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三住院部的樓下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見到警察來了,眾人倒是十分默契的讓開了一個口子,徐曉荼走過來,看到了一具破碎的屍體。
“啊!!!!!”徐曉荼跪下,哭嚎。
她見過很多很多的案子,各種各樣悲慘的故事和悲慘的人,但今天,她終於嘗到了靈魂被活活撕裂的味道。
“蘇雲止,雲止!!!”徐曉荼不敢碰他,她害怕,怕的渾身發抖。
“為什麼,為什麼!!!”徐曉荼絕望道,“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為什麼——”
有醫生來了,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徐曉荼被人扶到了旁邊,耳朵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同她一樣滿目慌張,拉著她問蘇雲止到底如何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曉荼邊哭的邊笑著,她說:“死啦,他死啦。”
男人臉色煞白。
“為什麼會這樣。”徐曉荼說:“已經到最後了,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程行歌聽到蘇雲止死訊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那麼一個愛幹淨的人,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糟糕的死法。
他感到了現場,看到情緒已經崩潰的徐曉荼。
然後徐曉荼說,他死了。
程行歌沒有說話,轉身去尋蘇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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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們向來理智,在檢查完蘇雲止的身體後,搶救都直接省去,直接下了死亡通知書。
程行歌看到蘇雲止的身體。摔的亂七八糟的身體。
程行歌唇上的血液也褪去了,他的身體慢慢軟在程行歌面前,像被人抽了骨頭。
“雲止,雲止?”程行歌叫著他:“你怎麼了?我不是叫你等我了麼?”他從懷中取出了兩枚戒指,是一雙男士的對戒,做工精致,風格大氣,很適合蘇雲止的氣質。
程行歌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他活了一輩子,從未有人教過他,愛人去世了,該是何種反應。
哀嚎和哭泣不適合他,他垂了頭,低低的咳嗽。
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口中一口口的湧出,直到旁邊的保鏢看不見去,叫了醫生將他拖去了急診室。
程行歌一動不動,靈魂已經從肉體裡飄出。
因為蘇雲止的死,全醫院震動,私底下竟是還有人嚼舌根,說他是自己做了哪些齷蹉事,還怕被人知道麼,以為死了就能洗幹淨了?
然後第二天警察的發布會照常進行,徐曉荼便是發布人。
她臉上撲著的厚粉和腮紅掩蓋了蒼白的臉色,面容冷漠,像是失掉了人性中的一部分。
她將案情敘述完成,回答了記者大部分的為題後,開口道:“最後,我要感謝一個為案件作出極大貢獻的人。”
眾人安靜的聽著。
“他被那個殺人組織一直騷擾,幾次差點被人捅死,隻因為他比常人更加愛幹淨。”徐曉荼說,“這個殺人組織一直在威脅他的安全,監視他折磨他,但他都不曾後退。”
徐曉荼繼續道:“他為我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線索,成為了這個組織的眼中釘。”
已經有人猜到了這人是誰。
徐曉荼說:“因為這個,他出現在了那個組織的殺人名單最後,如此簡單的就被人毀了清譽——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個。”
“昨天。”徐曉荼道,“他自殺了。”
全場哗然。
徐曉荼冷漠的說:“就在我同他打完電話後,從十八樓跳了下去……身體摔的四分五裂。”
“蘇雲止,你是最好的醫生,也是最好的人。”徐曉荼眼中含淚,語氣堅決,“你永遠都是個英雄。”
發布會結束,醫院炸了。
炸的最厲害的,是私底下傳消息的那些人。
程行歌看了新聞發布會,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胸口疼的好像被重錘砸過。
“查,去給我查。”冷冷的吩咐著,程行歌眸子如冰,看不見一點溫度,“去把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查清楚。”
手下去的快,回來的也快,他們告訴程行歌答案時,表情略微有些小心。
程行歌表情漠然的聽完,最後道:“我錯了。”他閉上眼,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嚨裡的一口鮮血,“是我害死了他。”
沒人敢說話。
這幾個月來,程行歌四處奔波,想的便是忙過了這段時間,再同蘇雲止緩和關系。
但現在不用了,他甚至都沒有見到蘇雲止最後一面。
口中腥味蔓延,程行歌眸子變得有些渙散,他的身體和頭都在劇痛——這種疼痛並非生理,純粹是心理上的問題。
死因很快就查到,還查到蘇雲止在死去之前,同徐曉荼打了電話。
程行歌將徐曉荼請了過來。
徐曉荼在病房坐下,表情冷漠,倒是和之前的蘇雲止有幾分相似。
“能說說麼?”程行歌道,“你們最後說了什麼?”
徐曉荼表情漠然,她道:“你是他的戀人?”
程行歌不語,他很想說是,但是卻又有幾分心虛。
徐曉荼說:“你是他戀人,為什麼不好好保護他呢。”
程行歌答不了。
“你不是那麼厲害麼?”徐曉荼語氣平淡,並不似在嘲諷,而是在認認真真的詢問,“為什麼你卻保護不了他呢?”
程行歌又開始咳嗽。
徐曉荼也沒管是在病房裡,直接從兜裡抽出一根煙,點燃含在嘴裡。煙霧繚繞朦朧了她冷漠的表情,她說:“嗯,他走之前和我打了個電話。”
程行歌說:“你們說了什麼?”
徐曉荼說:“說了什麼?還能說什麼。”她說,“我告訴他,他就要成為英雄了。”
程行歌還是在咳。
徐曉荼說:“然後他就從那裡跳了下去。”她繼續道,“那麼愛幹淨的人,怎麼會選這麼一個糟糕的死法。”這一點上,她倒是和程行歌出奇的一致。
程行歌強行壓下了咳嗽,他說:“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徐曉荼漫不經心的熄滅了煙,又點了一根,她說:“他說 ,他說恭喜。”真是諷刺。
程行歌用手捂住了眼睛。
徐曉荼以為他在哭,道:“你就沒有發現他一點異樣?”
程行歌竟是低低笑了起來,他說:“異樣?我就是逼死他的兇手,怎麼會發現異樣。”他起初是不明白為什麼蘇雲止會自殺的。
直到手下告訴他那些流言,他才忽的醒悟。
醫院裡的人說蘇雲止髒,或許,蘇雲止自己也是那麼覺得的。在蘇雲止的世界裡,他們之間的關系,可不就是骯髒不堪的麼?
是自己弄髒了他,徹底的毀了他。
徐曉荼不語。
程行歌道:“是我強迫的他。”
徐曉荼瞳孔猛縮。
程行歌說:“你不是一直好奇,他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麼?是我給他的。”
徐曉荼的喉嚨動了動,胃部一陣翻騰。
程行歌冷漠道:“拿著他用身體換來的消息破案,感覺是不是特別的好?”
徐曉荼再也忍不住,衝出了病房,外面傳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她覺得惡心——覺得自己惡心,她的肚子裡好像都是蘇雲止的血肉,她成了英雄,可他卻死了。
程行歌低低的笑著,鮮血再一次從他的喉嚨裡溢出。這次他倒是非常的淡然,扯出一張紙巾,擦淨之後,便丟到了旁邊的垃圾筐裡。
徐曉荼恢復平靜,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她回到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程行歌。
“你怎麼舍得那麼對他。”徐曉荼說,“你怎麼舍得。”
程行歌冷漠道:“我不那麼對他,如何得到他?”
徐曉荼說:“所以你得到了麼?”
好問題,好問題!程行歌沒想到眼前的小警察能問出這麼精闢的問題。是的,他沒有得到蘇雲止,並且永遠的失去了他。
“應該死的是你。”徐曉荼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警察的公平和正義,她怨毒的看著程行歌,說,“如果沒有你,他不會死。”
程行歌露出厭惡之色,他說:“你以為你比我強?”
徐曉荼咬牙。
程行歌說:“你為什麼從來不問蘇雲止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因為她怕,怕那個她接受不了的答案,兩個剝掉所有偽裝的偽裝的醜陋靈魂,扭打撕咬在一起,卻偏偏能從傷害對方的行動中找到快感。
徐曉荼說:“至少我沒有逼死他!”
程行歌一臉不屑:“那是你沒有那個能力。”
徐曉荼根本不承認。
“若是你能用自己的能力將他納入懷中,你會如何做?”程行歌冷漠的撕開了徐曉荼虛偽的偽裝,他說:“別告訴我你對他沒興趣。”
徐曉荼很想反駁程行歌,但程行歌說的所有東西,都擊中了她內心深處最邪惡的欲念。
她說:“程行歌,你真讓我惡心。”
程行歌說:“彼此彼此。”
還好徐曉荼身上沒帶槍,不然她估計真的會掏槍對著程行歌腦袋上來一發。
兩人臉上慘白,眼神裡透出的全是絕望,倒是相似的很。
徐曉荼最後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一張紙。從病房裡飄出來,還把走廊上的人嚇了一大跳。
程行歌還是躺在病床上咳嗽著。
醫生來為他檢查後,隻能得出怒極攻心這般結論。
徐曉荼和程行歌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蘇雲止的葬禮上。
蘇雲止孤孤單單,沒什麼親人,最後的葬禮,還是程行歌來辦的。
那天下著小雨,程行歌舉著一把黑色的傘,捧著蘇雲止的骨灰罐,走在最前頭。
墓早就定好了,另一半上是空著的,徐曉荼看了空著的半邊,發現上面還未鎏金的刻字上寫著程行歌三個字。
入土為安。
程行歌一直沒哭,直到石板封上,他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旁邊站著的保安趕緊扶住了他。
“雲止。”待一切結束,程行歌彎了腰,用毛巾認認真真的擦淨了墓碑上的灰塵,他說:“你慢點走,等等我。”然後他喉嚨動了動,又是強行咽下了一口腥甜。
蘇雲止的葬禮不久後,徐曉荼就辭職了。
她辭職這件事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朋友和同事都問她,說她最大的願望不是當警察麼?現在當的這麼成功,為什麼會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