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支架都一個多月了,”單羽說, “誰吃這麼久消炎藥的。”
“那你就是……”陳澗話沒說完, 一條胳膊就伸到了他和單羽臉中間。
“我就知道, ”陳二虎拿著杯子, 臉已經紅了,“單老板你騙我……”
陳澗驚了,說這麼小聲也能聽到?耳朵這麼好嗎?
“你剛是不是喝的白酒!”陳二虎指著那個小杯子, “是不是!”
看來是眼神好。
“這幾天沒吃藥,”單羽拿過杯子,往裡倒上了酒, 跟他碰了一下,“陳老板辛苦。”
陳二虎看來是喝多了, 情緒非常飽滿,眼裡淚都出來了:“不辛苦, 但是我拿你當兄弟, 你不……”
“陳老板, ”陳澗抓住他胳膊, 起身把快撲到單羽身上的陳二虎架了起來, 又一伸手把單羽手裡倒滿了酒的杯子拿了過來,杵到陳二虎面前,“拿不拿我當兄弟了,這杯要不要喝?”
“喝!”陳二虎用力一點頭,“兄弟!”
喝了這杯酒,陳二虎的腿開始發軟,老四老五都過來了,跟三餅一塊兒把他往客房那邊架了過去,就是之前陳大虎睡了兩分鍾的那個屋,陳澗讓留著沒做清潔,就是備著晚上誰喝多了可以先扔進去。
陳澗松了口氣,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真操心啊陳店長。”單羽說。
把你酒拿走了不爽是吧。
“你還是別喝酒吧,我看你茶幾下面一堆藥呢,”陳澗說,“就算沒有消炎藥,也還是少喝吧,有傷本來就不應該喝酒。”
單羽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拿過旁邊的可樂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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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澗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之前的話題。
“剛才你說謝謝……”他現在想起來這聲謝謝還能感覺鼻尖發酸,雖然話題已經無奈地滑過去了,但他還是往回倒了倒,“不用這麼……客氣。”
“陳澗,”單羽靠在椅背上,偏過頭看著他,“你真是……”
“嗯?”陳澗看著他。
“沒事兒,去招呼一下客人,”單羽抬了抬下巴,“就胡畔一個人來回蹦了。”
“哦。”陳澗起身。
今天人多,又都挺熟的,大家吃得都很放松,幾個小朋友吃飽了就跑著玩,大人跟在後頭喊著。
別說小豆兒,陳澗都有種過年的感覺,之前在飯店打工的時候,過年就是滿地孩子跑大人追……
繞著桌子跟人聊了一圈兒,招呼得差不多了,他回過頭準備回自己那桌吃幾口,卻猛地發現單羽已經沒在位置上了,旁邊放著的輪椅也沒在了。
剛想過去問問小豆兒爺爺,唐銳拿著酒過來了:“剛都沒跟你好好說說話。”
“銳哥。”陳澗笑笑。
“你別喝了,我看剛這一會兒就喝了不少,”唐銳喝掉了杯子裡的酒,“我喝就行。”
“你開車來的嗎?”陳澗問。
“我今天不回店裡,”唐銳說著拍了拍他的肩,“陳澗啊,是真的出息了,以前我就來過這裡一回,送車,還沒進來,都不知道這裡頭這麼漂亮,這麼好個店,都歸你了,你可得好好幹啊!”
“銳哥,不歸我。”陳澗笑著說。
“歸你管,”唐銳在他背上一通拍著,有些激動,“我就知道你不會一直打工,這麼好的孩子!我倆是真為你高興。”
“謝謝銳哥。”陳澗說。
唐銳被陳小湖拽走之後,陳澗走到小豆兒爺爺身邊問了一句:“爺爺,我們老板哪兒去了你看著沒?”
“說是上樓歇會兒,”爺爺說,“估計是這幾天忙開業的事兒累著了吧?他腿又那樣。”
那倒不是累。
他累什麼他對講機都懶得開。
累的是我。
“嗯,知道了,”陳澗點點頭,“我上去看看,爺爺你們一會兒要走的話告訴我,我送你們。”
“不用,”爺爺擺手,“陳佳禮讓我們跟他表嫂一塊兒回去,今天帶著孩子都住村裡,順道的,不用管我們。”
陳澗看了那邊的三餅一眼,陳老板手下唯一清醒人員陳佳禮衝他點了點頭,還微笑著舉了舉杯,相當端莊的樣子。
幹嘛?
……也不一定真清醒。
陳澗又看了一眼餐廳裡的人,走到了電梯門口看了看,樓層顯示電梯是在四樓,還真是上去了。
他猶豫了一下,按下按鈕,電梯下來之後他走了進去。
按樓層的時候他停住了,看著對面金屬板上映出的面板,瞄準了往後一戳。
歪了。
再瞄了一下,又一戳。
按到了三樓,電梯開始往上走。
算了,他嘆了口氣,又按了一下四樓。
隨著外面的聲音慢慢變小,他感覺自己今天應該是喝了不少,這會兒靠著牆都有點兒暈。
他平時也就有時候跟唐銳喝點兒,這樣大量喝酒的場合基本就沒有過。
不過還好,說話走路起碼都還是正常的。
辦公室的燈開著,門也半開著。
陳澗過去在門上敲了敲,沒聽到動靜,探了半個腦袋進去看了看,發現單羽躺在沙發上,胳膊架在眼睛上,腿下面還是墊著那一摞靠墊。
“單老板。”他低聲叫了一聲。
單羽睡眠不好,應該不可能這麼早就睡著了,也不會是喝多了,畢竟那一小杯酒就五錢的量……
就這麼躺著不動了實在有點兒反常,加上單羽離開的時候甚至沒跟他說一聲。
“我陳澗,”陳澗走進了辦公室,“我進來了啊,你沒事兒吧?”
單羽沒聲音,也沒動,就那麼靜靜地躺著。
“單羽?”陳澗有些發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點兒酒,他思維有些過於活躍,莫名其妙就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擔心。
他走到了沙發旁邊觀察了一下,實在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來。
“單羽?”他又輕輕叫了一聲,彎腰想聽聽他的呼吸。
不得不說,單羽這呼吸幾乎聽不見,小豆兒睡著了呼吸聲都比他重,加上之前樓下那一通吵轟轟的,他耳朵裡現在都還響著嗡鳴聲,別的動靜也聽不清。
正想直起身的時候,單羽的胳膊突然微微抬了抬,說了一句:“關一下燈。”
“哎。”陳澗呼吸都嚇停頓了,強烈而尷尬的做賊感,他想退開些的時候,被旁邊突出的墊子角一絆,直接跪在了沙發前,“好。”
單羽移開了胳膊,轉頭看了他一眼:“就一萬四,站著吧。”
“……我剛喝得可能有點兒多。”陳澗撐著茶幾站了起來,“你是醒著呢還是被我吵醒了?”
“我這輩子都沒在晚上九點多睡著過。”單羽說。
“那我叫你你都不應一聲?”陳澗震驚了,“我以為你……怎麼了呢。”
“怎麼了呢?”單羽笑了笑,“死了嗎?”
誰知道呢,喝多了就是思維活躍。
“你休息吧,我就是聽小豆兒爺爺說你走了,以為有什麼事兒,就上來看看,”陳澗說著就快步往門口走過去,“你要不進屋裡睡吧,現在晚上有點兒涼了別感冒。”
沒等單羽說話,他已經走出了辦公室,順手把門帶上了。
“喂!”單羽在裡面喊了一聲,跟著又是一聲短促的口哨聲。
關燈。
忘了。
陳澗迅速退回去,打開門,伸手在門邊的開關上拍了一巴掌,然後關上了門。
回到樓下的時候,不少客人已經開始離開,胡畔和三餅在門口招呼著,院子和門口路上的燈全都打開了,這一片都燈火通明的,看上去非常熱鬧。
陳澗到門外小路上站了一會兒,又往裡看了看,亭子那兒坐著幾個抽煙的人,都是裡頭民宿的員工。
客人都走了之後,員工們踩著飄忽的步子回到了餐廳,開始收拾。
“我耳鳴了。”胡畔一下下按著自己的耳朵。
“一屋子人,不喊著都說不了話,還開了音樂,”趙芳芳麻利地收著碗筷,“可不得耳鳴嘛。”
“趙姐我們收拾就行,你上去安頓一下你女兒吧?”胡畔說。
今天晚上趙芳芳女兒和她一塊兒住四樓員工宿舍。
“不用管她,她從小都自己收拾自己,”趙芳芳笑著說,“我們兩口子這情況,平時也不太顧得上她,有些老板,上班十幾個小時,請半小時假都不讓的。”
“我碰上的這種老板多了,”胡畔嘖嘖嘖地擺著手,“要不說單老板這種老板好呢,我第一次碰上這樣的老板。”
“老板都差不多。”陳二虎在房間裡睡夠了,這會兒出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伸長著腿仰著頭。
“那可不是差不多,”趙芳芳說,“單老板的確是好,之前那個錢老板,又摳又兇。”
陳二虎笑了笑:“單羽那是會當老板,會收買人心。”
陳澗正拿著掃把掃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陳二虎是喝多了還是腦子被他哥勒缺氧了。
“他見過世面,說話很真誠的樣子,對人也很平等的樣子,”陳二虎撇著嘴,“你們,你們看看自己,哪一個受過這種好,立馬就感覺這裡跟家裡一樣,立馬就死心塌地了。”
“二虎哥,二虎哥,”三餅過去遞了杯水給他,“喝點兒水。”
“你看陳澗,”陳二虎指著陳澗,“他以前什麼樣?”
“就這樣啊。”三餅看了陳澗一眼。
“他現在什麼樣!”陳二虎提高了聲音。
“就……還是這樣啊。”三餅說。
“他對單羽死心塌地,死心塌地!”陳二虎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大腿,“他對錢宇是這樣嗎!”
“陳澗現在是店長啊,”老五忍不住開口,“以前他又不是店長!”
陳澗嘆了口氣。
他還給錢了。
事兒的確是挺多的,但錢也給得不少。
陳澗衝三餅打了個手勢,讓他把陳二虎還是弄回屋裡去。
“單羽太會收買人心了,”陳二虎悲痛萬分,臉都擰著,“太會收買人心了……”
三餅拖著陳二虎回了屋裡,關上門的時候陳澗聽到了陳二虎的哭聲。
“喝了多少啊這是!”胡畔皺著眉,“說的這都什麼屁話。”
“畔畔你說話也注意點兒啊,”老四看著她,“我們還坐在這裡呢。”
“你們坐在這兒怎麼了,你們站起來我也這麼說啊,”胡畔說,“怎麼,老板沒架子不好嗎?”
架子還是有的,而且非常足。
“老板真誠點兒不好嗎?”胡畔說,“沒見過這樣的老板,這樣的老板就是壞人啦?”
“那倒是。”老五說。
老四看了老五一眼。
“咱也不知道二虎哥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老五說,“我都沒聽懂他是在誇還是在罵。”
“是在誇呢,肯定不是罵,”三餅把陳澗拉到了後院小聲說,“我跟他一塊兒混這麼多年,我感覺他是服氣但是又很不服氣。”
陳澗看著三餅:“你初中畢業就沒念了是吧?”
“怎麼說的呢,”三餅說,“我高二才退學的。”
陳澗沒說話。
“我的意思是,他對於自己服氣單老板這個事兒,很不服氣。”三餅說著嘆了口氣,“他就想著自己也能是這樣的老板,會說話,會辦事,手底下的人都死心塌地……”
“去休息吧,”陳澗拍了拍三餅肩膀,“今天都累了。”
“我還得巡一圈兒。”三餅說。
“院子我來巡吧,”陳澗說,“我正好醒醒酒。”
三餅回屋裡之後,陳澗拿了手電筒,去外面路上轉了一圈,回到院子裡又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院子東北角的石桌那兒。
靠著石桌發了一會兒愣,陳澗躺到了旁邊的長椅上。
從這個位置往上,能看到四樓的辦公室,還有懸在夜空裡的巨大月亮。
死心塌地。
陳二虎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陳澗心裡是猛地有那麼一陣不舒服的。
咯噔一下。
什麼玩意兒就死心塌地了?
哪來的就死心塌地了。
他的確很拼,為了大隱順利開業,順利營業,他想要在這兒幹下去,為了穩定且很不錯的收入……
在聽到陳二虎說出這四個字之前,他就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