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思緒回到他說想拉我那句上面,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在糾結,有過大膽冒昧的幻想,並渴盼將它付諸實踐。
這一刻我歡欣而得意:“所以為什麼最後沒有拉我。”
陸成則聲音真誠:“我們站得不是很近,連手都沒碰到一次,感覺會唐突。”
我說:“可我今天沒有想很多,包括找你的時候,也沒有想很多。”
陸成則說:“所以我現在很懊悔。”
他用詞總是很精妙,不是後悔,不是懊惱,是懊悔。
我失笑,安慰他:“沒事啊,走之前不也拉了嗎?”
陸成則沒有順著說,隻是問:“你有搬家嗎?”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搬家?”
他說:“還住在周日我接你的那個地方?”
我說:“嗯。”
他沉默了幾秒:“我快走到那了。”
一句話,我差點從床上彈起來:“你過來了?”
“嗯,可以見你嗎?就見一面,”他語氣平靜,不帶要求,也不是乞憐,好像被拒絕也沒關係,而且他大概率已經抵達目的地,在物色有安全感的地點:“你們社區門口這個便利店,沒打烊,有人。”
我抓了抓額角:“等我幾分鐘。”
走進夜色的時候,我感覺風裏的花草在為我的先知喝彩。我有多厲害呢,因為我覺得陸成則會在今天之內來見我,所以回到家後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卸妝沐浴,讓自己回到粗糙潦草的狀態;也是因為坐進出租車後座時,我就從陸成則的眼睛裏讀到了這些,有未盡的內容橫亙在我們之間,在白晝來到前必須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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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社區門口時,我已經氣喘籲籲。
陸成則站在便利店門外,半邊在光線裏,半邊在影翳間,還背著他早上那隻包。
我們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彼此,也同時走向彼此。一路過來我想了很多開場白,俏皮的,關心的,但現在無關緊要,停下來的一瞬間,他就雙手捧握住我的臉,劈頭吻了下來。
我背脊頓時麻了一半,小腿發軟,陸成則的荷爾蒙像一種格外催情的香水,來勢洶洶地翻湧著,令人沉陷。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往他兩肩,脖頸,面頰,頭髮上生長,迎合著他滾燙的氣息,滾燙的身體,滾燙的嘴唇。
我們緊緊相貼,像在海底,像要斷氣。
結束時也沒有立刻分開,他留在很近很近,我們隨時能再吻起來的距離裏,笑了,輕聲說:“我心總算放下來了。”
我也笑了,因為他奇怪的描述:“你心怎麼了。”
“不知道,懸了一晚上。”
他眼皮上挑,瞄一眼我身後:“你們社區門口也有監控吧。”
我彎起嘴角,不對,從一開始我就彎著嘴角,隻是這會弧度更大:“應該吧。”
他問:“會讓你在你們社區混不下去嗎?”
“不會啊,”我搖搖頭:“大家都會羨慕我,羨慕有帥哥更深半夜不遠千裡地趕過來,隻是為了來吻我。”
他蹙眉:“下午那會我怎麼想不明白?”
我說:“因為一歲不是白長的。”
聞言,他綻開一個好看至極的笑,是隻在我眼裏播映的近焦特寫。
在門口的便利店裏,我請陸成則吃了碗杯面。跟他慢吞吞逛到樓下時,已經快一點,陸成則擁抱了我一會,才離開,走出我視野前,他足足回了三次頭,每一次,我們都在黑暗中相視而笑。
上樓進門後,我都顧不上換鞋,站在門內給他發微信,問他打到車沒有。
他說:嗯。
我心神搖盪,急於分享出來:剛剛站在電梯裏,我腦子裏自動播放了一首歌。
他問:什麼,我路上聽。
我回:I GUESS I'M IN LOVE.
我從歌單裏找到,發到我們的聊天介面,把音樂當語言。
我說:歌名就是我現在的感受。你呢,也會這樣想嗎?
陸成則的回答讓我想馬上call他回來再好好親一頓。
他說:我會想,前兩個單詞有點多餘。
第12章 第十二首歌
我失眠了。
回來後我的唇角就仿佛做了永久上揚術,大腦也一直在回放所有細節。我發覺我忘了一個重要環節,出去見陸成則前,我怎麼沒想起來用漱口水,可誰又能預見他就這樣吻過來,像猝不及防的盛夏暴雨,兜頭而來下,隻能放任自己浸沒和濕透。
在我想念他的時候,他一定也在想念我。
因為臨近三點時,他給我發來了消息:睡了嗎?
我說:睡了。
他沒有被我這句幼稚的戲言堵住,開門見山提議:視頻一分鐘好嗎?
我一怔:現在?
他:嗯,三十秒也行。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有些瘋狂,所以他突如其來的要求也惹人浮想。我忍不住拿他打趣:你好像有點快。
我打定他在笑:隻是想確認一件事。
我問:什麼?
陸成則說:我真的認識了你,不是在做夢。
我莞爾:可我已經卸妝了,你大概會看到一個陌生人,然後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
陸成則說:不方便也沒關係。
我沒有忸怩,旋即將視頻邀請彈送出去。倒也不是欲揚先抑,對素顏的自己充滿信心,隻是在想,畫皮是自悅,但如果真打算跟一個人交往下去,去偽也是真誠的表現。
視頻裏的陸成則跟平時有點不同,頭髮不是打理過的狀態,蓬鬆,微微不羈地淩亂著,而且他還架了一副細框眼鏡,襯得臉更小了,像個大學生,高中生,很好欺負的那種。
我驚訝:“原來你近視嗎?”
甚至開始猜疑,難道他平時都戴隱形?我眼神那麼不好的嗎?完全沒看出來。
陸成則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哦,有一點,但度數不高。”
我問:“上班對著電腦才戴是嗎?”
他:“嗯。”應聲的同時還點了一下頭,好像我是他的網課教授,告訴我他在認真聽講。
我清了下喉嚨,故意板起臉:“原來跟我視頻是上班哦。”上班的心情等於上什麼,不必我再往下說。
“不是啊。”他當即摘掉,啪嗒一聲撂得遠遠的,我能聽見。
我破功笑了。眼鏡又做錯了什麼。
“不是,我發誓。”他還在解釋,眼角眉梢的笑意再無玻璃片的阻隔,濃鬱到讓人忍不住地跟著擠眼。
認識他的這幾天,我的蘋果肌沒少受到過魔鬼……不,天使訓練。
我們看著對方,安靜了會。
我提醒:“好像不止一分鐘了。”
陸成則說:“再看會兒。”
他看著我的,深靜的眼神,隔著螢幕似乎都能將人引燃。
“我說,”我不自在地別了下耳邊頭髮:“你確認的時間有點長了吧,還要不要睡覺了。”
陸成則忽然說:“我去拿個東西。”
“你等我一會。”
離席前他大概把手機靠在了什麼地方,剛剛被他身體擋住的背景畫面全被釋放出來,是他的床,淺灰的床品,後牆是黑色的,我極少看到人用黑色塗料當牆面,除了床頭的臺燈,高處還垂掛著一隻白色飛鳥形態的掛飾。
我沒有觀察得很透徹,因為陸成則很快坐了回來。
他展示了一下手裏握著的東西,全白,不大,很有設計感,外形頗似放大版的磁帶,但更簡潔,兩側包著玻璃罩:“我前兩天買了個新藍牙音箱,還沒用過。”
我沒有講話,保持微笑。
……IT男·陸——不會要大半夜跟我介紹他新入手的數碼產品吧。
特別是他長相出挑,再配上那把乾淨好聽的聲線,真的很像測評VLOG裏的帥氣男KOL。
他垂眼認真地調試設備,中途撩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然後露出一排皓齒:“你別這麼看著我。”
我:“我怎麼看你了。”
他空出一隻手,懸空在自己臉周畫了圈:“滿臉我很無聊,你給我快點。”
我雙手扯眼角,作喪臉:“知道就好。”
“好了。馬上好。”他仍是笑,抬頭,愛惜地把東西架到一旁,最後伸出左手,看動作應該是在使用筆電的觸摸板。
片刻,有音樂響起,從螢幕那端溢過來,男歌手嗓音溫柔乾淨。
我靜下來,細聽兩句,問:“韓語歌嗎?”
陸成則淡淡一笑:“對。”
我說:“你還聽韓語歌麼?”
陸成則點了點頭,“我聽得比較雜。”
我歪著腦袋,多聽了會:“還不錯欸。這首叫什麼?”
陸成則看向我,輕盈地吐出兩個音節:“ye beo。”
看過韓劇的我不會不知道這個發音的意思,也不會不知道他放這首歌的意思:“真的假的?”
陸成則說:“真的。”
我在一語雙關,相信他應該能聽出來。
而陸成則將視頻鏡頭切成後置狀態,對準他的電腦,認證這一事實,螢幕裏放著的,的確是首韓語歌。
我搭腮:“反正我看不懂韓文。”
他微微聳肩:“歌詞裏也有英文。”
我裝後知後覺:“是嗎,我沒注意。”
—
斷開視頻後,我飛速打開手機相機,檢查回顧自己剛剛在視頻裏的樣子跟狀態。應該開之前就先看一下的,我今天太隨心所欲了,總是在關鍵的事情上面慢半拍。
救命,這個滿面紅光笑容猥瑣的醜女人是我?陸成則是怎麼有眼無珠地說出那麼動人的“ye beo”的?
我去他的歌單裏翻這一首,是最上面一個,好吧,說明他以前從沒給別的女人放過,分享過,他為我而找,為了可能隻有一分鐘的視頻,還有他漂亮的藍牙音箱的第一次使用權,就隻是為了誇我一句。
我開心地點開它,一邊聽,一邊看裏面的歌詞中譯:
“你怎麼那麼漂亮呢
和你對視的時候 我的心喔喔喔
你怎麼那麼漂亮呢
望向你的時候 我的心喔喔喔
就算眼睛很好也要戴眼鏡
因為想更仔細地看你
……”
都是套路。
我哼一聲,把手機放到一邊,又拿起來,複盤這些天來,我跟陸成則的每一條聊天記錄。
最後把手機認栽地蓋在臉上,啊,媽媽,你的女兒陷入愛河了,怎麼辦啊——
睡前我們約了早飯,是我們那個商圈比較出名的早茶店,常年座無虛席,從週一忙到周日,陸成則說他跟同事壓榨來了預約券。
八點多,我們兩個都嚴重睡眠不足,還要光鮮亮麗地去吃早點。
陸成則開了車來接我,坐上副駕後,我就愣住了,繼而別他一眼,憋不住笑:“怎麼又把眼鏡戴上了?”
他看著我,兩彎笑眼在鏡片後閃閃熠熠:“因為要用眼。”
第13章 第十三首歌
曾看過一句話,能一起吃早餐的人關係都不一般。跟陸成則認識的第二周,我們接連約了三天早餐,有時是精緻的茶餐廳,有時就是蒼蠅館子,忙到整天見不上面的話,就在睡前開視頻聊天,或者打開網易雲一起聽音樂。
週四,因為我們組負責的一個搜索APP專案剛宣新代言人,一整天都在關注網路評價,我忙到快十點才打車回家。
幾乎一整天沒跟陸成則聊天。
到家後,洗完澡,我像剛打完仗一樣渾身酸軟地癱在床上,問陸成則在“做咩呢”,是的,做咩,因為工作一天沒顧上跟他交流感情,必須撒個小嬌。
陸成則拍了張照給我。他在打電腦遊戲,螢幕裏有泥地,落葉,綠油油的植物莖葉和偌大的蜘蛛。
我說:好,你先忙,等你結束了再聊。
他直接彈了個視頻回來,甫一接上就是這傢伙不假思索的五個字,拖長了尾音,喪喪的:“我——不——忙——好——嗎——”
我趕緊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不想打擾你,沒有要你立刻停下遊戲陪我的意思,你不要腦補過多……”
這是真心話,絕非矯揉造作,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即使有了喜歡的人,也沒必要百分百共用生活,每時每刻黏在一起。
陸成則看著我費勁地陳述,微笑,不作聲。
我停下來:“你笑什麼?”
問出這話時我也不受控制地揚了唇。
我是躺在床上的,因為視頻過蠻多次了,頭兩次我還會靠坐著找最雅觀的角度,後來索性躺平或側臥,偶爾還故意鬼馬地擠出雙下巴逗他笑。
“不知道,”他說:“看到你就想笑。”
怎麼辦,我也一樣。兩個人一看到對方就隻會傻笑,愛情會降智的推論果然不假。
我指向手機框外:“遊戲忽然停下沒關係嗎?”因為我跟同事五黑過王者,那個一旦開局就必須寸步不離。
陸成則搖搖頭:“可以存檔。”
“哦,”我放了心,又注意到他還戴著一隻大大的純黑色的頭戴式耳機,提醒:“你電腦耳機還沒摘,聽得清我講話嗎?”
他反應過來,雙手取下:“哦,裏面沒聲音,急著跟你視頻,忘摘了。”
我忍俊不禁:“是有多急啊?”
陸成則無端地說:“我玩的遊戲是全屏的。”
我:“嗯。”
他:“所以看時間要切回桌面,然後——”
他單手搭頭,做出個苦惱煎熬的姿勢和神情:“怎麼才過去兩分鐘。”
我被取悅:“你對你的同行一點都不尊重欸,人家辛苦做出來的遊戲,你這個玩家一點都不投入。”
他就不共情:“反正我又不做遊戲。”
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