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明明屏蔽了他們,估計是哪個遠房親戚看到了轉述的。
「跟你們說了有用嗎?」我冷笑著說,「是啊,買房了,裝修還缺錢呢,你和我爸給贊助點?」
我媽直接掛了電話。
自從我弟被送去英國讀書後,我就沒有再回過家。
我和我媽的關系本來就一般,這下更是一年半載都不聯系。
連過年都是和姜姜一起。
「微微。」
我回過神,才發現江辭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他吻掉我唇邊的水漬,低聲說:「你沒跟我說過你家裡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
我放下水杯,仰起臉迎上去,「你就當我和江堯一樣,父母都不在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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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我每次立了flag,很快就會被打臉。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家碼字,門鈴忽然響了。
我以為是江辭提前回來了,結果一開門,三道熟悉的身影。
我爸,我媽,和微微發福的我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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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冷下臉,準備關門,結果被我弟伸手一把撐住,「姐,你自己的拍的照片暴露了小區,可不能怪我們。」
「至於具體哪一戶……問物業不就好了嗎?我們可是你的家人啊。」
三個人自顧自地走進門,連鞋子都沒換,四下走了一圈,滿意點頭:「不錯不錯,雖然有點小,但做婚房也足夠了。」
我媽看著我:「秦時微,我們給你弟介紹了個對象,女方要在大城市有房才肯繼續談,你把你的房子騰出來。」
命令的口吻。
我盯著她理直氣壯的表情,忽然笑了:「結什麼婚?他挪用了公司那麼多錢,不早點去蹲局子嗎?」
我弟那點小聰明,小時候對付我很有用,大了就很不夠看。
去年他畢業回國,靠著英本學歷,找了份還不錯的金融工作。
結果因為作死,挪用了公司賬上的錢去炒股,賠得血本無歸。
窟窿填不上了,對方要起訴他,我爸媽傾家蕩產,四處求人,好不容易才讓他免於牢獄之災。
但家裡從此彈盡糧絕,我弟丟了工作,在圈子裡的名聲也壞了。
今年他們大概是認命了,打算讓他盡快結婚生子,傳宗接代,又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聽我這麼說,我媽暴跳如雷,沖過來就要打我耳光。
我一把抓住她抽過來的手腕,低頭盯著她:「帶著你兒子從我家滾出去!不然我就報警了。」
說著我掏出手機就要撥號,結果我弟一巴掌打掉了我的手機,還一腳踩了上去:
「報警?你報什麼警?姐,我們是一家人,你以為警察會管這些事嗎?」
一模一樣的話。
你以為爸會管這些事嗎?你以為在我們之間媽會向著你嗎?
從前的很多年,我都生活在這樣的陰影下,但凡心理素質差一點,早就被他們折磨出精神問題了。
我盯著他獰笑的臉,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也繃斷。
「啊!——」
我弟一聲慘叫,捂著鼻子後退幾步,流下鼻血。
是我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我媽尖叫一聲,撲過來就開始撕扯我,我爸和我弟很快也圍過來。
他們一家三口一起毆打我,在我買的房子裡。
可笑,太可笑了。
眼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有什麼熱熱的液體流淌下來,滴在我唇邊。
混亂裡我好像聽到了一點輕微的開門聲。
接著是江辭冰冷至極,帶著盛怒的聲音:「時微!」
身上壓著的力道驟然一輕,隔著被鮮血模糊的視線,我看見他一把把我弟從我身上揪起來,按在沙發邊上狠揍了幾拳。
我爸我媽那點力氣,對付我足夠,但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江辭的拳頭。
眼看他還要再打下去,我輕輕地叫:「江辭。」
「送我去醫院。」
趁著他松了力道,我爸我媽扶起他們的寶貝兒子,連滾帶爬地跑了。
江辭跪坐在我面前,伸出手來碰我的臉。
他的指尖在發抖。
「時微……」
強烈的疼痛幾乎讓我沒辦法思考,隻能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艱難地扯出一點笑:「抱歉,招待不周,讓你看笑話了。」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塞進車裡,一路加速到了醫院。
剛在一起沒幾個月就讓江辭看到了這種事,我深感丟人,在醫院清理傷口時還在拼命找補:
「新買的沙發,還挺貴呢,結果沒幾天就弄臟了。」
「我給你換。」
「誒,等下沒什麼事你就回家吧,我感覺這傷口也不是很嚴重。江堯馬上高考了,我叫姜姜來……」
「秦時微,閉嘴。」
江辭的語氣怒到極點,我對危險還是保持著基本的警覺,趕緊閉嘴。
醫生用棉球把糊了我小半張臉的血一點點清理幹凈,露出臉上的傷口。
一些雜七雜八的小傷,幾處軟組織挫傷,最嚴重的是一道兩釐米的撕裂狀傷口,從眼尾一路裂到太陽穴。
醫生說:「應該是金屬劃傷的,現在天氣炎熱,弄不好會留疤。」
江辭神色凝重,當初他公司股價暴跌的時候我都沒見他露出這副表情。
他讓醫生幫我處理傷口,自己去旁邊給律師打電話,說要做傷情鑒定,然後準備起訴材料。
等一切處理完畢,醫生也離開了,病房裡隻剩下我和他。
明亮的白熾燈下,他走到我面前,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
我的指尖冰涼,他手心卻一片滾燙。
我垂著眼,笑了笑:「哎,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就讓你見識了這種糟心事,是不是還蠻下頭的?」
像江辭這樣的人,最是理智清醒。
一旦預感到某種甩不掉的麻煩,他應該會做出最果斷的選擇。
我等著他說分手,或者用更體面一點的說辭,結果等來等去,等到了一個擁抱。
大概是顧慮到我身上的傷口,他抱住我的力道很輕,響在我耳邊的聲音卻帶著雷霆萬鈞之力。
「微微,這不丟人。」
「沒人能選擇自己出生的家庭,和他們成為家人,是你的不幸,但這不丟人。」
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我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隻好緩緩地、一點一點抬起手,回抱住他。
我感覺到自己在發抖,眼睛濕漉漉的一片,淚水浸入傷口上貼著的紗布,蟄得生疼。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竭盡全力,試圖斬斷和他們的聯系。
除了姜姜,我沒跟任何人提過我的家庭。
我也確實做得很好。
甚至有人羨慕地對我說:「你性格這麼好,每天都這麼松弛,原生家庭肯定特別幸福吧?」
我隻笑。
不是啊,不是的。
隻是大家本來就是見色起意,當然會表現出最具吸引力的那一面,誰有空關注你過去那些悲情又冗長的破事?
「秦時微,你根本就不會談戀愛,你以為的那些,隻是調情。」
我不肯服輸:「難道你會?」
江辭搖搖頭,握著我的手,輕輕貼在他臉頰上,凝視著我的眼睛:「我也不會。所以,我和你一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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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紗布被眼淚浸透,最後醫生不得不過來重新上藥包扎。
他嚴肅地警告我們:「再這樣下去,會留疤。」
江辭抿唇道歉。
我不知死活地問醫生:「大夫,能抽煙喝酒嗎?」
「當然不能,真想毀容啊?」
醫生毫不留情地說,「還有,接下來一段時間,飲食必須清淡。」
就因為這句話,江辭提出讓我回江家別墅住,這樣每天三餐都可以嚴格遵循醫囑。
「那江堯呢?他下個月就高考了。」
「不用管他。」
江辭開著車,淡淡地說,「事急從權,他自己的學業和未來,自己要有分寸。」
「何況,你家裡人現在已經知道了你的住所,在律師提起訴訟前,還是躲著點他們比較好。」
不得不承認,江辭說得很有道理。
所以出院後,我收拾了兩個行李箱,搬進了江家。
第二次住進來,我已然輕車熟路。
晚上我正坐在桌前喝小米粥,江堯放學回來了。
看到我,他愣了一秒,然後大步沖過來,站在我面前。
目光落在我眼尾那塊紗布和臉頰的青青紫紫上,小孩眼神一下子冷下來:「你怎麼受傷了?」
「被瘋狗咬了。」
我抬手,下意識想摸摸好大兒的頭,江辭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在旁邊冷哼一聲。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之前演戲的時候了。
於是默默放下手:「沒什麼事,醫生說好好養傷就行。」
江堯在我對面坐下來,很擔心地盯著我臉上的傷口。
我想了想,問他:「上次我把你同學他媽打了,後來他沒再找你麻煩了吧?」
他搖搖頭:「姐姐,我沒事,你放心好了。」
「江堯。」
江辭走過來,屈指敲了敲桌面,「去學習。」
江堯一頓,緩緩起身,盯著江辭的眼睛,一字一句:「知道了,舅舅。」
青春期的小男孩長得很快,站起來已經快和江辭一樣高,隻是骨骼和體態要稍微單薄些。
他們面對面站著,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我深感自己是個紅顏禍水。
最後江堯還是上樓刷題去了。
江辭在我對面坐下,叉了塊雪梨送到我嘴邊。
我張口咬住,看著他臉上殘存的幾分冷意,忽然偏頭笑了笑:「江先生,你這是在吃醋?」
他隻是盯著我,不說話。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臉現在跟個調色盤似的:「不好意思,習慣了——我現在這麼笑起來,是不是挺醜的?」
江辭搖搖頭,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貼著他臉頰。
他啞聲開口:「不醜,我比以前更心動。」
盯著我的眼睛裡一片澈然,像是山澗泉水,無比清冽。
我的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抽回手,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結果躲在陽臺,剛摸出煙盒,就被身後伸過來的一隻手拿走。
江辭淡淡地說:「我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你和姚知雅的婚約怎麼辦?姚家都發過通稿了。」
「他們隻說和江家聯姻,並沒有指定人選,何況我五年前就已經把公司獨立出來,脫離了本家。」
江辭順手把我的煙盒揣進他兜裡,對我哀怨的眼神視而不見,「我很久沒有和姚知雅見過面了,以後也不會跟她有什麼關系。」
「但我之前碰到你在陪她逛街,在愛馬仕。」
江辭轉過頭看著我,眼睛裡多了些什麼。
「不是陪她,是在演戲給大哥大嫂看,至於別的……」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帶回臥室,然後從衣帽間拎出一個愛馬仕的橙色袋子。
江辭把袋子遞過來,我拆開,發現裡面放著一隻奶油藍色的包。
他望著我,眼裡的情緒像是某種無形的霧氣,不留餘地地包裹住我:
「那天去酒吧找你,看到你的包壞了,所以幫你買了隻新的。還沒想好,什麼時候該送給你。」
他說的是我那個磨到起毛的破帆布袋子。
這包我沒擁有過,但寫小說的時候查過,價格比我那輛車都高。
我盯著江辭的眼睛,腦中忽然浮現出五個字: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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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由我小說改編的古裝虐戀劇正式開拍。
我和江辭去參加了開機儀式,離開後,他接了個電話,回公司去了。
原本我想去找姜姜,結果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攔了下來。
姚知雅提著那隻金棕色的愛馬仕,沖我優雅地笑:「秦小姐,旁邊有家咖啡館,我們去喝一杯?」
「不必了。」
我嘆了口氣,「咖啡館有風險,要麼我潑你,要麼你潑我。這種劇情我都寫了幾百回,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她表情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