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於是她道:“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陸殿卿便沒說話,眸光柔軟到猶如羽毛,就那麼看著她。
林望舒側臉躲過他的視線。
他的氣息就在耳邊,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過了很久,陸殿卿才道:“林望舒,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這聲音帶了幾分譴責,但是因為足夠溫柔,便仿佛一種寵愛的無奈。
隻是他越溫柔,她就越容易驕縱,她甚至有些委屈起來了:“難道不是嗎?這種事,你也犯不著告訴我。”
陸殿卿輕嘆一聲:“我開始確實不想說,是怕你覺得不自在,我想著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就好了。我們領證後,我就說了,我的就是你的,我會把所有事情都給你交待清楚。”
他望著她道:“我父母的我不會要,但是他們贈予我的結婚禮金,既然給了我,那就是我的,我的都可以給你。”
林望舒頓時明白了。
她想起自己剛才想的,想著她自然是斤斤計較處處小心的心思,他卻在體貼著自己,根本沒想那麼多。
甚至在他心裡,也許並沒在意這些錢,不至於為了這些錢和自己耍心思。
她便開始覺得諷刺,也覺得好笑,她想著自己以前到底是在雷家待習慣了,總以為男人和婆家都是這樣的,其實並不是,他並不是。
她怎麼忘了,他可是祖國蓋章認證的五好青年。
她低垂著頭,鼻子泛酸,半響不想吭聲。
陸殿卿的聲音在上方響起:“你是不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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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小聲說:“我沒有不信……”
陸殿卿:“可你生我的氣了。”
林望舒鼻子泛酸,竟然是說不出來的難受,她低聲說:“我才沒有生氣。”
陸殿卿:“但你不高興。”
林望舒搖頭:“我不是不高興,我隻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滋味。
陸殿卿竟然這麼好,比她以為的還要好。
陸殿卿便溫聲哄道:“你喜歡哪裡的房子,我找人去打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如果錢不夠,我再想別的辦法,可以嗎?”
林望舒仰臉看著他,印象中三十多歲的他總是理智冷靜,有著讓人看不透的城府,剛柔並濟卻又恰好到處地拿捏著談判手段。
她很難想象那樣的他,在年輕時候會這麼讓步,幾乎失了分寸,甚至有些卑微地哄著她。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因為自己要去雲南哭了,他也是這樣在哄著,隻是那個時候的她眼裡含著淚,心也提著,沒有多看他一眼,也並不會留心他哄著自己時的溫柔。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那種酸楚,終於還是道:“其實我並不是想新買個房子去住,我覺得新街口那房子挺好的,那裡還有香椿樹,一年能掐好幾撥的香椿芽呢……那麼大院子,以後還可以種點菜吃呢……”
陸殿卿怔了下,之後無奈地笑了:“你就想著吃。”
林望舒:“我們以後繼續住在那裡吧,你不要多想。”
她想著雷正德一家子,還有沈明芳,想著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住大房子,每天換著花樣吃好吃的,但是她們還不能惱,還得笑臉打個招呼,一想心裡還挺解氣的。
陸殿卿:“那你剛才說要買宅子?”
林望舒:“我隻是覺得你父母給了結婚禮金,這是他們的心意,而且挺多錢的……留在手裡也不踏實,還是得買宅子。我固然喜歡老字號定制的好看衣服,但是我更希望父母給的禮金你能花得更值一些,現在宅子還是便宜,你如果買了,就算自己不住,租出去,也是一個進項,而且我覺得以後形勢慢慢好起來,亂世黃金,盛世古董房產,那些肯定會漲的,比放在自己手裡或者胡亂花了好,父母給的結婚禮金,這樣花著不是也更有意義嗎?”
陸殿卿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之後眸中便慢慢泛起笑來:“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望舒低聲嘀咕道:“當然了,怎麼處置還是看你,我就是說說我的想法。”
陸殿卿:“我都聽你的,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林望舒便也笑了,小聲說:“我也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呢。”
第32章 記得叫嫂子~
林望舒回到房中,坐在書桌前,恍惚地看著窗外的杏花。
陸殿卿對自己實在是很好了,在她的心裡,上輩子那個陸殿卿越來越遙遠,陸殿卿這三個字已經完全幻化成了現在的這個,有著像羽毛一樣柔軟的目光,會對著自己笑,會用無奈的眼神看著自己,很寵很暖。
她甚至開始努力回憶童年的一些其它細碎,在那遙遠的記憶沙灘中去尋找一點點閃著光亮的貝殼。
第一次看到他,她正拿著樹枝坐在槐樹上晃蕩著兩條腿,看到他過來,那是不同於這個古老斑駁胡同的風景,她便跳了下來,以樹枝做劍,攔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時候,他的眸色比現在更為淺淡,皮膚也透著不同於常人的白,於是她便大聲問,說你是哪裡來的,是不是外國人。
當時他隻是靜默地看著自己,根本不說話。
胡奶奶給她吃紅燒肉,她好喜歡,可他卻在旁邊看著她吃。
她心裡很納悶,想著他剛才明明已經吃飽了,為什麼還要看,便總覺得他想來搶她的,於是她就抱著碗不讓他看。
她當時偷偷地跑到他家牆外面聽他母親彈琴,結果並沒聽到,失望之餘,隻能蹲在那裡看他練大字。
她現在還記得他寫字的樣子,微微低著頭,修長幹淨的手指握著筆,坐在院子裡一筆一劃,寫得非常認真。
她當時很納悶,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
當昔日的細碎猶如水滴一般被聚攏在一起後,她竟然發現她和陸殿卿之間有很多記憶。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後來兩個人的疏遠,那些童年的溫暖褪了色,以至於他最終成為她記憶中那個疏遠冷淡城府深重的鄰居。
這讓林望舒多少有些失落,她想她已經為陸殿卿心動了,那就必須把那個三十多歲的陸殿卿和這個割裂開來。
那個後來的陸殿卿,她並不喜歡。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上輩子的事也就那樣了,已經離自己遠去,也許上輩子的那個陸殿卿永遠不會出現了,那她為什麼要想呢?
她輕嘆了一口氣,收起心來,看向自己的課本。
如果陸殿卿能幫忙自己找一些學習資料,對於自己確實會很有助益。
雖然她知道1977年這次的高考比起後面的考題相對簡單,但是這裡面也有一些區分度大的難題。
她已經當了這個早起的鳥,比別人勤快了這麼多,當然盡可能希望多學,學深一些,好歹給自己增加一些保障。
而這些隻靠著課本是不行的,總感覺課本上有些話不太明白,隻知道理論也不行,還是得多做練習鞏固,或者學得更深一些,才能對現在的知識點有更深入的了解。
她埋頭下去,重新開始總結那個化學知識點,其實總結的時候,還是有些矛盾,比如在某個地方這樣說,在後面又那樣說,她沒見過實物,確實很難區分這些話語中的微妙矛盾是因為什麼,是不同角度的不同說法,還是有一個地方錯了?
她有些頭疼,這年頭根本沒條件去見識這些,化學實驗室即使再過十年也得在大學裡才能看到。
當下也沒辦法,隻好按住性子繼續總結,反正大不了死記硬背好了。
這麼總結下來,幾乎天都擦黑了,她兩眼酸痛,手腕也有些疼,便起身打算先做飯。
一邊捅開爐子眼,一邊想著,晚上時候,再把三角函數那一部分看看,那些公式肯定背到倒背如流。
上輩子的高考數學題她應該無意中掃過一眼,當然沒往心裡去,不過大概知道最後壓軸大題是三角函數題,那個必須不能失分。
正想著,寧蘋回來了,她過去林聽軒那裡幫著打掃,現在趕回來做飯,她進屋的時候,頭發絲帶著潮。
林望舒見她這樣,往窗外一看,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毛毛細雨,很輕盈,沒什麼動靜。
寧蘋點頭,嘀咕道:“這雨下得真好,俺們老家地裡的莊稼——”
林望舒:“你家還有莊稼?”
寧蘋一想:“沒了……”
林望舒:“所以瞎想什麼呢。”
寧蘋就很有些沮喪:“姐,不知道我舅啥時候來找我……”
林望舒:“你別著急,安心住這裡,你在家裡幫了不少忙,要是缺了你,咱這日子肯定過得亂,昨天我媽還說呢,多虧了寧蘋,不然就依我這懶樣,還不知道家裡亂成什麼樣。”
寧蘋一想也是:“對,我在家裡幹了不少活。”
林望舒其實說這個也是免得她不自在,現在見她這樣,也笑了,幹脆道:“我還有點事,你做飯吧,記得飯鍋裡放點白薯,我爸昨天說突然想吃這一口。”
寧蘋:“好,姐,我知道啦!”
林望舒其實也沒事幹,外面下雨,屋子裡暗了,她想拉開電燈繼續看一會書,誰知道竟然沒電了。
她是很在意眼睛的,光線暗了不能這樣看書,於是幹脆拿著傘出去溜達溜達,就當休息眼睛。況且明天還要去學校參加招工,總不能帶著黑眼圈去。
斑駁的灰牆黑瓦都沉浸在細密的春雨中,空氣變得湿湿的,柔柔的,一陣風撲簌簌吹過,帶來了杏花的香味。
林望舒想起窗戶前才開的杏花,心想這是要被雨給澆了吧。
她又想著,不知道陸殿卿在幹什麼,他前幾天休假,現在呢,他們單位最近估計有大事,他也許又去單位了?
正想著,就聽到一個聲音:“望舒!”
她抬頭看過去,就看到了雷正德。
雷正德也沒打傘,就那麼站在雨裡,額發有些湿了,微搭在濃黑的眉毛上,看著有些狼狽和憔悴。
幾天不見,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林望舒:“你是來給我送錢的嗎?”
雷正德好笑,揚眉看著她:“你見了我,隻想起來錢?”
他這話很有些打趣的意思,倒好像他們根本沒鬧掰,倒好像還是原來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