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華陽將婆母的驚訝看在眼裡,卻不好解釋什麼。
上輩子她並沒有真正融入過這個家,這一次不一樣了,她想好好跟陳敬宗過日子,那麼有些地方就要做出改變。
陳敬宗看了她幾眼。
華陽恍若未覺,一心招待婆婆。
孫氏回過神來,先關心道:“昨晚撒了那些藥後,可有再看見什麼蟲子?”
華陽笑著搖搖頭。
孫氏看看北面的群山,無奈道:“這邊離山近,蛇蟲就多一些,我們早都習慣了,可憐公主金枝玉葉,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肯定嚇壞了。”
華陽沒有否認。
上輩子她的確被那些偶爾冒出來的蟲子折磨得不輕,她受回驚,就朝陳敬宗發次脾氣,激得陳敬宗四處去撒藥,蟲子因此越來越少。
明明膽小,昨晚誤會陳敬宗是鬼時怎麼沒怕呢。
華陽偷偷瞥向陳敬宗。
陳敬宗以為她在抱怨他沒做好防衛,沒有多想,他能防住賊人,一條筷子粗的小蛇,叫待在東廂的他如何防?
話說回來,他還得感激那條小蛇,否則他還得一個人睡廂房,哪來的昨晚的暢快。
三人進了堂屋。
孫氏忽然吸了吸鼻子。
華陽做賊心虛,偷腥歸偷腥,她可不想叫婆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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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解釋道:“為了那一條蛇,昨晚四處檢查折騰到大半夜才睡,早上起得晚,才吃過飯。”
孫氏理解,問兒媳婦:“公主今早胃口如何?”
華陽:“許是終於適應了這邊的氣候,胃口好多了,吃了一碗面呢。”
孫氏很高興,瞧著她的小臉道:“那就好那就好,最近公主清減了不少,可得快點養回來。”
華陽點點頭,心想如果每天都能跟著陳敬宗偷腥,身體恢復如常指日可待。
聊了一會兒,孫氏準備走了。
她自知出身低微,與公主兒媳很難說到一處去,待久了大家都不自在。
華陽與陳敬宗一起將她送出四宜堂。
往回走時,陳敬宗問她:“你怎麼突然改口了?”
華陽:“我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有什麼好問的。”
陳敬宗一個跨步攔在她面前,低頭看她:“改口是其一,昨晚你也不太對勁兒,睡著睡著為何哭了?”
華陽撒謊:“做了噩夢。”
陳敬宗:“可當時你說沒有做夢,還破天荒地對我投懷送抱。”
華陽臉色微紅,瞪他道:“你不喜歡嗎?”
陳敬宗神色復雜:“喜歡歸喜歡,終歸破了戒。”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華陽主動勾他,他會繼續老老實實地服喪。
華陽信他才怪,直接把人推開,快步回了屋,並且將房門關上,免得他跟進來,打擾她寫家書。
陳敬宗推門不動,站了會兒自去了院子。
以後要經常進山,他得做些趁手的弓箭、魚兜。
屋裡,華陽寫了一會兒信,忽然聽到外面有嚓擦的木材摩擦聲,好奇地來到窗前,就見東廂房的屋檐下,陳敬宗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手握著根長長的腕粗木頭,一手拿著砍刀,專心地削著尖。
兩隻袖子都被他卷到了手肘之上,露出一雙修長結實的小臂。
他低著頭,側臉英俊凌厲,比姑母府裡的侍衛們好看多了。
這是她的驸馬,當初她親眼看中的男人,縱使隻是看中了他的臉,都是她自己物色的。
粗鄙又如何,她不想他死,這一次誰也別想奪走他的命。
.
四宜堂前面是浮翠堂,住著陳敬宗的三哥一家。
陳孝宗是探花郎,滿腹才學文採斐然,如今回老家服喪,無事不便出門,他隻能聽從父親的差遣,在自家學堂教導侄兒侄女與兩個兒子讀書。
陳孝宗並不喜歡圍著孩子們轉,父親剛吩咐下來時,他下意識地把大哥推了出去:“父親,大哥學問比我好,脾氣也是我們兄弟裡面最像您的,端重持穩,能鎮住二郎他們,您為何不讓大哥來教書?”
陳廷鑑面無表情:“讓你教書,就是為了磨練你的性子,你大哥已經夠穩重了,所以不用他來。”
陳孝宗:……
在主宅的學堂教了一上午的書,陳孝宗隻覺得心神俱疲。
看著侄女大郎回了觀鶴堂,走廊裡,陳孝宗繼續帶著自家二郎、三郎往浮翠堂走。
進了院子,就見妻子站在廊檐下,一手扶著已經非常顯懷的腹部,一邊朝後面仰著脖子,好像在聞什麼。
陳孝宗奇怪:“你在做什麼?”
羅玉燕叫丫鬟先帶兒子們去洗手,再走到陳孝宗身邊跟他咬耳朵:“我好像聞到煎魚的香氣了,你試試。”
陳孝宗不試先笑:“怎麼可能,咱們家裡不可能吃葷腥,後面又沒有別的人家,就算前面的街上有人家吃魚,今日是北風,香味兒絕飄不到咱們這邊。”
羅玉燕撇嘴:“誰說咱們後面沒人了?四弟與公主可住在那呢,他們還有小廚房!哼,人家是公主,吃不了苦,說不定娘特意給那邊送魚送肉了!我不管,我肚子裡懷著你們家的種,快三個月沒吃肉了,我不饞孩子也饞,二郎、三郎都聰明伶俐,你就不怕把這個餓傻了?”
公主慘,她就不慘嗎?她也是京城侯府家的千金,吃香喝辣得長到大,何時為一頓魚肉犯難過?
陳孝宗:“不可能,父親最重規矩,娘也都聽他的。別的方面他們照顧公主,這方面絕不會,更不可能讓管事去買葷食,白白授人以柄。”
羅玉燕:“可我聞到魚香了!”
陳孝宗見她信誓旦旦,這才嗅了嗅,但不知道是真的沒有,還是他的鼻子沒有羅玉燕的靈,陳孝宗什麼都沒聞出來。
這時,主宅那邊的丫鬟送午飯來了,白米飯配三菜一湯,當然,無論菜還是湯,都是素的。
陳孝宗先扶妻子進堂屋,二郎、三郎也洗完手過來了。
二郎五歲,明白家裡要為曾祖母服喪,三郎三歲了,他不懂那些大道理,見飯桌上沒有他最愛吃的肉,小臉上就寫滿了失望,委委屈屈地望著爹娘。他想回京城了,在京城的時候天天有肉吃,祖父的老家太窮,頓頓都是青菜、白粥。
羅玉燕要是沒聞到魚味兒,她也能忍,可她聞到了,想到公爹偏心四宜堂,她就委屈,她就吃不下飯!
飯桌上愁雲慘淡,陳孝宗看在眼裡,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
主要是妻子,堂堂侯府千金,現在又懷著身孕,隻能吃這些,他何嘗忍心?
“先吃,我會想想辦法。”
陳孝宗溫聲道。
他探花郎的封號可不是白得的,長得面如冠玉、風度翩翩,柔聲哄起人來,哪個女子受得了?
羅玉燕瞅瞅丈夫的俊臉,決定再忍一忍。
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大家都乖乖服喪,她沒意見,可如果公爹允許四房開小灶,那她也要同樣的待遇!
飯後,陳孝宗在堂屋坐了兩刻鍾左右,這才去了四宜堂。
珍兒坐在院門口的小凳子上,手裡拿著針線,腿邊擺著一個針線筐。
聽到走廊裡響起腳步聲,珍兒探頭,然後就看到了探花郎三爺,穿著一件白布杉,頭戴冠巾,玉樹臨風。
珍兒臉頰微紅,迅速收拾好身邊的東西,站了起來。
“三爺。”
“嗯,我有事找你們驸馬,你去傳話吧。”
三兄弟的院子都是一進院,進去了容易撞見女眷,他對大嫂都敬著,對公主弟妹更不敢失禮,所以要見四弟,都是在走廊上說話。
珍兒領命,跑去告訴朝雲。
上房,華陽與陳敬宗剛吃到尾聲,陳敬宗前面的碟子裡擺了一根長長的魚骨,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刺。
華陽這邊一根刺也沒有,她的肉都是陳敬宗挑好刺後再夾過來的。
“公主,三爺來尋驸馬了。”
朝雲囑咐過珍兒不要說漏嘴,再進來稟報。
華陽看向陳敬宗:“莫不是聞到味兒了?”
燒魚比燉魚湯的香味兒更濃,雖然朝月也學陳敬宗把門窗都關緊了,可香味兒還是逸散了一些出來。
陳敬宗:“聞到也白聞,隻要你我不承認,他們就無話可說。”
他叫朝雲倒茶,吃了一嘴油,見三哥前得漱口,不然證據太明顯了。
華陽看著他忙活,想了想,道:“三哥不似饞嘴之人,多半是為了三嫂來的,三嫂懷著身孕,餐餐食素確實可憐。”
聽說很多妯娌間容易攀比爭吵,這事放在華陽身上卻絕無可能發生。
上輩子兩個嫂子在她面前都恭恭敬敬的,反倒是華陽清高,寧可自己待著,也不屑去找妯娌們闲聊。
錦衣華服珠寶首飾她用的全是御賜之物,更是犯不著羨慕旁人。
再加上曾經親眼目睹陳孝宗等人戴著手鏈腳銬在雪地中行走的悽慘,重生回來的華陽更容易心軟一些。
陳敬宗吐了口中的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個傻子。
華陽皺眉:“做什麼?”
陳敬宗:“你哪裡是公主,分明是個仙女下凡,不知人間疾苦,看誰可憐都想幫一幫。”
華陽被他損得嬌面由白轉紅、紅了又青。
陳敬宗替她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小氣,一條魚而已,卻連親哥親嫂子都不想分?”
華陽沒這麼想,就是覺得,如果三房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秘密,那陳敬宗偶爾送去一條魚一隻雞也沒什麼,畢竟那邊有個孕婦。
陳敬宗嗤了一聲:“我去抓魚,是因為看你瘦得不成樣,想給你補身子,三哥真心疼三嫂,他大可以自己去。你不要看他一副文人模樣,他在這邊長到七八歲才進的京,小時候也是滿山亂跑,就算他現在抓不到山雞兔子,想吃魚也知道要去哪裡找。”
“他自己不去,是怕被老頭子發現,怕壞了他君子、孝子的名聲。換成從咱們這裡分肉,他們夫妻倆都可以心安理得,覺得是咱們先壞了規矩,萬一哪天被老頭子發現,他們貪嘴是因為懷孕情有可原,你我又能找什麼借口,說你堂堂公主吃不得苦?”
“別說不會露餡兒,他們那邊有二郎三郎,三哥圓滑,兩個孩子能糊弄過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