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說“出去”的時候也沒見有一點火氣,整個人都像熄了一樣。
“您還好吧?”陸源小心翼翼地問。
邊敘沒有應聲。
“那我給您收拾下東西再出去?”陸源試探了一句, 見他沒反駁也沒發脾氣, 上前扶起酒瓶,拿上煙灰缸去倒垃圾。
邊敘的視線重新落回了手邊的筆記本。
梁以璇的標識貼隻貼了那幾則表明她心意的日記,大概是不想強調後來的不愉快,但他沒法不去看。
他把她從去年十二月開始積攢的每一則日記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親眼看到一個小姑娘從熱烈歡喜,滿懷期待,到患得患失,心如死灰的全過程。
像有一把遲來的刀子跨越時空在對他一刀刀凌遲,每看一則,他都得費力地緩上片刻。
然而翻到最後一頁,他卻看到那面嶄新的紙張上寫了一行工整而鄭重的話:“如果可以,我想讓這裡好的話全都作數,壞的話通通收回,重新喜歡他一次。”
看到這行字的瞬間,邊敘二十四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
他該拿出什麼,才值得擁有這樣好的姑娘。
*
次日周五晚七點,梁以璇在舞蹈中心打卡下班,到了路邊下意識想打車去北郊,這才記起綜藝錄制已經結束了。
這幾天暈暈乎乎想著和邊敘的事,前天晚上跟大家告別的時候都是匆匆忙忙,這會兒反倒有點後知後覺的悵然若失。
梁以璇改而步行去了附近的地鐵站,準備像從前一樣坐地鐵回西江花城。
到了地鐵上難得有座,她在角落坐下來拿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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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女孩子容易想到一塊去,微信通訊錄裡忽然跳出一位“新的朋友”,一個昵稱叫“小程小程心想事成”的用戶發來了好友驗證消息。
梁以璇一眼認出是程諾,通過了申請,很快被拉進了一個三人群——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終於拿到大家的聯系方式了,可憋死我了!」
林|夕因心:「咔咔咔,昨晚怎麼樣?脫單了嗎?」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嗯,今早恢復的單身。」
林|夕因心:「?」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你對合約愛情有什麼疑問嗎?」
林|夕因心:「那你們這個合約到期得也太快了吧,好歹等今晚節目播完……」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連昨晚的表白臺詞都是我寫的劇本,讓段大少爺擁有一夜女朋友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林|夕因心:「好的,他不配,下一個,梁老師呢?」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以璇快出來!我要比全國觀眾早一小時嗑到糖!」
梁以璇看程諾和趙夢恩討論得熱鬧,一直沒插話進去,這會兒被點到名,思忖了會兒,捏著手機打起字來。
她打字速度不快,再加上斟酌的功夫,程諾和趙夢恩已經等不及發來新消息。
林|夕因心:「cp粉別急,這個時間梁老師和邊老師可能在約會呢。」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哦,該死的,我是被段野傳染了才這麼沒眼力見嗎?」
打好的字不能用了。
梁以璇刪掉原來那行話,重新打字:「沒有,我剛下班,在地鐵上,我跟他還沒在一起……」
林|夕因心:「?」
小程小程心想事成:「我天,三億cp粉的夢要破碎了!你昨晚拒絕了邊老師啊?」
三億當然隻是個誇大的虛數,不過梁以璇也有點擔心今晚的觀眾反響。
導演組從昨晚到今天白天給她發了一條又一條消息,打了一通又一通電話,一直在問表白結果出了沒有,說他倆要是不給個說法,這檔節目可怎麼完結。
可邊敘還沒動靜,梁以璇實在沒法給準話。
因為她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前幾天她一直在想,她和邊敘好像還少了點什麼,但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
直到前天晚上得知那個誤會的存在,她才終於想通了,是坦誠。
是她過去從沒真正向邊敘坦誠自己的心意,也從沒給彼此溝通的機會,就在心裡給邊敘定了罪。
而邊敘對她也一樣。
所以昨晚她不顧曾經的難堪,拿出了她最坦誠的東西。
但她也知道,那本日記裡的真相和心意對拿到它的人來說可能很“重”。
尋常男人拿到它,第一反應恐怕不會是感動。
如果他沒有同等的心意,那麼她的貴重對他來說就是沉重。這種沉重也許會把人壓得喘不過氣,讓人想冷靜逃避。
可那是邊敘。
所以她想賭一把。
手機震動一聲,程諾從她的回復中聽出了端倪:「等會兒,“還沒”的意思是……?」
梁以璇慢吞吞打出幾個字:「是我在等他。」
*
十一月下旬的天,夜裡氣溫已經隻有個位數。出了地鐵站還有幾百米路,梁以璇吹了會兒冷風,走進小區後低頭揉搓著僵冷的手,一路走到公寓樓下,無意間瞥見遠處地上投落著一道斜長的人影。
她腳步一滯,緩緩抬起頭來。
公寓樓門前路燈下,邊敘正筆直地站在那裡,眼睛一瞬不眨地望著她,不知等了多久。
梁以璇拿起風衣兜裡的手機看了眼。
她昨晚就已經把邊敘放出黑名單了。但並沒有未接來電。
見邊敘光遠遠看著她也不說話,梁以璇猶豫著走上前去:“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邊敘盯著她慢慢說:“你不也這麼等過我嗎?”
他這一出口嗓音幹澀,聽得梁以璇的嗓子也發了緊。
“我……”她一張嘴,不知怎麼醞釀出一絲奇怪的哭腔,趕緊收住了話,捏著門禁卡朝門走去,“進去再說吧。”
邊敘跟著她進了公寓樓的電梯,一路上視線始終流連在她身上。
沉默逼仄的空間裡,梁以璇被他毫不掩飾的注視壓迫得心慌意亂,想著說點什麼,抬起頭來:“不是說好帶玫瑰花來找我的嗎?”
邊敘垂眼看著她:“梁以璇,別又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還有什麼心思能分給玫瑰花。”
他說著玩笑話,語氣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嗓音像是一天一夜沒睡的沙啞。
梁以璇鼻端那陣酸楚不知怎麼又湧了上來。
電梯門“叮”一聲移開。
她定了定心神,走出去摁起公寓門的密碼鎖,用盡可能輕松的語氣說:“那你兩手空空也太不像話了吧。”
“我把自己帶來了。”
密碼通過,門咔噠一聲打開。
梁以璇呼吸一窒,遲遲沒去握門把手。
靜到落針可聞的走廊裡,邊敘隱忍著什麼的聲音低低響起:“……你還要嗎?”
梁以璇的眼眶裡瞬間漲起熱潮。
沉默片刻,她放棄了這沒用的忍耐,轉過頭去看著他:“要……”
邊敘看著她淌下的熱淚,一手拉開房門,一手抓起她手腕把她往裡帶。
門關上,梁以璇背抵上門板,黑暗中感覺到一雙手捧起了她的臉。
她還沒來得及從心潮翻湧中緩過一口氣,邊敘的唇就壓了下來。
梁以璇甚至感覺到,他捧著她臉的手在細微地顫抖。
她頭昏腦漲,一動不動地滯了好一會兒,終於慢慢找回神志,眨了眨眼,眨掉眼眶的淚,抬手牢牢環住了他的腰。
淚珠滾落,一並被他舔舐了去,嘗到鹹澀,邊敘驀地一頓,緩緩松開了她,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眼角,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了下:“不哭了,都是你的了。”
梁以璇恍惚了下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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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梁以璇費力地踮起了腳, 邊敘躬下背脊,捧著她臉的手挪到她後腰, 把她輕輕往上撐。
梁以璇順著他給的力道攀上他的肩, 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寂靜的黑暗裡,兩道喘息交錯著起起伏伏。
梁以璇從沒覺得接吻是如此迫切的事,就算窒息也不想分離片刻, 好像隻有這樣交纏在一起才能讓她感覺到他們是真正屬於彼此的。
同樣的迫切也讓邊敘沒顧得上使用任何技巧, 吻得像最原始的撕咬。
僵冷的身體漸漸回溫,空氣裡浮動起潮熱。
邊敘騰出一隻手繞到前面, 去剝梁以璇的外套。
薄薄的門板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啪嗒”。
邊敘動作一頓。
梁以璇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這個聲音……是門上密碼盤滑蓋被移開的動靜。
門外“嘀嘀嘀”的密碼按鍵聲響起。
電光石火間, 梁以璇摸黑找準方向, 推著邊敘一路從玄關進了臥室, 正想轉身出去, 手背貼上滾燙的臉頰, 想象了下自己現在的樣子,回頭也躲進了房間裡。
這邊房門一關嚴實,公寓門恰好打開。
“又……”邊敘剛出口一個字, 就被梁以璇捂上了嘴。
與此同時, 公寓門闔上, 一道大喇喇的男聲響起:“行不行啊你?”
梁以璇一愣, 捂著邊敘的手松了開來。
臥室的窗隻拉了一層半透明紗簾, 邊敘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見梁以璇對他懵懵地眨了眨眼。
他搖搖頭, 用氣聲把剛才沒說完的話接了下去:“又不是偷情, 你躲什麼?”
兩個合租姐妹在同一個晚上帶了男人回來。
那可真是半斤八兩,誰也用不著不好意思。
梁以璇剛才隻是下意識行動,這下再想出去情況卻不允許了, 為難地咬了咬唇。
邊敘順著她的動作看見她唇上殘留的水漬, 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下頭去靠上她的額頭,輕聲說:“你要想偷情也行,繼續?”
梁以璇瞪他一眼,避開了他,豎起耳朵貼上門板。
邊敘掰正她的腦袋:“人家親熱你偷聽什麼?”
梁以璇搖搖頭,對他指指房門,用氣聲說:“不是,你聽這聲音像不像周子瑞?”
邊敘跟著側過了耳朵。
門外的男人正喋喋不休問著什麼,蕭潔不太耐煩地在催人走。
男人最後確認道:“……真沒事?那我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