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郭長城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激動地看著他。
“你先去辦正事,給汪徵打電話,讓她把對外的事處理好,然後派人來增援。”楚恕之有點別扭地避開他過於熱情的目光,“反正我要去找林靜,順便而已,你別給我找麻煩。”
“你們倆一起走吧,我要去找趙雲瀾。”大慶說,“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大慶以人的形象別扭地走了幾步,到窗口的時候回過頭來叮囑了一句:“小孩要是不知道輕重,屍王你多擔待些,千萬小心,咱們新辦公室剛拿下來,還沒來得及裝修呢。”
說完,大慶從窗口跳了出去,夜色中閃了兩下就沒了蹤影。
趙雲瀾一路沉默,心有餘悸的鬼差誰也不敢上前跟他搭話,隻有祝紅不管他說什麼,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過了鬼門關,到了閻羅殿,判官正要把趙雲瀾往裡面引,突然被一個冒出來的小鬼擋住了路。
判官皺皺眉。
那小鬼開口陰沉沉地一笑:“令主大人,十殿閻羅有請。”
趙雲瀾還沒來得及開腔,判官已經忍不住先說:“這是什麼意思?斬魂使被鬼面暗算,眼下混沌將開,大封眼看要徹底破裂,耽擱了正事你擔待得起嗎?讓開!”
小鬼頭壓得低低的:“是,判官大人,但小人隻是奉命行事。”
判官:“你們……”
趙雲瀾突然打斷他:“帶我過去,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閻王呢。”
第101章 鎮魂燈 …
閻王殿。
十殿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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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如碧空,上下無邊,頭頂是永遠不會放晴的星河萬頃,腳下是拔舌油鍋的十八層地獄,周遭是流轉不去的三千弱水。
人走在其中,腳下明明踩著實地,卻活像踩在一塊透明的玻璃上,下面扒皮抽筋、上刀山下油鍋的,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自己仿佛也會隨時掉下去。
底下鬼差低沉縈繞的宣判聲與大鬼小鬼歇斯底裡的慘叫相映成輝,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判官一愣,知道這是開了“通地眼”,他有些不安地看了趙雲瀾一眼,默默地帶著一幹鬼差退至一邊站好——通地眼平時是不開的,閻王殿裡的人也看不見下面十八層地獄的事,隻有罪大惡極的魂魄不肯就範時,才亮出來以儆效尤。
實在……不是待客之道。
祝紅一把抓住趙雲瀾的胳膊,要不是衣服穿得厚,她尖細的十指幾乎要卡進趙雲瀾的皮肉裡,十殿閻王個個面容猙獰,居高臨下地從牆壁上高高懸掛的十殿上往下看,平白讓人生出某種青面獠牙的感覺。
就在他們腳下,祝紅親眼看見一個佝偻的男人被綁在柱子上,兩個小鬼一邊一個按著他,另一個掰開他的嘴,幹枯發青的手探進男人嘴裡,小鬼尖銳的笑聲和慘不忍聽的哀叫一同炸開,祝紅一激靈,手心冰涼一片。
祝紅:“別、別過去。”
趙雲瀾低頭看了一眼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耐心地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手指:“在外面等著我。”
然後他面無表情地邁步走了進去,在祝紅的心驚膽戰中,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下面無數小鬼的頭上,最後在大殿正中間、油鍋地獄上站定,祝紅有種下面飛濺的滾燙的油就要濺到他身上的錯覺。
她咬咬牙,本想追上去,可眼睛卻不自覺地往下瞟,就看見一根長而軟的舌頭被活生生地從人嘴裡拉了出來,血水好像要飛在她臉上。
祝紅胃裡一陣翻滾,終於忍無可忍地扭過了頭去。
趙雲瀾絲毫不理會下面滿臉炸出來大泡,外焦裡嫩還在兀自往上爬的女鬼,目光森冷地抬眼在十殿閻羅身上掃了一圈,又扭頭看向一邊裝鹌鹑的判官,輕輕地挑了一下眉,二五八萬一樣拽兮兮地說:“你們打算讓我站著說話?”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冽,一字一句地洞穿了十八層地獄傳來的呼號,未見絲毫動容。
判官使了個眼色,兩個鬼差飛快地跑了出去,一個搬來了椅子,一個上了盞茶,趙雲瀾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順勢翹起了二郎腿,然後抬手抵住遞過來的茶碗,瞟了一眼面前臉如紙糊的鬼差,臉上露出一個介於微笑和冷笑之間的表情。
“茶就不用了,地下的東西,我怕吃了鬧肚子。”趙雲瀾頭也不抬地說,“諸位下馬威也下過了,譜也擺足了,我看大家都很忙,就抓緊時間,有話說有屁放吧。”
十殿上十個聲音疊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和聲,怒斥說:“小子無禮。”
自從沈巍當著他的面被鬼面帶走,趙雲瀾心裡就好像壓了一塊冰,幾乎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給凍結了,外面的人說什麼、做什麼,都好像隔著什麼才能到他耳朵裡,顯得又不真實又無謂。
直到方才,他才被極富視覺衝擊力的畫面撞了一下,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心裡莫名地清明了些,後知後覺的怒火浮了出來。
趙雲瀾雙臂抱在胸前,遮住了他因為深吸口氣而劇烈起伏的胸口,鏽住的腦子艱難地轉了幾圈——如果十殿還有腦子的話,眼下應該知道斬魂使被鬼面帶走了,無論是鬼面傷了他,還是斬魂使倒向鬼面,對於地府而言,都是萬分不利的,何況眼下大封的情況不明,被鬼面弄得真真假假,分明是一副要破的模樣。
這個時候,十殿還弄出這樣不友好的開場白,連場面都不顧了,根據趙雲瀾三十年與地府合作的經驗……這些蠢貨分明是有所求,還不願意拉下臉來墮了面子,或是沒把他這個凡人放在眼裡,打算來個威逼利誘?
那也就……不用客氣了。
他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男人英俊的臉上有十分的散漫和不經心,目光一掃,說不出的狂狷神色簡直是呼之欲出,趙雲瀾冷笑一聲:“喲,那還真對不住諸位了,爹娘沒教好,就是這麼沒教養的貨色,諸位打算怎麼樣呢?”
一時間眾鬼差全都屏住了呼吸,有搞不清狀況的,覺得這男人分明是來踢館找碴打架的,十殿閻羅是審判生前身後罪孽的地方,管你是王侯還是將相,一個個都豎著進來橫著出去,見多了哭爹喊娘的,還真……真沒見過拽成這樣的。
好像他將來不用投胎似的!
十殿又用那種十重唱的聲音怒喝:“趙雲瀾!”
趙雲瀾皮糙肉厚並且油鹽不進地頂了一句:“是鎮魂令主。”
他一巴掌打臉打得毫不猶豫,插在大衣兜裡的手在槍託上輕輕地磨蹭著,心裡如同燒著一把火,有心想像打家雀一樣,把這十個裝逼犯一槍一個地幹下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能跟這些豬一樣的戰友徹底撕破臉,隻能忍他娘的。
就在這時,地下突然開始震動,一開始是細細碎碎的,最後越來越劇烈,閻王殿裡幾乎飛沙走石起來。
趙雲瀾往下一看,隻見自己腳下的油鍋地獄中一個一個的油鍋簡直晃蕩成了“喝前搖一搖”,大盆大盆的熱油被搖動得潑了出來,原本威風凜凜的大鬼小鬼們全都四散奔逃,銅柱地獄的銅柱裂了縫,刀山地獄埋的鋼刀一個個像打地鼠一樣地在那上下起伏,連綿不休……
突然,一個鬼差踹開十殿閻羅的大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好了,大封……大封破啦!”
說話間大殿洞開,眾人一同往外望去,隻見整條忘川的水都在沸騰,所有的擺渡人全部棄船站在了搖搖欲墜的奈何橋上,細細窄窄的黃泉路已經被沸騰的水淹沒了,底下肉眼可見的巨大的黑影緩緩上浮,一直到浮到與水面齊平的地方時,突然止住了。
被淹沒的黃泉路兩邊微弱如同螢火般的光亮起來,豆大的光圈連成了一排——趙雲瀾記得那是路邊的小油燈,似乎也叫“鎮魂燈”。
微弱的光和巨大的黑影對峙,保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可最後會怎麼樣,隻要腦子沒問題的人就都清楚,還沒等在場的大小鬼怪反應過來,又一個鬼差連滾帶爬地飛奔了過來:“鬼城!鬼城的城門裂開了,都亂了,要造反了!”
原本統一口徑一致對外的十殿閻羅終於開始在上面自說自話,十隻大鴨子似的,咕呱地吵成了一團。
趙雲瀾坐在椅子上沒動,伸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低低地自語了一句:“哎喲,這下可傻逼了。”
說完,他站起來,一把揪住胖判官的領子,決定不和這些秋後的螞蚱客氣,直接從大衣兜裡摸出了手槍,在眾鬼差亂成一團的情況下,將趁火打劫進行到底,把槍管堵進了判官的嘴裡:“老子沒心情和你們廢話,現在立刻帶我去見輪回,不然我一槍打爆你的頭!”
祝紅簡直不敢相信他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尖聲叫了起來:“趙處!”
同時,上面某個閻王突然出聲:“鎮魂令主,你幹什麼!”
沒了十個人的和聲,這聲線顯得單薄無力了好多。
“幹什麼?幹你!”趙雲瀾冷笑一聲,“忍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很久了。”
他說著,狠狠地一推判官:“走!”
“令主留步!”這一次,十個人的聲音終於又合在了一起。
趙雲瀾隻聽身後一聲巨響,他扭過頭去,發現腳下的通地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關上了,方才烏漆抹黑的大殿一片燈火通明,十殿的身影全都暴露在眾人眼中,這麼一看,一個個除了裝束奇怪一點,長相竟然還都挺正常的。
而後大殿的牆壁上機關扭動,一陣機簧亂響的動靜,牆上打開了一道石門,而裡面又是一道門。
隻見十殿閻羅一個個親自從高懸的殿堂上下來,各自取出了隨身帶著的一把鑰匙,連開了十道門,十道門後,裡面是一個巨大的池子,仙氣飄渺,一時間不像地府,看起來倒有點像瑤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