一時刻,姑臧街頭夜市。姜稚衣正挽著裴雪青的小臂,與她說笑著走街串巷。


  今日傍晚,裴雪青來了一趟沈府,問她可有收到永恩侯寄來的信。原是舅父見她此前請裴子宋代筆,疑心元策會否攔截信件,所以也寄了一封信給裴子宋,一則對他此前送信之舉表示感激,二則請他幫忙確認她是否收到回信。


  姜稚衣見裴雪青特意為此跑了一趟,剛巧到了飯點,便留她用了晚膳,晚膳過後本想派人送她回客棧,想著過去一路正好順道逛逛夜市,就與她一道出了門。


  路上又遇到裴子宋來接妹妹,這就成了三人同行。


  感覺到身後那道很是復雜的目光,姜稚衣回頭看了一眼裴子宋。


  裴雪青對沈家的秘密守口如瓶,連父親和兄長也不曾說,裴子宋善解人意,見妹妹不願說也未逼問,但心底估計早就有了猜測。


  裴雪青此前在長安幾次三番打探有關元策的事,又在元策定親之後大病一場,等元策前腳來了河西,後腳也跟來了河西,上次來找元策又是哭腫了眼回去——裴子宋鐵定以為妹妹對元策用情至深,深到明知他已定親也不甘放棄。


  此刻看她二人如此關系,卻如此親密,心情必然五味雜陳。


  姜稚衣朝裴子宋道:“裴公子不必擔心,我與雪青阿姊往日在長安是有些誤會,如今已經解開了。”


  裴雪青也向兄長點了點頭:“是的,阿兄,稚衣妹妹待我很好,你莫多想。”


  裴子宋朝兩人溫和地笑著,聽著這姐姐妹妹的,眼神更復雜了。


  姜稚衣和裴雪青手挽手穿過長街,忽聽得一陣梆板月琴之聲和著咿咿呀呀的熟悉鄉音響起,朝前一看,見那頭圍攏了一群人,人群當中有支戲班子在唱戲賣藝,嘴裡唱的正是長安的秦腔。


  “居然在這兒能聽著梆子戲。”姜稚衣和裴雪青都有些好奇,循聲朝前走去。


  三七見兩人想聽戲,忙替她們開出一條道,讓兩人走到人群前頭。


  人群中央,長須紅臉的綠袍武生手提一把假大刀,隨樂聲腳步噠噠地轉著圈,刀一提,手一翻,一記鏗鏘有力的丁步亮相。


  “好——!”


  周圍多是當地人,聽不懂秦腔的唱詞,不過看這架勢厲害,都在興致勃勃地鼓掌叫好。


  討錢的賣藝人手端鑼盆繞著圈走著,姜稚衣見這一行長安人異鄉賣藝不易,招手問身後三七拿錢。

作品推薦

  • 撿到戀愛腦太子

    穿越后,我在河邊撿了個男人。 為了給他治傷,我日日上山砍柴,磨得手心都是血泡。 他愧疚地盯著我的手,說:「日后定不負你。」 后來,他回到京城做回太子,依約接我過去封了側妃,對我很是寵愛。 他們都說我這個農女粗鄙不堪,話很難聽,宮女讓我告訴太子懲罰他們,我都淡笑不語。 直到一日,太子摸著我的臉,語氣低沉。 他說:「酥酥,我總覺得,你來到京城,不是圖我這個人。」 我臉上的笑意一僵。 完蛋。 被發現了。

  • 公主行:榮華不負卿

    "父皇是个穿越者,我一出生就听到了他的心声。 【咦,这就是将来的恶毒女配,这么软萌可爱怎么就长歪了呢?不行,我要好好护着她,朕的女儿只能做大女主。】 刚开始的确如此,他教我自尊自爱,不要依附于男人,告诉我女孩儿也能顶半边天。 可后来,就变了。"

  • 一晚春

    勾搭狀元郎,被嫡長子撞見。 他拎住我,向對方致歉:「管教無方,見笑。」 當晚,被他家法伺候,我瑟瑟發抖。 斯文的他神色淡漠:「還撩嗎?小娘。」

  • 姜姜有禮

    和謝承衍訂婚的第三年。 他在外養的漂亮小雀兒懷孕了。 這事在圈子裡傳的沸沸揚揚,讓我丟盡顏面。 生日宴會上,謝承衍戲謔地摟著女孩走到我面前,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別擔心,謝太太只會是你,孩子以後由你來撫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這邊。 我微微一愣後,摸著肚子正要開口。 謝家那位大權在握的小叔,手落在我腰間,輕笑出聲: 「養不了。 「因為……她得撫養你堂弟。」 那天,京北大半個圈子的人都知道,謝承衍瘋了。

  • 穿成PO文惡毒男配後修羅場了

    穿成 PO 文里的惡毒男配,我擺爛了。 即使知道眼前這位靈根盡廢的落魄少年將來是玄門正派談之色變的大魔頭,我依舊毫不動容地剝掉他御寒的冬衣,一腳將他踹進冰潭。 人嘛,爽完再說。 可誰知后來他捏著我的下巴,聲音低啞:「是師兄先招惹我,又想逃到哪里去?」

  • 宮牆不知處

    狗皇帝要我嫁給小太監,我眼都沒眨就嫁了。然而大婚當晚,我被人綁到皇帝寢殿的時候,連頭上的蓋頭都沒來得及揭。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