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聽見這話更是興趣盎然,紛紛期待地望向寧如深。
寧如深說,“各位若有興趣,也可以試著改改看。”
下方一瞬熱烈地交談起來——
“這樣的題,還是第一次見!”
“此詩甚好,故事也是精妙……”
眼看眾人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寧如深往座位裡一攤:
危機解除,開擺!
身旁忽然又落來一聲,“寧卿是從哪本古籍裡看來的?”
寧如深警覺起身,“一些家鄉話本。”
李無廷悠悠,“家鄉話本?”
“嗯。”寧如深點了點頭,想起上次李無廷提過他的家鄉,又補充,“從虞川帶來的。”
李無廷就看著他,笑了一下。
“……?”
寧如深默默挪遠了點,不再接話。
他算是摸清楚了,李無廷每次一笑,都是要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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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思考了一刻鍾之後。
寧如深這才公布“原版”的答案:『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
各進士對比自己的改詞,或搖頭自嘆,或驚喜恍然:“難怪覺得自己有哪裡還不盡人意,竟是這般!”
莊勤比對著最後幾句,“還是沒能跳出常規。就差一點!唉……唉!”
直到宣布進入下一環節,席間依舊沉浸在唏噓與回味中。
狀元郎樊宛更是將這張紙仔仔細細疊了起來,揣進懷裡,像是打算回去再品味幾番。
……
有了這一高潮,之後的環節便稍顯平淡。
一場瓊林宴逐漸接近尾聲,幾場吟詩對酒後,在一片禮樂中結束了宴席。
寧如深正準備離席,卻被兩個人尋了上來。一位是狀元郎樊宛,另一位則是季太傅。
季太傅不知是不是喝了酒,這會兒兩腮酡紅,神採奕奕地拉著他,“寧大人,你說的古籍,府中還有多少?可借老夫一閱?”
寧如深被老太傅拽得一個趔趄,“晚輩府中進賊,那些古籍已經丟失。”
季太傅一瞬露出人死燈滅的表情,“啊。”
寧如深,“………”
他匆忙改口,“不過晚輩可以默下來,給太傅一份手抄本。”
“欸呀!”季太傅又活了,連著說了幾聲謝,樂顛顛地離開。
待死而復生的季老太傅走了,樊宛這才向寧如深拱手,崇敬地贊嘆,“寧大人果然是博聞強識。樊某愧疚,自以為讀遍了天下詩書,沒想到天外有天!”
寧如深感嘆,“其實我也沒想到……”
那確實是另外一片天。
樊宛隻當他是謙虛,又天花亂墜地表達了幾遍欽佩之情,最後腼腆地問,“晚輩也能去寧大人府上看看古籍嗎?”
寧如深隱隱瞧見他身後羞澀露出的狐狸尾巴,“行吧。”
樊宛大喜,“能和寧大人相交,實屬——”
新一輪彩虹屁還沒放出來。
一名內侍忽然小步而來,到了兩人跟前行禮道,“寧大人,狀元爺。陛下召狀元爺等去後方觐見。”
“是,多謝公公!”樊宛忙收斂了神色,和寧如深辭別後趕過去了。
樊宛走了,那內侍卻還沒走。
待人離遠,他才對寧如深道,“寧大人,陛下吩咐您先去馬車上等候。另外……陛下不知要談多久,說您若困了餓了,可自便。”
“我知道了,多謝。”
寧如深點點頭,先一步離開了瓊林苑。
…
從瓊林苑出去。
外面沿街邊停著幾十輛馬車。
寧如深四下一望,很快在一堆素白花綠間找到了那抹熟悉的青色。他幾步走過去,同候在外邊的車夫點了點頭。
那車夫似愣了一下,“見過大人。”
“我先進去等著。”
寧如深打了聲招呼,掀簾鑽了進去。
馬車內看著比往日簡單不少,沒見著矮桌,坐墊上倒是放了條毯子。車簾一放,車廂內光線昏暗,其餘的看得並不清晰。
寧如深沒多想,隻覺得這樣的光線很適合睡覺。
他剛剛在宴會上勞神費力,又吃了不少點心。
這會兒一身溫飽,慢慢泛起了困意。
……反正李無廷說他困了可以自便吧?
寧如深眼皮沉了沉,隨即拉過毯子把自己煨住,蜷成一個舒服的姿勢眯了過去。
車簾外,樊家的車夫如坐針毡。
這是和他家大人約好的嗎?
哎呀…可那是三品大老爺,他也不敢問啊!
·
小半個時辰後。
李無廷將事務安排了下去,在他跟前的是這次科舉的前三,他並不擔心幾人新官上任辦不好事——
對於幾人的能力,他上一世已經清楚。
“沒事了,都回吧。”
“是,陛下!”
李無廷說完也要離開。
樊宛幾人跟在聖駕後方同行,一行人朝著瓊林苑外走去。
其他的進士已經先行回去。
這會兒外面隻停了三兩駕馬車,各自的馬車就能很好地分辨出來。
李無廷的青笭馬車停在更遠一些的位置。他出宮向來不喜聲勢浩大,以免節外生枝,車夫也隻是由便裝的錦衣衛充當。
隔了十來步,是另一輛青色的馬車。
雖然都是青色,但細看還是能分出差別。
李無廷沒有猶豫,徑直走向自己那輛。身側沒了旁人,他這才問:
“讓人去馬車裡等著了嗎?”
德全忙笑道,“這是自然!想必在這時間,寧大人都把車裡的點心吃了個遍,舒舒服服地打了個盹兒了!”
李無廷聞言也沒生氣,隻輕輕哼笑了聲。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馬車前。
德全趕緊一撈簾子,“寧——”
車簾掀開,隻見車廂裡空蕩蕩。點心、毯子都一動未動,絲毫不見人的影子。
他登時一個激靈!忙問那錦衣衛,“唉,這是怎麼的……寧大人呢?”
錦衣衛回,“大人沒上來過。”
李無廷唇角抿了下去,一言不發。
德全驚得直冒汗,慌忙中朝四下裡一望——
突然瞧見幾步之外的樊狀元正掀著他那青色車簾,一動不動地望著馬車裡,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
德全心頭驀地浮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小心翼翼地喚了聲,“陛下,您說,寧大人會是在那兒嗎?”
李無廷順著德全的視線看去。
就看樊宛已經在糾結地傳達出一些肢體動作:一會兒探手,一會兒扭頭——似是在思考把車裡睡成一團的人叫醒,還是就這麼先載回府上再說。
“………”
李無廷目光沉沉地落過去。
這下就連自詡靈性的德全都拿不準主意了。他品著李無廷的神色和當下的情形,心慌地試探道:
“陛…陛下,要去狀元郎車裡將寧大人撈回來嗎?”
作者有話說:
寧貓貓:路過,這是什麼?窩,困一下!
李無廷:……
樊宛:有什麼跑我車裡來了……
*更個粗長
*注:《涼州詞》為曲調名,文中詩為王之渙所作。
原文:“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改過的是: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完整版在正文不放了,免得佔字數。改詩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有說是紀曉嵐的,也有說是解缙的……還有別的一些。模糊處理為君臣的故事,不糾結!
第39章 苦命誘餌
李無廷在原地默了幾秒, 還是朝樊宛的馬車走去。
那頭,樊宛正在兀自糾結,忽然就看聖上帶著大太監德全往自己這邊走來。
他驚了一跳, 忙下車拜見, “陛下!”
跟前落下淡淡一聲“嗯”。
樊宛怕是自己做錯了事, 剛要詢問,卻看李無廷的目光越過自己落在了身後的馬車裡——
馬車車簾還掀著, 露出裡面的人。
寧如深裹著毯子睡得天昏地暗,蜷成了一團,臉上都泛起了紅暈。
外面的動靜竟然都沒將他吵醒。
樊宛整個人茫然無措,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同聖上解釋莫名出現在他車裡且睡得正香的寧大人。他微忖著措辭:
“呃, 寧大人…是上來歇個腳……”
他每說一個字, 對面臉色就冷上一分, 直到他話音漸漸消散。
李無廷涼嗖嗖地朝車裡看去。
樊宛汗都要冒出來了。
他簡直對寧如深佩服得五體投地:陛下就在旁邊看著,居然還能睡得這麼安穩。
德全到底還是沒忍住細聲:吭……!
冷冽的寒意加上微弱的警報,終於輕輕敲醒寧如深沉睡的心靈。
他慢慢張開自己的眼睛。
——睜眼, 隻見車外站著李無廷和德全,還有滿頭冒汗的樊狀元郎。
寧如深稍微清醒了點,叫了聲“陛下”。
他又坐起來探頭, 身上還攏著毯子,“樊狀元也要同我們一起走嗎?”
李無廷, “……”
樊宛,“不不, 不是……”
等等, “同我們一起走”是什麼意思?
德全實在看不下去了, 恨聲提醒, “哎喲寧大人!您上錯車啦, 趕緊下來吧~欸那毯兒也快給人還回去,別再讓陛下久等啦!”
……上錯車?
草!寧如深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
歉意告別了一臉魂遊的樊宛。
寧如深垂著腦袋綴在李無廷身後隨人上了馬車:說起來,也不能完全怪他吧……當時外面停著這麼多馬車,他一眼隻看到青色這駕。
學生時代,不也有上錯自家車的時候嗎?
他剛要蹭到座位上,就聽李無廷問:
“睡得還好?”
“還……”寧如深出口的話一止,難得生出一絲警覺心,“不、不太好。”
李無廷,“喔,為什麼不好?”
寧如深慢慢蹭到他旁邊,“沒有陛下的馬車睡得安穩。”
對不住了,樊宛,無意拉踩。
實在是生存所迫。
李無廷冷硬的輪廓緩和了點。
對外面吩咐了一聲“出發”,隨後細細看向寧如深的臉頰:
“臉都睡出印子來了,請安的聲音都叫不醒寧卿,這還叫睡得不好?那在朕的馬車上,寧卿還能睡得多好?”
寧如深在搖晃的車廂中穩住身形,“臣…臣能睡得陛下錘都錘不醒。”
李無廷,“……”
片刻,他輕輕,“那怕是醒不了,寧卿。”
寧如深局促地埋了埋頭。
·
馬車朝前方駛出一截。
李無廷自那聲之後便沒再說話,車廂中的氣氛比往常沉凝了好幾分。
寧如深朝人瞥了瞥:怎麼了?
他不是都已經知錯就改地回來了嗎?
難道是嫌他跑錯馬車很丟人?但,他丟的不也是自己的人……
寧如深摸摸鼻尖,求問地看向德全。
德全示意他看桌上的糕點,墊子上的毛毯,角落裡的燻香:喏,陛下給你準備的。那小破…青布簾子馬車上能有嗎?
陛下的馬車和別人的馬車能一樣嗎?
這都能認錯!欸!
寧如深,“………”
敢情是氣他認不出這駕高貴的馬車。
寧如深就吱了一聲,“陛下,臣知錯。臣出來時外面停的馬車太多,被迷了眼。陛下的馬車定是與別人都不一樣的。”
“喔。”李無廷終於開口,“哪裡不一樣?”
“……”
寧如深猛地被問住,四下偷瞄起來:
“車帷是青色的,墊子是青灰色的,車廂壁是銀灰色的。有毯子,有矮桌,有德全……”
“呵。”李無廷冷笑一聲替他補充完整,“還有兩個車窗,一個車簾?寧卿可以答得再糊弄一點。”
寧如深:。
眼看那火氣被他扇得不降反增,他猛地把心一橫出言保證,“臣以後,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認出陛下的馬車!”
跟前默然了半晌。
“閉著眼睛認?”
簌,一條兩指寬的綢帶從食盒蓋上被抽了出來,落到他面前。
寧如深:?
李無廷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朕倒要看看,寧卿是怎麼閉著眼睛認的。”
寧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