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外婆你歇著,我去做。”
曹桂珍搖搖頭:“外婆現在身體好著呢,不用歇!你帶小敘到前廳坐坐,一會兒就好。”
梁以璇沒再堅持。
老人家獨居久了,總覺得子女用不著她了,有時候不幹點活心裡反而不舒服,讓她做做菜,打掃打掃衛生,然後誇她一誇,她才高興。
梁以璇把邊敘請進了門,一眼看到客廳裡堆著幾個開了蓋老式木箱,朝廚房裡問:“外婆,這些空箱子怎麼在這裡?”
“哦,”曹桂珍探頭望出來,“外婆忘記跟你說了,三樓那個洗衣房漏水,漏到二樓雜物間,滴滴答答的也不知漏了多久,把這些木頭箱子都滲湿了。剛好昨天你方阿婆兒子過來看她,就幫我搬到院裡曬,這幾個還沒晾幹,早上下雨潮氣重,我就沒拿出去。”
“那洗衣房漏水修好了嗎?”
“放心,叫人來修過了。”
梁以璇望了眼外邊的天,見這會兒太陽已經出來了,低頭就去搬箱子。
邊敘擋開了她的手,側目看著她:“梁以璇,了不起,女戰士?”
梁以璇瞅瞅他:“那誰叫有些男人的手特別矜貴?”
邊敘覷覷她,彎身搬起箱子往院外走。
梁以璇望著他的背影彎了彎嘴角,忽然聽到前廳那個壁掛座機響了起來。
她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喂。”
聽筒裡一陣沉默。
老式壁掛座機沒有來電顯示,梁以璇試探著又“喂”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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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筒裡這才傳來人聲:“小璇,是媽媽。”
梁以璇哽在了電話這頭。
自從上回在醫院不歡而散,她和媽媽一直處在彼此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戳穿的冷戰狀態,還沒說上過一句話。
梁以璇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說:“嗯,媽媽,我今天在外婆家。”
那頭梁琴也若無其事地笑了一聲:“媽媽不能常過來,你人在南淮,多顧著點外婆……”
梁以璇剛要應“好”,忽然聽到外婆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哎呀小敘,叫你留下吃飯不是讓你幹活的,你怎麼還幫我搬起箱子來了!”
梁以璇下意識僵在了電話前,正緊張地想著這聲音有沒有傳到梁琴耳朵裡,聽筒裡已經響起問話:“有客人在家裡?”
前廳門邊,邊敘望了眼梁以璇不太好看的臉色,對廚房裡的曹桂珍指了指電話的方向。
曹桂珍剛剛隻看到邊敘忙進忙出,沒注意梁以璇在接電話,往圍裙上擦了擦手往外走。
梁以璇對外婆擺擺手,示意沒事,握著聽筒轉過身去,答道:“嗯。”
邊敘和梁以璇的戀情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就算梁琴本身不關注網絡,要通過搜索了解邊敘的名字和身份也是輕而易舉。
一句“小敘”,再加上梁以璇這一聲底氣不足的“嗯”,已經足夠梁琴明白客人是誰,以及這位客人跟梁以璇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梁琴淡淡的聲音重新傳到梁以璇耳朵裡:“媽媽上回跟你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梁以璇沉默下來。
邊敘擱下箱子,皺著眉頭上前去,伸手去要聽筒。
梁以璇避開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
“小璇,媽媽再跟你重申一次,媽媽是過來人,也年輕過,理解你這個年紀浮躁的心思,所以才更要告誡你別走歪路。你要想清楚,圖一時談戀愛的新鮮感和你的前程相比哪個更重要,那個男的他會毀了你……”
“媽——”梁以璇突然打斷了梁琴,“他不是‘那個男的’。”
邊敘看著她的目光微微一閃。
電話那頭,梁琴生平第一次被梁以璇忤逆,怔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小璇,你為了一個男人,連媽媽說話都可以打斷了。”
梁以璇看了旁邊的邊敘一眼,深呼吸一口:“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沒有覺得前程不重要,我隻是不理解為什麼在您眼裡,戀愛和芭蕾隻能二選一。”
梁琴滯了滯沒說話。
“媽,如果您不能證明這個道理是對的,那我來證明它是錯的。”梁以璇垂下眼睑,“去年十二月,在您根本不知道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談戀愛了。”
邊敘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起來。
梁以璇眨了眨眼,緩過一陣眼眶裡湧動的熱意,繼續說:“過去這一年,我沒有因為談戀愛落下過任何功課和訓練,反而老師跟我說,我卡了很多年的瓶頸終於有了突破,我現在有機會去拿主演了。”
不知是不是沒能消化梁以璇這番出人意料的話,梁琴遲遲沒有開口。
梁以璇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眼睛看著邊敘。
想起他說,這個世界上或許根本不存在所謂絕對正確的事,所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起他說,一個獨立的個體有一百種方法掙脫牢籠,前提是她必須確定——無論誰來,無論發生什麼,她都絕對不會再妥協地回到那艘船上去。
梁以璇慢慢長出一口氣:“媽,我跳了這麼多年芭蕾,一直在芭蕾的事上聽您的話,不是因為我是個聽話的機器,而是因為您的夢想剛好也是我的夢想。但在其他事上發生分歧的時候,我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我今天不是在跟您爭我能不能談戀愛,而是想告訴您,我是個獨立的人,我想……”梁以璇搖搖頭,閉了閉眼,“我要決定我自己的人生。”
聽筒裡咔噠一聲過後,響起“嘟嘟嘟”的忙音——梁琴掛斷了電話。
梁以璇從沒一次跟媽媽說過這麼多話,還是這麼多忤逆的話,在忙音聲裡目光呆滯地盯住了面前的白牆。
有一隻手接過了她掌心的聽筒,把它掛回了原位。
梁以璇抬起頭來看向邊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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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抵上邊敘肩膀的那剎, 梁以璇被後背黏連的目光拉回了神。
想起兩人還在外婆眼皮底下,她慌忙抬手推了推邊敘, 一扭頭, 看到廚房裡的外婆剛好收回目光,低頭盛起了餛飩。
梁以璇臊得臉熱,趕緊離開了邊敘。
餛飩出了鍋, 曹桂珍像沒事人似的招呼兩人到餐桌上吃飯。
梁以璇被剛剛那通電話攪和得腦子亂, 心不在焉上了餐桌,也沒能夠分神照顧大少爺。
所幸邊敘看她心情不好, 沒再給她添多餘的亂, 在她外婆面前還算有個人樣, 沒嫌東嫌西地挑揀餐具和口味, 安安靜靜吃完了一碗鮮肉餛飩。
吃過飯, 曹桂珍去廚房收拾碗筷, 讓梁以璇到二樓檢查檢查那些從老箱子裡搶救出來的雜物,順便給邊敘使了個眼色,似乎在暗示他好好陪梁以璇。
等外婆進了廚房, 梁以璇帶邊敘上了樓梯, 邊往上走邊小聲問:“你跟我外婆是不是說過什麼悄悄話, 老是眉來眼去的。”
“有嗎?”邊敘隨口反問。
梁以璇不給他避重就輕的機會:“有, 是不是上回在醫院, 我去給外婆買暖腳寶那時候?”
“哦, ”邊敘應了聲, “那就是有吧。”
梁以璇皺皺眉:“你給我外婆灌了什麼迷魂湯?”
邊敘搖頭:“沒有,是老人家耳聰目明,看出了我們的關系。”
“前男友這關系還能看出來?”
“那當然不能。”
“……”那就是沒看出“前男友”, 看出了“男朋友”。
所以外婆住院那會兒就以為她在和邊敘談戀愛, 而邊敘肯定是打了個擦邊球蒙混了過去。
難怪在她外婆這裡吃得這麼開。
梁以璇轉過身去瞪他:“你要不要臉的。”
邊敘眉梢一挑:“這不省事?要不等以後坐實了還得改口。”
“誰告訴你一定會坐實?”梁以璇回過頭繼續上樓,“等節目最後那天,我就在全國觀眾面前再甩你一遍。”
“這麼兇?”邊敘落在後邊扯了扯她的衣角,打量著她的表情,像在判斷她是不是認真的。
梁以璇不搭理他,自顧自上了二樓走廊,走到雜物間門口,看到屋裡攤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舊東西,剛要進去整理,一眼瞥見櫃子上那張封套保存完整的黑膠唱片。
是邊敘四年前發表的最後一張限量黑膠。
那時候邊敘給了南芭額外渠道,她混在他的迷妹堆裡悄悄買了一張。
上次在節目裡,她對邊敘和鏡頭說了謊。
梁以璇滯在門口,瞟了瞟四下,聽見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隻來得及一把關上雜物間的門。
邊敘疑問地頓住,見梁以璇背抵門板,手緊緊攥著門把,朝她身後看了眼:“怎麼,屋裡藏人了?”
梁以璇胡亂地點點頭:“嗯。”
邊敘隻是隨口逗逗她,倒沒想到會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掀了掀眼皮:“男人?”
“不行嗎?”梁以璇揚了揚下巴,學起他理直氣壯的樣子。
邊敘撇開頭笑了一聲:“除了我你還有別的男人能藏?”
梁以璇看他最近快飄上天了,狠狠剜了他一眼:“怎麼沒有,人家比你優秀多了。”
“哦,要在全國觀眾面前甩了我,就是因為這個‘比我優秀多了’的男人?”
梁以璇定了定心神,繼續點頭。
邊敘抱起臂來:“行,那你說說,比我優秀在哪?”
“比你長得好看,比你有才華,還沒你的臭脾氣。”
“那沒可能。”邊敘搖了搖頭,“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男人。”
梁以璇語塞地看了他一眼,用插在鎖眼上的鑰匙把雜物間鎖了,拔掉鑰匙放進了外套口袋,轉身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邊敘見她來真的,氣笑著跟了上去:“真有這麼個男人?”
“騙你做什麼。”
“你哪來的功夫認識這種男人?”
“很多年前就認識了。”
“梁以璇,”邊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初戀不是我?”
“別臭美了,才不是你。”
*
有邊敘這個“跟屁蟲”在,梁以璇根本沒法進雜物間做正事,假模假式地在二樓幾個房間打著轉整理了會兒東西,實在裝不下去,隻能把滿腹狐疑的邊敘送出了外婆家。
剩下的周末,梁以璇就留在南郊陪外婆。
其他幾組嘉賓都在外地約會,梁以璇和邊敘逛了次街已經糖分超標,導演組也沒對兩人再有硬性錄制要求,隻提醒他們下周四就是“最終表白日”,請兩人提前做好準備。
梁以璇接到通知以後就陷入了躊躇。
對她來說,這個表白日不是決定了一段戀情是否開始,而是決定了一段戀情是否重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綜藝設定了這條死線,邊敘也不會這麼著急要她給個答案。
隨著周一晚上第十一期正片播出,兩人再次被拱上熱搜,觀眾們對最終表白日的期待越來越大,甚至已經篤定兩人將在那天確定關系,梁以璇的焦慮感也越來越重。
她總覺得她和邊敘之間還少一點什麼。
但又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麼。
周三晚上,最終表白日前一天,梁以璇從舞蹈中心下班後坐上了回北郊的車,穿過市中心的時候忽然叫停司機,讓司機改道去趟蕭潔的咖啡店。
蕭潔是唯一見證了她和邊敘全程的人。
這種時候找蕭潔談談心或許會有用。
司機掉了個頭,往西江花城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