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陸明過來給他講戲:“你演的黃春江,是陳正的老同學,你聽說他放棄了自己電影明星的夢想,跑來這邊參加空軍招募,就千裡迢迢地趕過來勸他。”
白清泉點點頭,看了看接下來的那段戲的劇本,寫的真好。
他飾演的黃春江隻是個引子,是為了引出陳正接下來的那段慷慨激昂的臺詞。
他還看到了一張大合照,背後的橫幅上寫:
”風雲際會壯士飛,誓死報國不生還。“
看的他又熱血,又感動。
”我聽說你扮演的陳正,有歷史原型?“他問沈金臺。
沈金臺說:”嚴格說起來是沒有的,是好幾個歷史人物的縮影,不過導演有讓我重點看一個人的歷史資料。“沈金臺說著就掏出一張照片來,是老照片了,照片上的男子,頭發梳的一絲不苟,三七分的斜背頭,穿一身軍裝,照片雖然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那男子的墨眉星目。
”好帥啊。“白清泉由衷地說。
是正當最好年紀的好兒郎,既有文人的氣質,又有軍人的堅毅。
”開拍之前,我看過一些紀錄片,這些飛行軍官大部分都很帥,出身好,前途光明,就是為了抗戰,投身報國了。“
白清泉捏著那張照片,點了點頭。
最壞的年代裡,好在有這群最可敬的人。
黃春江來看陳正,是陳正的老母親拜託他來的,陳母三十多歲才得這麼一個兒子,丈夫早逝,她將這個兒子看的寶貝一樣,聽說兒子從了軍,還是空軍,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聽聞黃春江要來,託他帶了一封信。
陳正看完那封信,一個人在高坡處坐了很久。
陳母知自己兒子主意堅定,不能勸阻,隻希望他能為宗祀計,能結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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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們家唯一的男丁,做飛行員,上去就不知道能不能下來,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想想假如你有不測,伯母一個人該怎麼辦。”
“我馬上就要作戰,如果有了愛人,必然會分心,如果遇到不測,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結婚這件事,我是不會考慮的,我既然已經決意投身報國,自然什麼都以作戰為先。春江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信得過你,假如我有不測,還希望你看在多年同窗情誼上,替我照顧老母一二。”
白清泉喉口微酸,他的兩場戲,一場是來勸陳正,一場是去他遇難地尋屍,什麼都沒找到,隻找到他的一條空軍手鏈。
陳正最後還是死了,他被七架敵機圍攻,最後與他們同歸於盡,死的時候隻有二十二歲。
《飛行員》的**是重慶大轟炸,傷亡十分慘重,除了教官男主,幾乎全都犧牲了,沈金臺飾演的男二號,死的最為壯烈。
而此時的陳正,風華正茂,仰頭看著天空,和黃春江約好,將來抗戰勝利了,要去他家鄉喝酒。
“雖然報了必死的決心,但我們也不必太過悲觀,或許將來抗戰勝利了,我還好好的。你總說你們紹興的酒好喝,等哪天把日本鬼子都趕跑以後,我開著飛機去紹興找你喝酒去。”
“那一言為定,我們老家最有名的女兒紅,咱們喝個酩酊大醉。”
而白清泉的最後一場戲,就是在他墓前,放了一壇紹興女兒紅。
白清泉自己覺得他的演技比以前好了,因為很容易入戲,心思也敏感細膩了很多。他扭頭朝沈金臺看去,見沈金臺眼神清亮,湿潤的恰到好處,他笑了一下,仰頭迎著太陽。
“咔!”
沈金臺吸了一口氣,然後從土坡上站了起來,伸手拉了白清泉一把。
他穿的是軍官服,颯爽英挺,白清泉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了沈金臺身上的“攻氣”。
“一條就過了,厲害啊。”沈金臺笑著說。
白清泉說:“彼此彼此。”
他跟沈金臺對戲,就會拍的特別好。
閻秋池其實也很焦灼。
一整個下午,他都在想,如果沈金臺真的和白清泉談上戀愛了,該怎麼辦。
他躺在床上,看著手機裡中午拍的合照。
白清泉和沈金臺合拍的照片他也有,照片上的沈金臺,眼神那麼亮,笑容那麼甜。
沈金臺和白清泉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好看,他的五官要濃豔一點,唇色更紅,膚色更白,眉眼更漆黑,他的手垂在白清泉胸前,白清泉很自然地拉著他的手。
沒有全部握著,而是輕輕握著沈金臺的手指。
一,二,三,三根手指頭,要牽不牽的,看著著實曖昧。
他本來覺得他和沈金臺拍的第二張照片也很甜的,可是一對比,就不甜了。
尤其是第一張,沈金臺兩隻手插在褲兜裡,微笑著站在他身後,眼神和笑容都很淡,很客氣的樣子。
這種過山車,閻秋池感覺自己真的有點受不了。
或者說不習慣。
他這個人淡慣了,他想起閻太太的話,如果沈金臺和別人談戀愛。
他想一想,突然發現自己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非常濃烈的佔有欲和嫉妒心。
外頭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空調噪音很大,時不時就嗡嗡地響一下,他忽然聽見了沈金臺的聲音,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開門去看,就見沈金臺和白清泉帶著小糖他們上樓來。
沈金臺還搭著白清泉的肩膀。
白清泉看到他,立馬鞠躬打了招呼:“閻總。”
沈金臺收回胳膊來,問:“方阿姨好了麼?”
“好多了。”閻秋池說。
晚飯的時候,閻秋池失落的感覺更明顯,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點魔怔,會放大一些東西,他越看越覺得沈金臺確實喜歡白清泉,倆人的眼神,動作,乃至聊的那些片場的拍攝細節,他都覺得很曖昧。
而且他覺得自己有點插不上話。
他從事的也算是娛樂圈,可是老總和演員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共同語言其實很少。
還是那種感覺,想說的不能說,能說的,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早早地就出來了,自己一個人到街上溜達散心。
突然想抽煙,他就去了一家小超市買煙,一進門,就看到老板一家正一邊吃飯一邊湊在電視機跟前看電視。
電視上播放的是《東宮來了》,沈金臺扮演的李敘坐在椅子上,聽跪著的犯人說話,忽然冷笑一聲,眉眼微微垂下來,那種輕蔑,冷漠,表演的入木三分。
“帥哥,要買什麼?”
“來包煙。”他說。
老板放下碗筷,過來給他拿煙:“再要個打火機。”
等接到手裡以後,他問:“多少錢?”
“二十。打火機不要錢。外地來的?”
閻秋池點了下頭,拆開了那盒煙,卻沒急著走,抽了一支煙噙在嘴裡,眼睛卻一直朝電視上看著。
老板就笑著說:“《東宮來了》,演李敘那個,現在在我們這拍電影呢。”
“我知道他,沈金臺。”打火機的光將他的眉眼照的更亮。
“對對對,沈金臺。”老板說:“大明星啊,他演的特別好。”
李敘在送太子周瑛走的那一天,在雪地裡凍傷了腿,每到冬日都很難熬,外頭強撐著,一回到房裡就顫抖著扶住了椅子,長安跪在地上,拿了熱毛巾敷上去。李敘抬起頭來,面色隱忍,對長安說:“今天是他忌日。”
氣息,臺詞,都很絕,甚至於臉頰微微的抖動,又冷靜,又悲傷。
真好,沈金臺演的真好,沈金臺真好。
閻秋池從小超市裡出來,在夜晚的街道上抽煙。
他不是狠不下心的人,他做事一向果斷,從不拖泥帶水,他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靠的可不隻是有閻鐵峰那樣的父親。
夜深了,沈金臺在白清泉的房間裡,正在跟鄭思齊視頻。
他們三個自東宮結下了深厚情誼。
聊的正嗨呢,外頭突然就傳來了敲門聲,很響。
“小金!”閻太太在外頭喊。
沈金臺趕緊跑過去開了門,就見閻太太還接著電話,對他說:“秋池好像在外頭喝醉了……你等等你等等,我電話這就給他。”
閻太太說著就把手機給了他。
沈金臺趕緊接過來:“喂?”
電話那頭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喂?”沈金臺抬頭看了一眼一臉憂慮的閻太太,然後叫:“閻秋池?”
“嗯,”閻秋池在電話那邊說:“沈金臺,我……可能喝多了。”
“你在哪?”
“在……”電話裡忽然傳來一個很響亮的女聲,一個大媽扯著嗓門用當地方言說:“劉大姐燒烤店!”
“你坐那兒等一會啊。”沈金臺說著就掛了電話,把手機給了閻太太。
閻太太說:“在哪?”
“我知道地兒,”他說:“我去接他。”
白清泉已經掛了視頻,摘了臉上敷的面膜,過來問說:“閻總喝多了?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我跟小糖兩個去就行了。”
沈金臺考慮的還是比較周到的,他覺得閻秋池不管怎麼說,都是白清泉的老板,喝醉了的樣子,未必想讓下屬看見。
他去換了鞋,就帶著小糖下樓去了,閻太太站在走廊裡,心情復雜得很,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形容。
她不知道閻秋池是真喝醉了還是假喝醉了。
九成是真的,一成是假的。
“閻總今天吃完飯的時候好像就有心事。”小糖一邊開車一邊說。
沈金臺用手機搜了一下導航,說:“他沒開車,還跑這麼遠。”
等他們開車到了燒烤店,深夜,燒烤店卻依舊熱鬧,攤子擺在外頭,很多男人在那喝酒聊天,亂哄哄的,沈金臺一眼就看見了閻秋池,趕緊跑了過去。
閻秋池在桌子上趴著,他拍了一下閻秋池的背:“閻秋池。”
閻秋池聞言立即抬起頭來,抬的有點突然,把沈金臺嚇了一跳。
閻秋池應該是真的喝多了,臉特別紅,酒氣很重,看了看他,然後又趴下,說:“你……來了。”
聲音依舊很清淡,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