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不動聲色瞄了眼程晨,後者儼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是嗎?”司念隻好乾笑,應付了句百搭的話。
“那時候他剛考到上戲,拉著我陪他看車展,”李曉清眯起眼睛,笑著道,“我就問他,怎麼還沒賺錢就想著怎麼腐敗了,他給我講了句話,我至今記得清楚。”
程晨隨手打開了音樂,繼續開車。
司念忽然很好奇,他到底說過什麼,可又有種很微妙的心理,不敢再聽下去。
李曉清顯然沒注意到這兩個人的微妙,繼續道:“他說他和女朋友有個約定,一定要買一輛好車,演一次攔公交的偶像劇。可愛吧?他小時候還是很可愛的。”李曉清笑得開心,司念卻傻了。
那時他總會在校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和她閒聊,然後就聽她說著最近迷上了什麼偶像劇,很沒營養的話,自己都會說的津津有味。
她記得,她曾指著電視機激動不已:“女主角跑了,那個男的開車攔公交了……誒,浪漫死了。”
結果說了半天,他隻是沉默聽著,不發表任何言論。
惹得她有些不高興:“程晨,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電話那邊不停有車開過的聲音,他就在那樣嘈雜的背景音裏,慢悠悠地說:“聽到了。等以後有錢買好車了,你一定要坐一次公車,讓我拼命在後邊開車追。記得要穿的很灰姑娘,最好是校服,我一定要多紈絝有多紈絝,最後還必須把車橫在公車前,管他什麼交通規則公共道德……”
他說的一本正經,她卻聽得笑破了肚皮,把優酪乳灑了一身,還在說:“是啊是啊,你別忘了,一定要氣勢洶洶下車,拍開車門一把拉起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下帶我走。”
很沒心沒肺的對話,沒想到他還記得。
“事過境遷啊,”李曉清感歎了句,也不知道是感歎自己,還是感歎他,“你看我當初坐老公自行車,都坐的那麼開心,現在他車不知道換了多少,副駕駛座上坐著的卻不是我了。你看程導?現在也不知道初戀在誰懷裏了。”
司念暗自窘了下,沒再接話。
“司念?”程晨忽然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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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繃緊了神經。
他把車靠在了路邊:“現在很堵,放你在靜安寺,大概走五分鐘就能到家。”
“好,”她暗鬆口氣,“謝謝。”
到家時,可樂已經餓的兩眼放光,她拿出下車時買的泡芙給它吃,沒想到它越來越挑食,外邊的面皮一口不吃,不停用爪子撕扯著面皮,想要吃裏邊的冰激淩。
司念哭笑不得,隻把奶酥面皮掰開,用勺子挖出冰激淩,喂它吃。
可樂是很純的波斯貓,性子懶懶的,不炸毛時候還是很溫柔的。
真不知道它以前主人怎麼想的,忍心打斷它的腿……司念正是感歎著時,程晨忽然發來一條短信。她看著手機上的名字,很怕看到內容,說不清是什麼心理。
可樂對手機的聲音格外敏感,不停用抓子扒拉著手機,到最後她實在無奈了,隻能在貓的逼迫下,拿起手機看了眼。
一行字:好好看資料,過幾天我再找你。
第七章 那些浮雲們(1)
於是為了那一條短信,司念連著三天沒下樓。
每天就是仰在沙發上,邊嗑瓜子邊看資料,通常是她吃一大把瓜子,可樂能嗑一小堆瓜子。整整三天,人和貓嗑瓜子嗑的都快吐了。
好在,最後程晨說的‘再來找你’是再約開會的時間,而不是單獨找她。
李曉清是工科出身,特別喜歡用各種數據分析劇本……於是司念這個純文科出身,隻能在會議室抑鬱地,被整個數據分析團隊折磨。
主題就是:這部戲要幾個女主角?
白色的會議板上,列了各種性格的女人,和男一號有無窮無盡的糾纏關係。全都是男主角多麼迫不得已,有誤吃□不得不負責的,又一往情深不娶就自殺的,也有身世可憐就等著男主娶救的……甚至推算了百分比,每個女人可能會受歡迎的百分比……
她看著專案組那一個個大男人的不得已,又非常滿足的表情。
感情都以為自己是男一號了?
哎,這年頭。
還有柳下惠不?
她看了眼坐在對面的程晨,似乎在認真思考每個數據分析人員的話。她暗歎口氣,繼續拿著一個蘋果,不停在嘴裏啃著,補充維生素。
這幾天做功課太拼命,唯恐這位當紅炸子雞導演不滿意……
“怎麼樣,”李曉清忽然打開會議室門,探了頭,“談的如何?”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這家公司的四個分公司,每天都在開著十幾檔新戲。這組因為是程晨的關係,頗受大老闆李曉清的賞識,自然更是賣力。
程晨兩指捏著筆,不停敲打著桌面:“司念,你怎麼看?”
司念咬著蘋果,含糊不清道:“你覺得要幾個好?”
怎麼感覺像是菜市場買菜,十二金釵,環肥燕瘦,你中意哪個?
程晨拿起杯子,很平淡得動作,偏就讓眾人都安靜下來。
到最後連站在門口的李曉清都繃不住了:“不就選個女主角嗎?快定,收工吃飯了。”她說完,靠在門邊,真就等在了那裏。
他舉了舉手中的玻璃杯:“這幾天在感冒,讓我先喝些熱水,”他抿了口熱水,才繼續說,“那個青梅竹馬不錯,我喜歡這種感情,一個就夠了。編劇覺得呢?”
司念繼續啃蘋果,假裝認真想了想,欣然說:“我也喜歡這種。”
眾人討論了一天,各種感情都討論過了,偏就沒想到導演會喜歡這種。還有人不甘心,說什麼這種感情被演的最爛,最不容易出彩,程晨倒不大在意,隻一邊喝著熱水一邊說:“那就是編劇的問題了。”
司念專心啃著蘋果,啃著啃著,啃出了絲絲苦味,原來已經吃掉了大半果核……
於是導演一句話,又讓本片恢復了一夫一妻制,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
“哈,我就說嘛,”李曉清給自己女兒夾了個小籠包,“程導就好這口。”
很燙的小籠包,她夾了幾根薑絲,湊在一起塞到嘴裏。
“念念,”李曉清的女兒對司念一貫親厚,明明隻有十幾歲,卻儼然一副老大姐的樣子,“小心燙到嘴。”
司念齜牙,輕聲道:“我大你六歲,叫姐姐。”
李曉清倒是聽得清楚,很是好奇:“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不過也好,樓樓你自從跟司念認識,成績是直線上升。”
司念訕訕一笑,此話說來話長,不足為外人道也。
“我是被司念姐刺激的,”樓樓聳肩,“她讓我明白‘人下有人’。”
司念哀怨看了眼樓樓,祖宗你別說了。
這裏所有人都見過大老闆獨生女的厲害,飆車泡吧,轟趴蹺課,無一不涉獵,如今竟然改邪歸正,一切以學業為重。
聽樓樓的話忽然都起了興趣,尤其是程晨,似乎很認真地看了司念一眼。
“介紹介紹經驗,”鄰桌的中年男人很感興趣,“我三天兩頭見兒子的家長,急需分享教育經驗。”
李曉清也笑:“司念你還沒男朋友吧?怎麼有教育經了?”
司念含糊嗯了聲,很心虛地不敢看程晨。
這麼幾句話,她已經把小碟裏的薑絲吃完了,招呼著立在一側的服務員,又要了一份薑絲。回過頭時,正對上程晨的眼睛。
目光相撞,竟然他都不意外,依舊坦然地看著她。
倒是司念像被抓到奸一樣,先避了開。
她回過神,繼續準備賣力吃自己的小籠包時,樓樓已經徹底開始了演講:“其實誰都有自尊心,小學我就學習很好的,可是到初中跟不上了,總被老師罵就叛逆了。好在念念給我上了一課,以自己的心酸史。”
……
完了。
樓樓有意賣關子,頓了一頓。
“她說什麼了?”程晨忽然順著問了句。
樓樓立刻笑了:“她對我說,‘成績不算什麼,當初我數學150的卷子考過38,物理拿過全班倒數第二,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
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靜了,沒想到編劇大人還有這麼慘烈的學生時代。
司念快哭了,老底都被揭了,還怎麼立威……
程晨嗯了聲:“然後呢?”
樓樓笑眯眯看著司念,繼續道:“ 後來我就想,這麼爛的成績都上名校,沒天理了,我總不能比她還差吧?最次也要考個清華吧?”
李曉清笑死了,咳嗽了半天才說:“你怎麼不學學你小舅舅,他是一路保送,從來沒考過試。”
樓樓無奈:“那就是智商問題了,從小聽小舅舅的風光偉績,直接效果就是被打擊。念念姐這才是勵志教材。”
於是經過這小姑娘的爆料,整個包廂的人都從一夫n妻的話題,成功過渡到關於司念是如何成績這麼差,最後忽然魚躍龍門的玄妙事件上。
吃完飯回公司的路上,樓樓不在了,李曉清才問司念:“你是怎麼開了竅了?還是編謊話騙我女兒呢?”
司念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程晨。
因為當時他成績好,不想給他太丟人唄。
所以早戀這種事,隻要運用得當,其實是個挺利國利民的事業。
尤其當你喜歡的人是個長得不錯人品不錯,尤其還學習不錯的時候……
後來回到公司談到了很晚,程晨到最後嗓子已經徹底不行,有些說不出話,才算是放眾人回家。
司念看他沒有走的打算,猶豫了足足一分鐘,才問他:“我剛才從飯店要了一小包薑絲,本來想回家煮可樂喝,要不然,在這裏煮給你喝?驅寒的。”
她喜歡喝可樂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別人用來驅寒暖胃的薑絲可樂,卻是她冬天最愛喝的飲料,有些辣還有薑絲的香氣。
她本來就是鼓起勇氣問的,可是程晨竟然沒有立刻回答她。
會議室人都走乾淨了,就剩他們兩個在。
“我記得,你好像說開始喝可樂了?”她記得那天在自己家,程晨曾經說過這句話。如果他沒說過,自己肯定不會這麼問,因為他以前一直說很討厭的。
“偶爾會喝一些。”他終於出聲了。
其實她真挺好奇的,難道就像自己小時候討厭豆角,長大卻狂愛吃幹煸刀豆一樣的莫名其妙?毫無理由?
最後到茶水間開煮了,她還是沒繃住,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鍋子,問他:“你怎麼就忽然喝可樂了?以前不是深惡痛絕嗎?”
安靜,背後仍舊是異常安靜。
又不說話?
本來就夠尷尬了,自己沒話找話,他竟然還愛答不理。
司念騎虎難下,隻能厚著臉皮回頭,看見程晨正拿著自己煮剩下的半罐可樂,一口口喝著,動作很單調,就是喝到嘴裏,然後咽下去。
問題是,很快就喝完了半罐。
“你現在喝了冰的,一會兒還喝得下薑絲可樂嗎?”她回過頭,看著水快開了。
還有句抱怨,她怕自己太婆媽,生生吞了回去:不煮薑絲是上火的。
要是明天他徹底爬不起來,自己簡直就是罪魁禍首了。
“那時候找不到你,”他隨手捏扁了易開罐,扔到腳邊的垃圾筒裏,“我就想是不是你生我氣了,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怎麼喜歡。後來我就試著喝你喜歡的可樂,逗你喜歡的貓,也慢慢覺得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司念正拿起水壺,手有些軟,險些沒握住鍋。
為什麼他明明說的這麼平靜,自己卻聽著這麼難受。
她回過頭,想說什麼,程晨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眼,掛斷,看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才忽然笑笑說:“怎麼了?是不是特後悔放棄這麼個大好青年?”
第八章 那些浮雲們(2)
他的語氣很隨便,可一個個字溜進耳朵裏,卻讓她沉默了很久。她低頭,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薑絲可樂,遞給他:“是啊,特後悔。”
她聽不出程晨話裏的真情假意,卻用玩笑語氣,說了句大實話。
說完馬上回過身,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餘光裏,看見程晨還在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剛才那麼些淡定都沒了。很熱的水溫,透過玻璃杯燙到了手指,他卻還是沒有動……她怕他再說什麼和過去有關的話,隻能大腦放空,盯著可樂上飄蕩的薑絲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