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3
我心裏有了決定。
但分開的話，每次看到餘寒都說不出口。
餘寒也不敢主動和我說話，他像個受傷的小動物，每天可憐兮兮地等著我的每一個眼神。
我好想和他說，你沒有錯，不需要贖罪，也沒有對不起我。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可話到嘴邊，我又說不出口了。
公司那邊我請了長假，餘澤沒讓人事為難我。
說休假期間，工資照發。
小韓偶爾還會發微信問我和大老闆究竟是什麼關系？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和他，應該是彼此頭大的關系吧。
一連休息了十天來，宋妍突然加了我的微信。
說約我出來喝茶。
那天，我早早起床收拾打扮。
餘寒看著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你要出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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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
他又問：「還回來嗎？」
我鼻子瞬間就酸了。
走到門口時，餘寒從身後一把抱住我，哽咽著說：「別不要我了，小染，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是你讓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啊！」
我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那天，我還是爽了宋妍的約。
我說，餘寒需要我，我走不開。
宋妍的消息回得有點晚。
但言簡意賅。
她說：「我知道了。」
24
既然分不開，我決定和他好好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餘寒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將那年夏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了。
雖然之前已經猜到我爸是為了救他犧牲的，但在聽到親口承認，我還是有些難受。
他慢吞吞地將頭埋在我的腿間，溫熱的眼打濕了我的膝蓋。
我聽到他用哽咽的聲音對我道：「蘇警官說不要跑，快蹲下，我沒有聽。」
「小染，我當時太慌了，太怕了，我沒有聽他的話蹲下來，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得你沒有了爸爸。」
第一次，他像個孩子般在我面前痛哭。
我俯下身，抱住他的頭，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
那時候，他才 18 歲，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害怕是人之常情啊，他卻為了這件事，將自己困住了整整 12 年。
「別不要我，小染，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我望著他滿是眼淚的眼睛，問：「和我在一起你快樂嗎？」
餘寒沉默了片刻說：「隻要你幸福，我就覺得我的生命有意義。」
「那你愛我嗎？」
「我不敢愛你，我隻想讓你幸福。」餘寒垂下了頭。
我摸著他的臉，吻了上去，「從今天起，試著愛上我，好不好？」
他沒答話，而是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25
我不知道餘寒是怎麼和家裏人談有關我的事情。
那天他失控後，餘澤、餘渺都沒再找我了。
我沒有再回去上班，提交了離職申請，換了個離家近的工作。
餘寒則考了公務員，當了基層幹部。
他的工作不忙，每天下了班就回家做飯。
我偶爾拖個地，他都要嘮叨半天，怕我累著了。
考公後，他沒再花餘家的一分錢，恢復到以前精打細算的生活。
有時候週末，我睡得正香，他會把我吵醒，讓我陪他去超市搶菜。
擠在一群大爺大媽中間，我想，這就是餘寒想要的幸福吧。
他掛完電話，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問：「你願意和我回家過年嗎？」
我想，隻要我說不願意，他一定會留下來陪我。
過年的時候，餘澤打電話來，想讓餘寒回家吃年夜飯。
26
但他既然問出口了，應該是想回去的。
畢竟餘董事長今年 65 歲了，以後可以一家人整整齊齊聚在一起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少。
聽說他爸爸喜歡喝茶，我在超市買了一盒龍井。
回家那天，江城下了雪。
我們沒拿傘，下車時，餘寒把我的手放進他的兜裏。
同我一起進了屋。
宋妍那天也在，雖然她的眸光總是不自覺地會落在餘寒身上。
但始終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我想，或許這就是她給我的最大尊重吧。
與此同時，我也看到餘澤的目光總是會落在她的身上。
那種帶有寵溺的、溫柔的眼神，我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見到。
瞬間，我就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執著要拆散我和他弟了。
他應該是想成全的吧。
可是愛情，從來不需要成全，需要的是爭取。
也許，餘寒對我的感情，摻雜了太多的東西。
但我會用一生的時光，去治癒他內心的傷口，讓他學會去愛一個人。
27
吃完飯，餘寒的爸爸把我叫進了書房。
這個以前隻能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老人，此刻兩鬢已有了許多白發。
他看著我，緩緩嘆了口氣，「以後，常帶餘寒回來看看。」
「好。」我說。
「還有這個，你幫我交給他。」他扔給我一個檔袋，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接。
「這本就是屬於他的，放心拿著吧。」
「好。」我接過。
等了一會兒，他沒再說話。
我隻好請辭，他點點頭，但在我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突然說：「以後可以叫我爸爸嗎？」
「可以的，爸爸。」我感覺我眼眶有點熱。
離開餘家時，我把檔袋交給餘寒，餘寒看也沒看就扔在一旁了。
我有些好奇，「你不打開看看嗎？」
「是股權。」餘寒沒什麼感覺地說。
我心動了，掏出來認真看了看，忍不住問：「這每年能分多少錢啊？」
「幾個億吧。」餘寒不在乎地說。
我徹底酸了，幾個億說得和幾塊錢一樣。
果然富二代就是不一樣。
想到他今天早上還和大爺大媽們擠在超市搶大蔥，就覺得很無語。
28
晚上，小區裏放起了煙花。
餘寒也買了煙花，站在人群裏一根根點燃。
火花下，他的臉龐忽隱忽現，我突然想起前兩天做的夢。
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圈在我的腰上。
我踮起腳跟，附在他的耳邊輕輕道：「餘寒，我愛你。」
他身體僵了一下，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麼。
被我用手捂住了，「你不用說，我全都感受到了。」
「嗯。」
這個男人，從來不說愛，但他早就將愛化作行動了。
（完）
番外
我叫餘寒。
2010 年夏天，我被人綁架了。
解救我的員警替我擋槍犧牲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的面前倒下。
我整個人傻掉，呆愣愣地站在那裏，看到他的同事將他摟在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這時，一個年輕的警員走過來，一把將我推在了地上。
「你個傻 X，跑什麼？！隊長讓你蹲下，你是聾子嗎？」
他罵完，又想上來踢我。
一旁的同事給他拉住了。
後來，救護車來了。
我被帶到了警局，沒多久，我爸和我哥把我接了回去。
幾天後，新聞上出現了蘇長冬員警壯烈犧牲的消息。
每天晚上，我都會在夢裏看到蘇警官對著我大吼：「別跑，快蹲下！」
然後隨著一聲槍響，我從夢中驚醒。
我哥見我消瘦得厲害，就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醫生說我患上了 PTSD，需要做心理幹預治療。
她說，我必須要直面這次傷害，為此，我主動去了蘇染家。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蘇染。
她那麼小，眨巴著眼站在一群大人中間，眼淚也不敢掉。
我想走過去，和她道歉。
她卻突然朝著前來慰問的人發起了火，她說：「我不要你們的東西，我也不要錢，我隻想你們把爸爸還給我。」
後來，我才瞭解到，蘇染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
一直以來，她都跟著爸爸一起生活。
現在爸爸不在了，隻有一個年邁的，身體不太好的外婆。
在見到蘇染之前，我有很長時間，都覺得自己應該不該活著。
要不是自己不聽員警的話，擅自逃跑，蘇警官根本不用死。
但是，見到蘇染後，我覺得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我應該活著，將蘇警官未盡完的責任盡完。
於是，我放棄了去國外留學，填報了離蘇染家近的一所大學。
租下她外婆旁邊的房子。
2
那天我過馬路又失神了。
是蘇染拉住了我。
他們父女都是善良正直的人。
卻因為我，變得不幸。
那天在門口，聽到她在她外婆懷裏哭著說爸爸死了，再也沒有爸爸了。
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樣。
我又一次地問自己，如果那天我沒有跑，是不是蘇染就不會沒有爸爸了。
我沒想到，小姑娘哭過後，又主動來找我玩了。
我會買很多零食給她吃，幫她輔導作業，一來二去，我們就熟悉了。
在這期間，宋妍來找過我。
她問我索要一個答案。
她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我整個青春裏最重要的人。
她對我的心思，我一直知道。
但她沒挑明，我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對待感情，我一直很懵懂。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她若向我表白，我一定不會拒絕。
但那件事已經發生了，我發現自己徹底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我對她說，她喜歡的那個餘寒，已經死在了 18 歲。
而現在的這個餘寒，18 歲以後的人生，隻想讓蘇染幸福。
她驚恐地看著我，說我這是瘋了。
我想，瘋了總比死了強。
後來我爸、我哥、我姐，相繼來找過我。
但不管他們怎麼勸我，我都不為所動。
因為，隻有離蘇染近一點，我才能睡得安穩。
3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蘇染會喜歡我。
第一次聽到她的表白時，我近乎惶恐。
在那之後，我又開始失眠了，如果小染知道她爸爸是被我害死的，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我就在這種恐懼中度過了蘇染大學的四年。
直到她提出想和我結婚，我突然就貪心了。
結了婚，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她一輩子了。
還有比這兒更好的選擇嗎。
我近乎興奮地答應了她的求婚。
我哥說我是瘋了，我覺得我沒瘋。
他們一遍遍地說，蘇警官的事不關我的事，是綁匪的錯。
道理我都懂，但他們不知道是，隻有待在蘇染身邊，我才感覺自己的生命有意義。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蘇染逃婚了。
我哥將我關了起來，不讓我去找她。
他強制我去看醫生，說我病得不輕。
並且不斷地詆毀蘇染，他說我是被 PUA 了。
我憤怒地說，蘇染什麼也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他不信。
那段時間，我唯一的自由，就是給蘇染打錢。
這是我乖乖配合吃藥治療換來的福利。
後來治療進行了一年多，醫生覺得我該出院了。
我哥也覺得我正常了。
可是蘇染卻說，她已經有了新男友。
那一刻，我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隻能我不斷地對自己說，隻要蘇染幸福就行了。
可每次隻要一想到，她未來的人生沒有我了。
我還是會痛得從夢中醒來。
我想，我真的太貪心了。
如果蘇警官還活著，他一定最希望看到蘇染幸福啊！
後來，蘇染說，她是騙我的，他根本沒有男朋友，而且還和我試了她在超市買來的計生用品。
那一天，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因為，我的人生，終於和蘇染的未來交織在一起了。
隻是我哥還是將一切都說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他。
恨他們所有的人。
恨他們一次次地去破壞蘇染的幸福。
他們不會知道，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將我推入罪惡的牢籠。
終於，我失控地大吼：「那個餘寒已經死了，死在了 18 歲！現在的餘寒，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蘇染他需要我！你們趕走了她，就等於逼我去死！」
我吼得聲嘶力竭，蘇染一把抱著我，她的淚一顆一顆地落在我的胸前。
我聽見她用含糊不清的話在安慰我。
「對不起，是我的錯。」她說。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傻瓜，怎麼會是她的錯！
是我害她沒有了爸爸啊！
我付出再多，也沒辦法去彌補她沒有爸爸的童年。
4
我原以為，自己要徹底地失去蘇染了。
但蘇染並沒有離開，她說她愛我。
而且將會用一生的時間，等待我愛上她。
她不會知道，我早就愛她入魔。
隻是我不敢說出口。
我怕午夜夢回，蘇警官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他會嘲諷我，說說害死了她的爸爸，沒什麼資格愛她！
後來，我將心裏的想法告訴她。
她說，她前兩天也夢到爸爸了。
她說，在夢裏，爸爸對她說：「小染，你和餘寒一定要幸福啊！」
那一刻，我一直緊繃的弦，突然就松了下來。
我抱住已經入睡的她，輕輕在她的耳邊說：「我真的好愛你，小染。」
這一次，我終於被救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