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以為。
所有人都會像我爸媽一樣,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抬起輸液的手擦眼淚。
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我說:“陳星河,不要為難你爸爸媽媽,我隻要讀完高中就可以,大學我會自己打工賺錢的。”
陳星河喂了我一口粥:“好好讀書,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可是我也不想為難陳星河的父母。
我是沒人要的小孩,我不想做別人的累贅。
陳星河看著我吃完一整碗粥:“我有辦法。”
他讓我別再擔心上學和生活費問題。
隻要我父母讓我讀書,別的都不用管。
我後來才知道。
他把他這些年所有的壓歲錢、零花錢都拿出來了。
“大學的學費我都有,你不用擔心,你隻要考上你最喜歡的大學,然後選一個喜歡的專業,接著找份喜歡的工作,彌彌,你一定要努力地救你自己,我也陪著你。”
是那樣好的陳星河啊。
可是為什麼到後來,卻沒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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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戛然而止。
我從墓地裏走回來。
手機振動,女人溫柔的嗓音傳過來:“小彌彌,怎麼跟男朋友分手了?”
是陳阿姨,陳星河的媽媽。
我現在也跟著叫媽媽。
我唯一的媽媽。
“媽媽,跟陸言琛在一起太累了,星河哥哥說,愛應該不計較付出,我不計較,可是我覺得好累,我的付出和愛,都沒有被好好珍惜。”
陳媽媽在電話裏依舊是溫柔的語氣:“聽你星河哥哥的,我昨晚做了個夢,你星河哥哥說,他最希望我們家彌彌幸福快樂了。”
眼淚驟然落下,我哽咽著點點頭:“知道了,媽媽。”
陳媽媽又在電話裏叮囑:“大膽去做你想做的,我和爸爸都在你身後,還有你的星河哥哥。”
我回頭。
不遠處,陳星河的墓碑上還是那張乾淨好看的臉。
隻不過成了黑白照片。
這樣溫柔的少年,教會我什麼是愛,什麼是愛自己。
陸言琛又憑什麼來踐踏呢。
我笑著轉身。
沒什麼大不了的。
愛是及時止損。
32
但我沒想到。
陸言琛撬了我家大門。
我看著屋子裏突然多出來的東西,還有被珍藏在櫃子裏的東西全部都被翻了出來。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意從腳底一直躥到天靈蓋。
始作俑者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大咧咧地坐在我的沙發上:“周彌彌,我知道你隻是吃醋才說的分手,那我現在搬過來跟你一起住,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行了吧?”
我氣血翻湧。
尤其是看到我跟陳星河的合照被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還有那些陳星河送我的禮物。
他準備了 168 份。
從 17 歲到 100 歲的新年禮物和生日禮物。
被陸言琛打開了不少。
精心包裝的絲帶被踩在腳底下。
我瞬間紅了眼眶,猛地推開陸言琛。
就這樣,他還在繼續拆我的禮物。
我氣得手都在抖:“陸言琛,你在幹什麼?”
陸言琛指著桌子上東倒西歪的我跟陳星河的合照:“這是你哥?長的還挺帥的,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
“你也好奇怪,給自己買這麼多盒子放家裏都沒拆?周彌彌,這不會是你的什麼小癖好吧?自己寫情書給自己?你也太缺愛了吧?”
他抽出盒子裏的一張紙條,鋒利有稜角的字跡力透紙背。
看到上面的內容,陸言琛眯起眸子,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你的追求者寫的?周彌彌,你這麼快找好了下家?”
那張紙條被陸言琛揉搓成一團朝我扔了過來。
我無比寶貴的珍貴的東西……
我顫抖著撿起那張紙,將揉皺了紙打開。
上面寫著:【周彌彌小朋友,我是陳星河,周彌彌至上主義者。】
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了,歇斯底裡地咆哮出聲。
猛地拿起玄關處的花瓶朝陸言琛砸過去:“誰準你進我家的?誰準你碰我東西的?陸言琛,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這是入室搶劫!我要報警!”
我立馬冷靜下來,拿起手機打電話。
陸言琛也臉色不好看:“周彌彌你什麼意思,你不是最愛我了?我屈尊降膝搬過來跟你住,你……”
“啪——”
我終於沒忍住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愛你媽,你別讓我噁心。”
然後掛斷電話,冷冷看向他:“不經他人允許,撬鎖,毀壞他人財物,你等著坐牢吧你!”
33
陸言琛也終於察覺到我的反常。
冷厲著一張臉看著我:“行,那你跟我說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看著滿地淩亂的東西,心痛得仿佛在滴血。
陳星河給我的每份禮物裏都塞著一張卡片。
為什麼在失去陳星河之後還能勇敢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因為陳星河對我太好了。
他說,希望我幸福。
他說,不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讓自己失去愛人的能力。
所以我決定跟陸言琛在一起。
我倆同病相憐,也許時間會慢慢治癒彼此心口的傷疤。
但我選錯了人。
陸言琛太噁心了。
他讓我覺得我所有的嘗試,所有的對他的好都是一個笑話。
一段感情,開始的時候好好開始,結束的時候卻沒有好好結束。
這是感情裏最大的悲哀。
我沉默地掉眼淚。
痛恨自己為什麼這次依舊沒有保護好陳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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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年的夏天,18 歲的我們即將迎來高考。
因為陳星河幫忙的緣故,我不再擔心生活費的問題。
我每天省吃儉用,努力學習。
陳媽媽給陳星河做營養餐的時候也會給我帶一份。
我們一起學習,一起回家。
我媽不讓我住屋子裏,把我的房間改成了弟弟的玩具房。
我就蹲在陽臺,借著外面的路燈刷題看書。
陳星河的陽臺就在我家隔壁。
他第一次見我蹲在陽臺,眉頭擰得極深:“你媽現在連你看書都不允許了?”
我不敢說我連房間都沒有了,隻說:“我覺得在這裏看書能清醒一點。”
我習慣性地摸摸耳垂。
陳星河靜靜地看著我:“翻過來吧,我教你。”
兩家陽臺隔得不遠。
陳星河護著我:“以後你沒地方去你就來我房間學習,我去我爸書房。”
我頓時滿臉通紅:“我不是……”
陳星河嚴肅的看著我:“我在你身上可把我老婆本都壓上了,你可要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
“報答你嗎?”
少年溫柔的扶著我的手腕,不敢有任何越距的行為。
朦朧泛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他溫柔的看著我:“熱愛生活,熱愛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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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每天往返於陳星河的陽臺。
因為我媽覺得我看書浪費電,我又不敢每天從正門出去。
我隱隱覺得我媽肯定有大招在等著我。
她似乎一點也不關心我的學習成績,每天隻在我耳邊念叨:“讀書有什麼用,不如趁早嫁了給我賺點彩禮錢。”
於是終於在我 18 歲生日那天。
陳星河說今天不刷題要給我過生日。
但他剛跨過來要牽我的手,像往常一樣護著我,讓我過去的時候,我媽猛地打開陽臺門,破鑼嗓子大聲吼道:“不要臉的東西,年紀不大就敢勾引我女兒!”
她手裏拿著竹竿到處揮舞,一下一下抽在陳星河身上。
陳星河護著我,悶哼一聲。
白色 T 恤滲出殷紅的血。
蛋糕掉落在地上。
那是我自弟弟出生以來第一次擁有的完全屬於自己的蛋糕。
我終於反應過來。
哭著求我媽別打了。
我媽指揮我爸拍好照片:“行,奪走我女兒清白,我看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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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河被打得皮開肉綻。
陳媽媽心疼得直掉眼淚。
我媽拿著拍好的照片去威脅陳星河爸媽:“18 萬彩禮,否則我就去學校鬧,什麼天才少年,還不是個該死的殺千刀的,敢勾引我女兒,就得付出代價。”
我恍惚間覺得天都塌了。
不能這麼對待陳爸爸陳媽媽,不能這麼對待陳星河。
他們是那樣好的人。
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絕對不能傷害陳家人。
我哭著拉著我的媽的褲腿:“不就是要彩禮嗎?我不讀書了,你別去學校鬧,媽媽,除了陳星河,還有別的有錢人,多大我都願意,求你別傷害陳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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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傷欲絕地要帶我媽走。
陳星河被打得一身傷,邊咳嗽邊站起來:“周彌彌,你給我滾回來!”
我僵硬在原地。
陳星河漆黑的眉眼盯著我:“你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嫁什麼人?”
我不敢說話。
陳星河扭頭看我爸媽:“18 萬,斷絕親子關係,以後周彌彌我養。”
陳爸沒說話。
陳媽一直在擦眼淚。
陳星河踉蹌著走過來將我護在身後,看出我爸臉上的猶豫,冷哼道:“如果不斷絕親子關係,一分錢都不會有,別說什麼去學校威脅我,我陳星河不想娶的人,你捅破天去我都不會娶!”
少年眉眼狠辣又鋒利。
我媽倉促間扯著我爸:“那不能斷,嫁了人也是要養家裏的!”
陳爸爸氣得飆髒話。
我扶住陳星河突然生出莫大的勇氣:“媽媽,我隻要嫁給陳星河,讓我跟別人在一起,我會去死,這樣你一分錢都拿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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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萬塊。
我徹底跟我爸媽斷絕關係。
陳媽媽拉著我的手:“也挺好,以後就是我的閨女了。”
我爸媽迫不及待回家拿戶口本要去辦手續。
我待在陳星河家裏,看著陳星河被打的傷口,哭得泣不成聲。
“疼不疼啊?”
陳星河咳嗽了兩下:“有點。”
他一說話,我眼淚就掉得更厲害:“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陳星河卻揉揉我的腦袋:“周彌彌,18 歲生日快樂,以後你再也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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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太快了。
我搬進了陳家,第一次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爸媽一直以為我成績不好,認為我不會有什麼出息。
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對我抱有期待。
女兒就是讀書讀得好,長大也是要嫁人生子的。
可是陳爸爸陳媽媽卻對我說:“你跟星河一樣都是平等的,媽媽喜歡你,不需要你報答媽媽,隻要你幸福快樂,還有,傷害你的人,絕對不要回頭。”
那年高考我在陳星河的輔導下考上了一所不錯的 985 學校,還錄取了熱門專業,學金融。
陳爸爸的公司以後也是要陳星河繼承的。
我想給陳星河幫忙,所以選擇了金融。
陳星河知道後很生氣:“你不需要為了別人犧牲什麼,周彌彌,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我有自己的人生嗎?
我 18 歲之前的人生一直在討好別人。
我以為做了別人喜歡的事情,才能被愛。
可我爸媽自從有了弟弟之後根本不會關注我。
陳星河氣得幾天沒理我。
我主動找到他跟他道歉:“哥哥,我會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但金融我也想試試。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如果到時候不行,我再轉專業唄。”
陳星河無奈地看著我:“周彌彌,我生氣的是不管我跟爸媽對你多好,你都謹小慎微,你已經不是周家那個沒人愛沒人要的小孩了,你不需要過分懂事。你隻要做你喜歡的就可以。”
他揉揉我的頭髮:“天塌下來,哥哥給你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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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河對我太好太好了。
可能就是因為太好了,上天才會把這麼個天使收走吧。
他那麼聰明那麼優秀,所有的獎學金全部都捐給春蕾計畫等女性基金會。
大二那年他 19 歲,他說他想去山村支教。
陳爸爸肯定不同意。
山村太苦了,貧窮困頓的生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但陳星河說了一個故事。
早些年間他旅遊的時候遇見一個小女孩。
大雨過後,池塘裏的小魚都被雨水沖進旁邊的水坑。
小女孩一直在舀,要把所有的魚都送進池塘裏。
陳星河問她:“這麼多魚,你救得過來嗎?”
小女孩舀魚的動作未曾停頓,隻跟陳星河說:“這條小魚在乎。”
她舀完另外一勺,又跟陳星河說:“哥哥,這條小魚也在乎。”
陳星河說完這個故事,很認真地跟陳爸爸說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立馬就能辦成的,但有人在乎。
“爸爸,彌彌在我們身邊,她都那麼苦,這個世界是不是有更多像彌彌這樣不被愛的女孩呢?
“女性是一種處境,我那麼護著彌彌,她都膽戰心驚小心翼翼。所以我想去更偏遠的地方看看,若以後我成長,以自己微小的力量做出那麼一點點改變,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就會少一個在愛裏乾涸的小魚呢?
“我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我希望以渺小啟程,以偉大結束。
“說不定這涓涓細流,能僥倖匯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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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河成功說服陳爸爸去山村支教。
臨走之前,我去他房間看他收拾行李:“哥哥,你把我也帶走吧。”
陳星河自然是沒同意,他說山村太苦了。
可我也很固執。
“哥哥,女性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也能的。”
我不是格局隻在眼前的人,我也能撐起一片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