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廳裡霎時消弭了最後一點雜聲,全員寂靜。
“我順路過來,給《至死靡他》劇組的大家祝一杯酒,順便提醒一句——”
紅裙女人笑得明豔又魔鬼。
“大白鯊要來了。躲起來的小魚記得藏好,不然會被揪出來——吃掉哦。”
第20章 春日
今晚陳不恪確實有事。
解約日期越來越近, 公司要盡可能壓榨他剩餘價值的意圖毫不遮掩——通告行程表裡安排得滿滿當當,今天的海報拍攝更是加班加到了晚上八點。
從拍攝基地出來,一行人披著夜色星火進了車裡。
長腿提膝踏上, 扶著車頂的指骨凌厲屈起, 黑帽下翹著的白毛跟著那人修長身影一折,他整個人就倦憊地倚進後排座裡。
座椅鍵鈕向後放倒。
陳不恪躺下去, 遮在黑色兜帽下那大半張臉終於從微微凌亂的白發間展露——今天的海報拍夜場時上了重妝, 他本就凌厲的五官輪廓更顯出極具攻擊性的銳氣。
從躺著的角度橫著一望, 車燈下的鼻梁挺翹流暢, 薄唇弧線也勾著銳利十足的漂亮。
助理在旁邊看走了幾秒的神, 才反應過來。
他抬頭看向副駕駛上轉過來的張康盛,剛想說話, 就被對方一個眼神按了回去。
[直接拍。]
張康盛顯然清楚他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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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立刻抬起手機,拿相機照了一張——
光影一襯,再配上黑帽間隙幾绺白發下長睫闔如密羽,這張臉更是禍害得不像人類了。
除了手機自帶的光影濾鏡, 甚至都不用修圖。
助理一邊欣賞著,一邊從手機裡登上陳不恪工作室的官博號, 配上一句文案就發了上去。
點贊評論轉發以秒速狂漲。
還好助理習以為常,早就做好準備把手機調在靜音模式。於是任後臺數字漲到難以計數,行駛在路上的保姆車內依舊安靜得沒一點幹擾聲音。
直到幾十秒後。
“叮咚。”
一聲消息提示音, 在靜謐裡顯得震耳。
助理嚇得虎軀一震,僵硬地繃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提示聲不是他手機的,是陳不恪的。
而陳不恪的手機在……
助理抬頭。
副駕駛座裡, 張康盛拿起陳不恪的手機, 解鎖開屏幕。對上【YY】兩個莫名其妙的字母備注, 他愣了下。
這一猶豫間, 就順手點進了消息欄裡。
【YY】:[照片.jpg]
【YY】:這是誰家的厭世小狐狸披著羊皮掉進了羊窩裡?
【YY】:不來看看?
張康盛認為自己完全是為了規避藝人受脅風險,才處於經紀人職能而點進照片,雖然這樣自我安慰的時候他還有點心虛。
但很快就沒了。
照片被他雙指放大。
站在匆忙虛影的人群裡,隻穿了一件極簡吊帶黑裙的女孩微微仰眸,她像是盯著眼前手指間拈著的香檳杯,又好像早已穿過了杯壁落進融融的夜色裡。
疏忽未藏的眼尾輕輕勾翹,眼神卻是冷淡的,於是她藏在泱泱人群裡,卻又和身周所有衣香鬢影格格不入。
最不在乎,反而最灼人眼目。
張康盛眼角一抽。
這個YY的身份要查下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長按住發來的那張照片,等到跳起灰色小框——
[確認刪除?]
[取消][刪除]
張康盛沒有猶豫,指腹就朝右上的“刪除”挪過去。
而就在他要點下去那一秒。
“誰的信息。”
低得倦懶的嗓音喊停了他。
後排平椅裡,長垂的眼睫輕慢掀開。漆黑眸子從車天窗的星空裡微微聚焦,視線緩落,“手機給我。”
張康盛攥著手機一僵。
須臾後他笑著回頭:“一個臨時的行程安排,不著急,明天再說也行。恪總你今天累壞了,還是趕緊休息,等——”
“手機。”
那人更拖得腔調懶慢,隻修長指節抬到半空,朝張康盛輕輕一掂。
半垂著的睫羽下,那雙眸子透著點冷淡的嘲弄。
張康盛隻好遞過去。
陳不恪冷漠接過,隨意掃下。
然後他望著手機的反應步驟和張康盛是一模一樣的:先對著【YY】的字母備注皺眉,然後對著點開的照片一頓,最後雙指放大,停下。
隻是他這一停的時間,比張康盛還要久。
近乎漫長。
“…你說得對。”
不知多久後,陳不恪合上手機,扣在掌下。
張康盛回頭:“什麼?”
陳不恪撐著下颌,懶洋洋望窗外:“你說得對,我們是有新行程了。”
張康盛:“……秦小姐那邊的晚宴邀請我們已經拒絕過了,現在再去不太好吧?”
“誰說要去晚宴。”
陳不恪懶懶回眸,“這邊離家太遠,我累了,今晚找間酒店休息。”
“?”
盡管知道可能不大,張康盛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開口:“哪家酒店?”
“就劇組晚宴的那家吧,”陳不恪相當隨意,“離得近。”
望著導航上比回陳不恪家裡還多規劃出的五公裡。
張康盛:“……”
重新定義“離得近”。
·
x華酒店,27樓。
晚宴廳內聲色歡娛,十分熱鬧。
各色西裝長裙像一尾尾得水的魚,都拎著斑斓的笑顏,快活得不知真假,穿遊其中。
尤其是制片人和資方代表在的地方,就像灑滿了魚食餌料,於是“魚群”們更爭先恐後,小魚被排擠在外顧影自憐翹首以盼,大些的魚扎著堆往裡闖。
這圈裡向來是最赤條條不加一絲遮掩的名利場。
卻夏進圈五年,這種場面早看倦了。
除了雲雅過來的插曲外,今晚的重心不知緣故地都在資方代表和制片人那兒。秦芷薇被雲雅氣著了,早早去了酒店化妝間休息,沒什麼擋酒的任務給她,卻夏樂得清靜。
至於雲雅說的那段聽得所有人雲裡霧裡,隻卻夏隱約明白的大白鯊……
女孩沒情緒的表情起了點波瀾,她輕褶了下鼻尖。
應該是說陳不恪吧。
但那人不像會來參加這種晚宴的模樣,而且此時進度過半,也沒聽到他會出席的跡象。
何況就算他出席,和她有什麼關系?
想送上門的魚群穿梭遊走,到處都是,怎麼也不會殃及她這條藏在最深處的池魚。
趁靠門角落無人注意,卻夏沒情緒打了個哈欠,放下香檳杯,若有若無地靠進廳門。
等到有人開門進來,守在門旁的女孩輕盈一避,身影蝴蝶似的側步翩跹,趁沒人看到就悄然溜出了廳門。
一進長廊,夜色撲來初冬的涼。
卻夏凍得一抖,抬手抱住純黑吊帶禮服裙外雪白纖細的雙臂,極不習慣的從鎖骨開始大片裸露的感覺讓她情不自禁低下頭,微微皺眉。
涼風再拂,卻夏驀地回神。
她面無表情加快了步伐,轉進長廊盡頭的避風處。
這邊燈火恍惚。
於是直到停在窗旁,對上落地窗前微愕回眸的女孩的眼睛,卻夏才察覺這邊已經有躲出來的。
有點,眼熟。
卻夏眉心輕褶。
窗前人眨了眨眼:“卻夏?”
卻夏更沒表情了。
對方認識她,她卻不認識對方,這種情況一般代表……
“啊,對不起,忘記自我介紹了,”對方從窗前走近兩步,聲音微赧,“你好,我是顏雨夢。”
卻夏心裡晃過一絲了然。
顏雨夢是最近圈裡剛從三線出頭的準二線藝人,今年剛過二十。人如其名,走的也是溫婉乖巧的人設路線。剛才在宴會廳裡工作人員們的八卦還聊過她,少有的非資本出身,長得好看,靠運氣拍了部網劇女主,這才紅進大眾視線。
卻夏因此對她第一印象還好——無論藝名還是出名經歷,都讓她想起了她的話痨朋友於夢苒。
這次《至死靡他》的劇本裡,論番位顏雨夢是僅次於秦芷薇的女二,演男主妹妹。
卻夏算女四。
雖然卻夏不太懂,連國際上的頂級比賽都隻有金銀銅、冠亞季,為什麼一個劇的番位之爭卻要搞出四五六,但這個圈子規矩向來多,她管不了,就隨便了。
“你好。”
卻夏朝對方輕一點頭就算回禮,她腳下未停,徑直走向另一邊。
都是躲出來透氣的,井水不犯河水,卻夏認為這是常識。
但對方可能不這麼認同。
停在窗旁,靜默幾息後,卻夏沒情緒地回過眸子,對上身側好奇盯著她的女人。
“有事?”卻夏回眸。
顏雨夢似乎有點羞澀:“我認識你。”
卻夏默過:“…謝謝?”
“不客氣。我,我能站在這兒嗎?”顏雨夢不好意思地往卻夏身旁指了指。
“……”
卻夏心裡莫名,但還是點頭了。
她轉回去,靠上欄杆,無聊地望著窗外松散的星礫。
安靜片刻。
顏雨夢小心地輕聲開口:“你為什麼不在裡面待著呀。”
卻夏在光影黯淡裡微微蹙眉。
她懶得說話,但隻有兩人的場合不接問題又太無禮。
“你呢。”她隨口把話題拋回去。
顏雨夢猶豫了下,偷瞧了她一眼:“制片人帶來的那個資方,和我有點矛盾,我隻好躲著。”
想起今晚那一片魚群,卻夏略微了解了:“資方代表背景很大?”
“他哥哥是傳媒圈裡的實權人物,我,我不敢得罪。”
“嗯。”
對於卻夏的平靜,顏雨夢似乎意外:“你不覺得我很丟臉嗎?”
“?”
卻夏從窗外轉回,“我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顏雨夢欲言又止了半天,似乎鼓足勇氣才開口:“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了。”
卻夏沒說話,安靜等她。
顏雨夢:“我之前有參加過一個酒局,聽到姚杉雲導演喝醉以後和,和別人說起你。”
卻夏面前掠過之前慈善拍賣會上男人那張嚇得扭曲的臉。
她嘲弄輕哂:“他是說起我,還是罵我?”
顏雨夢張了張口,似乎不敢把真實答案說出來——即便那個結果兩人都知道。
憋了好久,顏雨夢將雙手攥在一起,緊張得聲音都微顫:“你、你很厲害,我很崇拜你!”
“……”
卻夏一怔。
幾秒後,她仍是那副情緒寡淡的模樣回眸,隻眼神無奈,“我不厲害,我隻是對他們一無所求。”
“那已經很厲害了!”顏雨夢慌慌忙忙地拿起手包,“我能,能加你好友嗎?”
卻夏一攤白淨手掌:“手機不在。”
“那,那我記你的號碼可以嗎?”
“…嗯。”
迷妹的眼神太懇切,卻夏最後還是沒拒絕。
對方打開鎖屏,一閃而過了微博界面。等顏雨夢調出通訊錄,卻夏將手機號輸入,還給了對方。
顏雨夢捧在掌心確認了好幾秒,再抬頭時激動得臉頰紅撲撲的。
“既然你沒帶手機,那你和我一起看看微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