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約是他在外樂此不疲,後來我又同他面上平和,內裏離了心。
就像今日,薛琅如往日一般替我念了一個童話故事。
我幼時是被保姆帶大的,父母的愛有,但感觸不深。
國際學校的同學八歲就開始攀比,過於早熟的人生倒讓我沒有怎麼接觸過故事。
我眨巴眨巴眼睛詢問薛琅:“那,獵人想要殺白雪公主,最後又放了她,白雪公主會原諒獵人嗎?”
他每天都要解決我一個問題,倒是不驚訝,片刻都沒有思索,便直接回答:“會的。”
“為什麼?”我反問他,“如果我是白雪公主,我才不會原諒,想要殺我的人,就該永生下地獄,不見天日。”
“可是迷途知返的人,怎麼不配被原諒呢?”他隔著半米的距離。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想起了什麼。
自我出生以來,凡是涉及金錢的事情,我都不太放在心上,周圍人有巴結,有示好,有自己的圈子。
有人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甚至玩一些很刺激的東西。
我雖然不接觸,但是因為長期見到,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也是習慣的。
我猛然起身,歪著頭,親了親薛琅的臉頰。
對方雪白的皮膚唰地變得通紅,眼裏有盈盈水光,眨巴眨巴著大眼睛:“藺……藺珠……”
胸腔被一股暖意盈滿:“薛琅,你喜歡我嗎?”
少年連脖子都紅彤彤的。
Advertisement
8
我沒想到時琛會趕回來,彼時我正穿著寬大的毛衣在燈下看書。
他先是環視了一周,發現沒有人以後放下心來,走到我面前。
隨手摘下腕間手錶,聲音柔和:“抱歉,阿貝,我沒有告訴你實話,其實我今天是同賀明一起。”
賀明是周明媚的丈夫,我不太喜歡對方。
隻因當年周明媚曾經也有過心動對象,可是世家聯姻,心動是最不重要的。賀明對那個男人下了手,對方結局不太好,奔赴異國。
走的時候,隻是固執地讓賀明對周明媚好,說周明媚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孩,她需要被全心愛護。
那個男人沒有怪過周明媚,也沒有怪賀明,走的時候帶走了周明媚送他的一本書。
後來周明媚過得不太好,賀明桀驁不馴,結婚除了公司的需求,還有就是給周明媚一點顏色看看。
賀明的羞辱沒讓周明媚哭過。
可我見過她脆弱的時候,男人離開那天,她一個人藏在房間裏,仰頭看向天空。
眼尾是紅的。
好像人品問題,在男生心中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就算時琛知道我對賀明態度冷,面上不說,心裏也覺得賀明做得沒什麼問題。
很多事情,習以為常,所以理所當然。
我翻過那本童話書,彎了彎唇:“沒關係的,工作需要。”
時琛伸出手想要碰碰我的額頭,卻因為身上寒氣太重,又帶著香水的味道,於是收回:“我先洗個澡。”
臉上的笑意還未收回,轉身,在瞧見櫃子上被剝開了一半的橘子時,寒意頓生。
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我,我抬起頭。
時琛面色如常,聽不出喜怒:“阿貝,我記得,離開的時候,家裏是沒有橘子的。是你吩咐了人出去買的嗎?”
哪怕他知道我不喜歡橘子,所以家裏沒有出現過,所以究竟是誰在他離開後,吃了東西隨手放在一旁。
他還是很體貼地給我找了一個藉口,我隻需借坡下驢,大約明面上,我們還是會回到以前的人生。
“時琛,周明媚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在旁邊聽到了對嗎?”我放下那本書,直視對方的面容,“所以你才會突然回來。”
周明媚對我所說的“我並沒有獨善其身”大約隻覺得是一句玩笑話,畢竟她想像不出我這樣一板一眼的人學他們在外面養人。
可時琛知道我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於是他離開了那場聚會,冒著風雨回來。
聽到我的話,時琛的眸沉了沉,像是墨一般。
9
他隨手將橘子扔在地上,背影都透著一股冰涼的意味。我撐著太陽穴,將毛毯扯過來,蓋在身上。
雷聲轟隆,電閃雷鳴。
映襯得彼此的臉頰都有些蒼白。
良久,時琛再轉過身來,他已經將周身情緒都收斂起來,默默地打開香煙盒,問我可以嗎。
他很少碰這些東西,因為他自製力極強,對這類東西有些嗤之以鼻。
屋外滂沱大雨。
我頷首,他便點燃一支放在嘴中,一口氣吸了半支,才平復胸腔中的鬱氣。他問我是什麼時候外面有人了。
我如實回答,時琛的眉頭皺得很緊,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阿貝,我以為,你不會。”
為什麼時琛會這麼篤定我不會玩他們所謂上流社會的遊戲,原因無他,我曾經撞見過我母親出軌的模樣。
家族的人,似乎永遠都是利益捆綁,愛是錦上添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可母親不一樣,她好像真的很喜歡我的父親,好多人揶揄居然也有情種,是母親讓我覺得愛這個東西神聖。
可是最後母親也在這花花世界迷暈了眼。
是她告訴我:“忠貞是最不重要,因為我們處在旋渦之中。”
可母親當年那腔勇氣讓我銘記在心,我想總要有人做一些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時琛太瞭解我了,他知道我愛他,我同所有人都不一樣,好聽一點是清高,難聽一點是愚鈍。
所以我外面有人這件事情,讓他會這麼猝不及防。
10
可時琛還是時琛,他伸出手搭在我的手上,感受那脈搏的跳動:“阿貝,那個人什麼時候也讓我見見,我替你把把關?”
我假裝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試探,我身邊養的這個人究竟是真心喜歡,還是一時寂寞,如果是後者,他也許會松一口氣。
大約他是希望我主動說出這句話的,畢竟我很早就說過,我們是青梅竹馬,是戰友,是這世間最瞭解彼此的人。
時琛不是傻子。
那些年,他們家動盪不安,是我全心全意守在他的身邊。我的愛意毋庸置疑,是後來有多少紅顏知己都比不上的赤誠之心。
我早就說過,我和時琛少年時行過的那條路,再無後來人。
她們見到是時總,是功成名就的他,可曾經,他也是因為一句愛,羞紅了耳朵的少年郎。
“時琛,你不用試探我。我們離婚吧。”我終於將這句話平順地說出來。
這一天,我花了五年時間。
時琛大約永遠不會知道,在第一朵解語花出現的時候,我有多狼狽和傷心。
少女笑容明媚,時琛縱容寵溺,眉梢是我沒見過的放鬆。
新鮮感總是致命的。
大約是絕望,我居然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輸著藥水。
聽著護士說著近日的八卦。
說時琛多浪漫 朵的玫瑰,隻為博女子一笑。他們好像忘了時琛太太的存在,好像在桃色新聞裏,後來者總是楚楚可憐。
時琛那時樂不思蜀,完全沒有後來的平淡如水,好幾次沒有注意我的異常。
我自幼性子桀驁,絕不允許示弱。
可那天夜裏,眼淚將被子打濕,我感覺到胸腔的窒息,讓人痛苦又絕望,甚至有一瞬,我以為我會死掉。
於是我給時琛打了電話,是一個女孩子接的電話,告訴我時琛在洗澡。
問時太太有什麼吩咐。
大約是病痛折磨人,我態度很不好,命令對方將電話給時琛,女孩子沒有聽我的,隻是垂淚,時琛哄著對方,問是誰的電話。
對方如實告知,時琛隻是一陣沉默地接起電話。
那時我心裏居然還有一點希冀,愛情真是折磨人心,我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被高高地捧起。
可是對方隻是告訴我:“阿貝,你不要學周明媚。”
周明媚和賀明那段時間很不好看,給了賀明很大的不痛快。周明媚動不得賀明,於是就對他身邊鶯鶯燕燕下手。
那段時間,誰惹上賀明都倒楣。
這件事圈內的人都知道,賀明臉都丟盡了。
瞬間,我感覺心臟被人捏住,毫不在意地,從高樓扔下,粉身碎骨。
夜裏,流到我唇邊的淚都是苦的。
大約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火,他又軟著聲音問我:“阿貝,你是怕黑嗎?”
身旁的女生嬌笑一聲,嚶嚶地撒嬌。
我將手機藏在枕頭下。
沒有再回答一句話。
我第一次真實地意識到,時琛是一個好的竹馬,是一個不錯的決策者。
可我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以我和他淺薄的情意,對抗家族臉面,和默認的規矩。
那天晚上,我沒有難受多久,很快護士便發現了我的不對勁,經過一陣搶救,我才堪堪保住一條命。
後來幾天,時琛給我發過消息打過電話,說他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又因為前一天賀明抱怨遷怒了我。
那時我低眉看著手背上的留置針,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親眼看著窗外葉子緩緩飄落。
“時琛,我是藺珠,藺家的大小姐,我深知我們之間的羈絆不僅僅是你和我,是上億的合作,是百年的交情。”我溫順地回答道。
時琛沒有作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阿貝,你好像長大了。”
我沒有再說話。
11
我實在算不得什麼聰明人,我花了整整五年才把時琛徹底從我心裏摘除。
饒是我後來再沒有因為他身邊女子打過電話,可是夜裏一個人的時候,依舊心如刀絞。
整夜整夜睡不著,失眠,多疑,憤怒,絕望……才能換來如今和時琛平靜對望,甚至還能笑笑:“離婚吧。”
時琛當時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時間在那一瞬間恍若靜止,他俊美的臉甚至隱隱有些扭曲,不復往日的柔和。
“我什麼都不要。”隨即我慢慢補上那句話。
“不可能!”時琛猛然反應過來,急躁地打斷我的話,“藺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身價到底多少?”
做時琛的太太優待很多,他已經成為資本。
我們匆匆對上一眼,他恍若被我眼裏的漠然傷到,隨即半蹲在我身邊:“阿貝,我們之間不用走到這一步的。”
愛情真是很涼薄的東西。
功名利祿都要排在它前頭。
可是時琛已經都擁有這些了,所以那淺薄的情意好像有幾分重量。
“時琛,我們總得好聚好散吧,大家都是體面人。”我乾脆地拉下毛衣,露出胸口的位置。
是一個吻痕。
時琛危險地眯起眼睛:“是誰?那個人男人是誰?”
今天晚上我的表白大約刺激到了薛琅,清冷的少年,親起來毫無章法。在落到胸前的時候,他才慌慌張張地起身,說結婚以後再做。
然後又沖了牛奶給我,讓我好好睡覺,離開了家。
我沒有回答時琛。
可他卻越發瘋魔:“藺珠,你為什麼要動心?我們之間,怎麼能容忍第三人?誰允許你動真心的?”
“時琛,做人不能太貪心的。怎麼能既要又要呢?”
他眼裏有血色,脖頸青筋暴起,將手邊能砸的東西通通砸了個遍:“藺珠。”
我沒有被他的舉動嚇住,隻是後退了兩步:“時琛,我身後是藺家,你動不了我的,就別威脅我了。”
12
本以為對方在聽到這些話以後,至少會顧忌多年合約以及臉面。
可他紅著眼問我:“為什麼?”
我無法告訴原因,那些感情在多年前我對他愛意赤誠的時候沒有說出口的要求,如今更不可能說出來。
於是平淡地企圖用最好的交際手段讓對方明瞭,就算離婚,我們還是青梅竹馬,我不會站到他工作的對立面。
“時琛,我從不懷疑你的能力。亦沒有什麼企圖之心想要通過以退為進地拿捏你,我隻是,放棄了這些光環,我想,我們總是不太適合的。”我語氣柔和,一言一行都無比真誠。
“我是問你為什麼會喜歡其他人?”他毫不在意那些生意,背後的榮耀。
我有些震驚,畢竟在我看來,喜歡這種東西在時琛這樣的人心中真的是最不重要的。
如果我不是藺珠,他不會娶我。
可是在嫁他那年,我們都不知道時琛究竟會不會奪得他想要的位置。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的關係就是不對等的。
“阿貝。”他軟了語調,向我靠近,迫切地想要證明什麼,“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一時恍惚,片刻後,心中被惡意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