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楚明豐道:“掌管十三萬大軍的後勤可不是一件嘴上說說就能做成的事。”
元裡揚眉,難得露出了點點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反問,“如果我不負責北疆軍隊的後勤,那你又打算交給誰呢,是內閣中的其他大人?亦或是監後府?還是天子?”
元裡減輕了聲音,“你生了病,而我又與楚王府綁在了一起。隻要我不想背上不忠不義的名聲,和楚王府的立場就會永遠一致。你用楚王府的管家之權來考驗我,不正是為了楚賀潮北疆大軍的後勤一事嗎?”
楚明豐沉默了一會,“你說得對。”
他讓人拿出了三封信封交給了元裡。輕輕笑了,又嘆了口氣,“元公子,讓你嫁入楚王府為我衝喜,委屈你了。”
元裡不在意地笑了笑。
楚明豐低聲咳了咳,“我不喜歡男兒,可衝喜若是找個女子,那她以後日子就苦了。我思來想去,男兒受到的拘束要少上許多,衝喜的人這才變成了你。隻是我楚明豐一生問心無愧,卻唯獨對不住你,我知道你也不喜歡男兒,你且安心,等我去後,我會吩咐家人讓你自由娶嫁。”
元裡默默聽著。
楚明豐聲音越發飄虛,“隻是在辭野面前,我們要掩下‘夫妻不實’的秘密,我會告訴他我把你當做我真正的夫人看待,讓他將你當成親嫂子。他那脾氣也就肯對家人退讓幾分了,無論是我還是他,也隻放心將籌辦軍餉一事交給自家人。我死後,有他護著你,替我看你兒女成群,也算是一樁幸事。我所求不多,隻求你幫我看顧著點楚王府,幫我護好幽州和北疆邊防,這一地一兵,絕不可被旁人拿走。”
“好,”元裡終於道,“我答應你。”
楚明豐所說的騙過楚賀潮的建議直戳元裡內心痒處。
去往汝陽縣的時候楚賀潮為何下水救他?為何願意幫他下田?又為何隻有言語上對他進行衝突和試探?
還不是因為元裡是他名義上的嫂嫂。
為了以後共同合作掌控軍隊,元裡肯定不能摘下“楚賀潮的嫂嫂”這個名頭,隻有頂著這個輩分,楚賀潮才會聽他的話。
這些話說完,楚明豐便精神不濟地閉上了眼睛。
有僕從端藥上前,輕聲細語地勸道:“大人,吃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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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豐輕輕擺了擺手,手背上青筋繃起,僕從欲言又止地退了下去。老奴從櫃子中找出一份包著的五石散展開喂給了楚明豐。
察覺到元裡的目光後,楚明豐側頭看來,微微一笑,吐出兩個字:“止痛。”
元裡心中復雜,他帶著林田告辭離開,等走出院子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幽靜的院落。
楚明豐在等死。
或者說,他是在故意活活熬死自己。
元裡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收回目光,將楚明豐給他的三個信封打開,發現這是三封給當朝大儒高官的拜帖。
印是楚明豐的印章,內容則是對元裡的誇贊。
這是三封含蓄地託人收元裡為徒的推薦信。
作者有話要說:
楚明豐吩咐後事:弟弟,元裡以後就是你的親嫂嫂,你要替我照顧他,聽他的話,看著他娶妻生子。
楚賀潮滿不在乎:好。
動心後
楚賀潮(表情扭曲,掙扎黑化):這是親嫂子,不能動!
第13章
元裡在見過楚明豐之後,就將管家之權還給楊氏了。
楊氏這次欣然接手。並且在得知楚明豐給了元裡三張拜帖後,專門令楚賀潮陪著元裡去拜見大儒名臣。
楚賀潮這幾日鑽到了五大軍營裡,找了不少同僚鑽研要糧的門路。接到楊氏的消息時,他正在校場看中央兵的訓練,聞言不耐地帶著一身汗從軍營裡回到了府中。
元裡清清爽爽地站在府門檐下,唇紅齒白地等著他,見到他時眉眼輕輕一彎,白白淨淨地宛如晨起薄霧,“將軍回來了。”
高大的男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汗珠子往下顎上留,英俊的眉頭墜著潮湿氣息,他低頭看了眼元裡手中的信封,漫不經心地問:“都有誰?”
元裡道:“少府尚書周玉侃,太尉張良棟,司隸校尉蔡議。”
北周的官制有些復雜,有些類似於三公九卿制,卻又在其上加了一個內閣制約三公九卿,後又建立了監後府與內閣相互制衡。
內閣中的五位大臣均由皇帝親任或群臣推舉,權力極大。但在皇帝建立監後府後,宦官更得皇帝信任和縱容,內閣便被一步步制約打壓。
而這三位大人,太尉乃三公,少府尚書乃九卿,司隸校尉專職糾察在京百官,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楚明豐倒是對你極為用心,”楚賀潮笑了一下,撩起眼皮,“嫂嫂想先去哪位大臣那裡?”
元裡從信封中抽出給“太尉張良棟”的信,“我隻打算拜訪太尉一人。”
太尉張良棟是內閣首輔,領全國軍事,在三人中官職最高。乍然一看,元裡選擇太尉理所當然,但實則太尉並沒有實權,名義上說得好聽,其實隻是個替皇上背鍋的職位。一旦出現什麼天災人禍,皇帝就會撤掉太尉來請罪。但少府尚書和司隸校尉可就不同了,官職雖不高,但實權一個比一個厲害。
元裡並非是目光短淺之人。他隻是越想越覺得楚明豐病重一事藏著不少東西,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是少和手握實權的高官打交道為好。
況且太尉雖然是個坑爹的職位,但張良棟這人卻是當世大儒,通經史、善辭賦,每天都有數不勝數的人想要求見張良棟。如果能得到張良棟的一句誇獎,那便很快就能名揚洛陽了。
楚賀潮深深看了眼元裡,抬手將大刀扔給僕人,回府中換了一身衣物。
他們到達太尉府上時,遠遠就看到府前排著一條長隊,這些都是想來拜訪張良棟的人,裡面還混雜著不少國子監的學生。有兩個僕人熟練地在門前擺了四個籮筐,等著這些人排隊將拜帖和詩文放在筐裡,這會已經有兩個籮筐被放滿了。
元裡嘆為觀止,正要去後方排隊。楚賀潮就帶著他走到了那兩個奴僕面前,遞上了拜帖。
兩個奴僕本以為楚賀潮是想插隊,面上已經帶上了慍怒,低頭看到楚賀潮手中的拜帖後,神色立刻變得恭恭敬敬,他們請楚賀潮和元裡兩人在此稍等片刻,拿著拜帖回到了府內。
池畔涼亭裡。
張良棟接過拜帖看了看,哈哈大笑地將拜帖遞給了另外兩位好友,“都來看看,這是楚明豐的拜帖,信中這個被他誇得天花亂墜的少年郎,就是給他衝喜的那個汝陽元裡吧?”
汝陽元裡?
跟隨父親做客,在一旁無所事事的詹少寧耳朵一動,看了過來。
任司空一職的歐陽廷與京兆尹詹啟波都看了看拜帖,摸著胡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楚伯遠這意思是想讓你收這孩子為徒呢。”
張良棟頗為得意,“那就見見這孩子吧。”
不久後,僕人帶著楚賀潮和元裡走了進來。
亭子裡的人看著他們走近,歐陽廷最先看到楚賀潮,忍笑到:“楚辭野也來了?”
張良棟臉色一變,到處轉身找著東西。
詹少寧好奇問道:“太尉大人,您在找什麼?”
張良棟哭喪著臉道:“老夫在找地方躲起來!”
詹少寧不解,他的父親笑眯眯地解釋道:“太尉負責全國軍事,執掌天下軍政事務。楚將軍來洛陽要糧,首當其衝的就是太尉。張大人,我聽說他先前已經找過你幾次,但都被你稱病躲過去了?”
張良棟苦笑一聲,也不找地方躲了,“我倒是想給他調軍餉啊……”
可滿朝都知道,他這個太尉隻是一個虛職,實權握在皇上手裡呢。
歐陽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北疆十三萬士兵的口糧重中之重,待回頭,我們再一起上書天子幫幫他。”
說話間,元裡和楚賀潮已經走了過來。
三位大人早已認識楚賀潮,他們對元裡更為好奇,三雙眼睛同時朝元裡看去。
元裡面上帶笑,容貌俊秀,英氣勃發,卻沒有外露鋒芒,內斂得令人心生好感。第一眼看過去,三位大人便對元裡的印象極好。
在他們的注視下,元裡表現得鎮定大方,不卑不亢地朝諸位行了禮,抬頭一看,就對上擠眉弄眼的詹少寧。
詹少寧可算是找到一個同齡人一起遭罪了,他笑容滿面,“元兄。”
元裡也有些驚訝,“少寧兄。”
詹少寧示意元裡坐在自己身邊,坐下後兩人寒暄了幾句。
“你也是國子學的學生吧,”詹少寧道,“元兄,你什麼時候來國子學聽講啊?”
元裡笑道:“應該不過幾日就會去了。”
他們兩個闲聊之餘,也在聽幾位大人的對話。
楚賀潮出乎意料地沒有提起軍餉一事,隻是端著酒杯慢條斯理地品著酒,與其他人說說笑笑,若非他高大的身形,這麼看起來倒更加像個儒將。
話題又慢慢地移到了元裡的身上。
“汝陽元裡,我倒是聽說過你的名聲,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楚伯遠在拜帖中說你才德兼備,有雄才大略,倒不知這是真是假?”
伯遠便是楚明豐的字。元裡笑道:“楚大人所言誇張了。”
“好小子,不必自謙,”張良棟摸了摸胡子,楚明豐很少會給別人寫推薦信,更別說是這樣話裡話外難掩欣賞的推薦信,他相信楚明豐的眼光,不由對元裡升起了幾分期待,“那我便來考考你。”
張良棟拿了幾個問題考問元裡。顧及到現下讀書很難,他問的都是極其簡單的問題。元裡對答如流,並且總能舉一反三,回答更是新穎有趣。
張良棟興致起來了,“你今日來拜見我,是想要拜我為師嗎?”
元裡眼中一亮,“是,學生仰慕太尉大人久矣。”
張良棟名下有許多弟子,是名副其實的天下之師。元裡覺得他多一個徒弟不多,少一個徒弟不少,他還是有很大的把握能拜入張良棟名下的。
果不其然,張良棟露出了微微動搖思索的神色,半晌後,他問道:“你想拜我為師,是想從我這裡學到什麼呢?”
“學得五經,懂得禮樂書數。”元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