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悶頭吃面,很罕見地沉默著,一語不發。
江辭從外面走進來,神色淡淡地路過我們,目不斜視上樓。
我坐在江堯對面,聞著香氣,忽然感覺餓了,於是決定給自己也煮一碗。
然而剛站起身,江堯忽然伸手抓住了我胳膊:「你又要去找我爸嗎?」
「沒有啊。」
我愣了愣,眼看江堯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接著漸漸皺起眉,仿佛感受到某種痛楚般,松開了手。
「江堯?你想起什麼了嗎?」
「江堯?」
少年緩緩睜開眼,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
7
第二天,江辭出差談生意去了。
然後一連好多天,基本都是早出晚歸,不見人影。
起先我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早上剛跟我說要去見客戶,下午我和姜姜出門,就撞見了他在陪女人逛街。
是姜姜先發現的,連忙伸手戳我:「微微,那邊愛馬仕裡的是不是你那位便宜老公?」
我抬頭一看,還真是江辭。
站在他身邊,正對著鏡子比劃一隻金棕色包包的,正是姚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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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忽然想明白了。
——他在躲我。
可笑,太可笑了!
人是江堯認錯的,演戲是他提出的。
我從來隻缺錢,什麼時候缺過男人?
我冷眼看著江辭買了單,和姚知雅一人拎著一個袋子走出店門,消失在視野裡。
吃過晚飯,姜姜收到她新男友的消息,去livehouse看演出。
我心煩意亂,去上次的酒吧要了杯酒,倚在吧臺邊抽煙。
剛喝了兩杯,旁邊忽然有個穿西裝的男人湊過來,自以為很帥地打了個響指:「這杯我請了。」
我不想理他,結果人追過來,惱怒道:「裝什麼,都來這裡釣男人了,還以為自己是純情處女呢?」
本來心裡就很煩躁,我抬手一杯酒潑他臉上,冷笑:「釣男人也是要看質量的!醜人不約,滾。」
男人大怒,抬手就要打我。
結果舉在半空,被一隻修長的大手牢牢握住。
燈光打下來,照著江辭臉上的表情,冷得像是能結出冰來。
男人疼得齜牙咧嘴:「你、你放開我!」
江辭不放手,甚至握得更用力。
同樣是西裝,穿在他身上就顯得很有氣質,襯衫的袖口往上挽,腕骨突出,小臂肌肉線條格外漂亮。
等他終於松了手,那男人已經滿頭冷汗,連狠話也顧不得放,狼狽逃走。
江辭微微低頭,看著我:「回家。」
我跟在江辭身後,上了他的蘭博基尼。
一上車他就開了口,聲音冰冷:「秦時微,既然簽了合同,我希望你能有點契約精神。」
「哦,合同裡隻說扮演恩愛夫妻,反正不被江堯知道不就行了嘛。」
我陰陽怪氣地說,「就像你帶姚小姐逛街那樣。」
「你看到我和她了?」
我沒回答:「其實不出意外的話,按照你們豪門聯姻的套路,姚知雅才是江家給你選定的未婚妻吧?」
江辭沉默兩秒:「之前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江先生,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有成年人該有的需求。既然你心有顧慮,我也沒打算勉強,那我們就各玩各的,行不行?」
江辭猛地踩下剎車,把車停在路邊,扯了安全帶,欺身過來,直直盯著我:「秦時微,你別……」
「別什麼?」我挑釁地沖他揚起眉毛,「別勾引你?別出來釣男人?還是別——」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
因為江辭的嘴唇貼過來,把我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喝了酒,他沒有。
每次都是這樣,我喝醉了才敢撩撥他,可他清醒著沉淪。
安靜的車內,手機鈴聲響起。
江辭抽空瞥了一眼,等看到來電顯示上江堯的名字時,一下子恢復了理智。
他接起電話,神情很快變得冷肅,甚至凜冽,像是出鞘的利劍。
我皺著眉問:「怎麼了?」
他掛斷電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江堯出事了。」
8
江堯被綁架了。
對方要的價,是江辭付給我的十倍。
我做夢都不敢夢這麼多錢,江辭倒是很鎮定:「可以,但我要確保他的人安然無恙。」
他掛了電話,立刻報警,接著打電話通知秘書籌備現金,讓股東準備開會。
我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江辭出門前,我伸手攔住他:「江堯會沒事的,對嗎?」
「對。」
「……你早就預料到了,對嗎?」
江辭沒應聲,他神色莫測地看著我,那雙慣常淡漠冷靜的眼睛一瞬間鋒芒畢露,又很快隱沒不見。
他抬起手,在我發頂輕輕揉了一下:「等我回家。」
我等個錘子。
就說,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演演恩愛夫妻的戲就能拿三千萬,快趕上人家日薪208萬了。
接下來幾天,我親眼目睹江辭的大哥大嫂忽然跳出來,指控他通過領養的手段吞並自己外甥名下的財產。
接著江辭公司的股價暴跌又反彈,他拿出警方證據,證明是那夫妻倆派人綁架了江堯,目的就是為了切斷他手中的現金流。
一派混亂中,姚家發出聲明,說很快將會與江家進行聯姻。
那天傍晚,我正坐在餐桌前吃泡面,江辭回來了。
他清冷的眉眼間蘊著幾分倦色,在落地窗透進來的金紅色夕光下看著我:「江堯的記憶恢復了。」
我點點頭,吃完最後一口面,又捧著碗喝了幾口面湯,最後抹抹嘴站起來:
「行李我一早就收拾好了,剩下的兩千萬記得打我卡上。」
「……時微。」
「江先生,好用的棋子應該值這個價吧?」
我笑著說,「別賴賬,我確實沒錢沒勢,但互聯網時代,逼急了我就把那份合同發給全網爆料博主和營銷號。」
江辭抿了抿唇,繃著下頜線,一言不發,隻定定地看著我。
估計這副貪財拜金的膚淺嘴臉,已經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我回房把行李箱拖出來,離開了江家。
江辭沒追出來。
幾天後的晚上,我的銀行卡收到兩筆轉賬,加起來一共三千萬。
比合同約定好的還多了三分之一。
我想,大概或許可能,是封口費。
於是第二天,我就拖著姜姜去附近的新樓盤看房子了。
她給我出餿主意:「這麼多錢,要不幹脆買套別墅,一步到位。」
「開什麼玩笑,你知道我住江家這兩個月,他們家別墅每天要兩個保姆一起打掃嗎?」
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有些出神。
不知怎麼的,想到上個月月初。
保姆把玻璃門擦得太亮,我一頭撞上去,砰地一聲,腦瓜子嗡嗡地跌坐在地上。
額頭腫起了一大塊。
恰逢江辭從公司回家,他看到我這樣,愣了愣,走過來扶起我。
那張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無奈。
他讓我坐在餐桌旁,去找了藥箱出來,用棉簽沾著消腫化瘀的藥水塗在那塊腫起的地方。
額頭上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我瞇起眼,仰著頭,看著江辭線條優美的下頜,忽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
「輕點呀,好疼。」
聲音低啞,吐字有些含混不清,聽上去仿佛撒嬌。
氣氛在餐廳暖黃色燈光烘託下滑向不可控的曖昧。
江辭動作一頓,垂眼看著我,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分明有動心。
可惜什麼都沒發生。
他收起藥箱,讓我早點回去休息,然後自己進了書房,一整晚沒回臥室。
隻是第二天起床後,我發現廚房的玻璃推拉門上被貼了兩張窗花,再也不可能看錯然後一頭撞上去。
保姆說,這是江先生早上出門前特意吩咐的。
「微微?」
姜姜的聲音響起,我回過神:「走,換個樓盤看看。」
最後我敲定了一套八十平的兩室一廳,面積不大,一個人住綽綽有餘,窗外還能看到遠處的人工湖。
湖的另一邊,就是江辭那套別墅的位置。
走出售樓部的時候,天色將暗,外面零零星星飄著小雪。
姜姜突然有些遲疑地開口:「微微,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哈哈,怎麼可能。」
我笑了兩聲,把熱氣呵到冰涼的指尖上,「就演了兩個月的戲,片酬四千萬,我現在高興得一蹦都能上月球你知道嗎?」
全天下的帥哥多的是,能白拿的四千萬有幾個?
我想我內心那一點不可名狀的難過,大概是因為以後坐不到不會暈車的蘭博基尼了。
也沒事。
老娘現在有錢了,趕明兒自己去提一輛。
9
回家後,我剛走到單元樓附近,邊上忽然冒出個人影來。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歹徒,剛準備喊救命,就對上一雙熟悉的、明亮又濕潤的眼睛。
「……江堯?」
他從陰影處走出來,站在燈光下看著我:「姐姐。」
沒叫媽。
果然,他記憶恢復了。
我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眶,心情有點復雜:「江辭說你被綁架了,受傷了嗎?」
「沒有,他安排了人接應我。」
江堯搖了搖頭,語氣微頓,
「所以你那段時間配合江辭演戲,表現得像我媽一樣,是因為他答應了會給你三千萬嗎?」
我點頭。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這麼一個膚淺、虛榮、拜金且毫無深度的女人。」
寒風卷著細密的雪花吹過,我不想再看他水濛濛的眼睛,裹緊身上的大衣,轉身走進樓道,
「今年是你學業上最關鍵的一年,早點回家吧。」
回家後我點了支煙,站在窗邊往下看。
江堯慢吞吞地往小區大門走去,背影看上去有點垂頭喪氣,像是被拋棄的小狗。
然後一輛熟悉的蘭博基尼停在了他身邊。
江辭推開車門,下了車,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他忽然抬起眼,向我這邊的窗口看過來。
很遠的距離,還隔著重重風雪,我卻有種他看到了我的錯覺。
眼睫顫了顫,我吐出一口煙霧,等那團白色在眼前徹底消散,車也開走了。
睡前我收到了江辭發來的消息:「姜小姐,我沒想到江堯會去找你,如果打擾到你,我替他道歉。」
真客氣。
我嘲弄地笑了笑,咬著煙開始打字:「口頭道歉多沒意思,給點賠償金?」
江辭好一會兒沒回,我還以為他嫌惡地把我拉黑了。
結果他又發過來一條:「我從來沒見你花過,要這麼多錢,就是為了故意表現得很虛榮嗎?」
我被戳中痛腳,一個電話打過去:
「我放著看不行嗎?每天睡前看一遍銀行卡上的數字,做夢都更有底氣——怎麼了江辭,你給錢就給錢,還要管我怎麼花嗎?」
他沉默兩秒,竟然跟我道歉:「抱歉。」
更顯得我很沒素質。
算了,那玩意兒我本來也沒有。
「別道歉,也別再打來了。」
我掛了電話,有些頹然地仰面躺倒在床上。
住在江家那些日子,我泰然自若地穿著我起球的睡衣,廉價的化纖毛衫,背著19塊9的帆布包出入別墅區時,甚至被保安攔下過好幾次。
這些,江辭都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