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和剛想看手機,卻看見了關越發來的消息,上面隻有一個簡單的“垂眼微笑”表情。
十二支開盤領漲個股,對了十支。
“為什麼我在昨天會去買另外那兩支呢?”克羅基金的副總遺憾地說,“完美錯過。”
這話引起一陣哄笑,天和無奈道:“真是太遺憾了。”
佟凱放下搭在沙發上的一手。
普羅:“我想這是個暗示,他在提醒你可以走了。”
天和笑了笑,找了個借口告辭,客人們同樣用禮貌的掌聲歡送了他。天和籲了口氣,離開時回頭一瞥,又見佟凱笑吟吟地朝他拋了個飛吻。
天和:“挺帥的,也是男神級。”
普羅:“搶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似乎不太好。”
天和:“完全沒有興趣,和他談戀愛,還不如打樁機江英俊呢,好歹子蹇是‘號稱’能連續一個月三十天,每天持續八小時的運動好男人。”
普羅:“除了關越之外,江子蹇確實是個理想對象,如果把自己託付給他,不出半個月,他對你的身體結構應該就能了如指掌。”
“你堂堂一個AI,”天和說,“用詞也不粗俗,為什麼聽起來就這麼色情呢?”
天和回到頂層,晚宴廳已重新布置過,餐桌上點了不少蠟燭,身穿西服的投資人三五一桌,各自闲聊。明明是談戀愛的好地方,卻都坐著一群大男人,怎麼看怎麼詭異。
天和四處尋找關越,普羅說:“在你的右手邊。”
推開落地玻璃門,東側的露臺盡頭,隻站著關越。
夜九點四十,露臺外燈火璀璨,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夜景中,關越孤獨的背影就這麼倚在露臺前,靜靜看著夜色與遠方的車水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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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站在露臺入口處,停下了他的腳步,遠遠地端詳關越的背影,記憶裡,他似乎從來沒見過關越有這個時刻。
“孤獨。”天和說,“關越很孤獨。”
普羅:“我不懂這種情緒。”
天和說:“不僅僅是他,我現在覺得,這座城市裡的許多人,他們都很孤獨。”
普羅:“那你呢?”
天和答道:“很少。”
普羅:“很少?”
天和:“沒有,尤其在認識你之後,聽見我這麼說,是不是很快樂?”
普羅:“是的,我的數據差點就溢出了。”
天和來到關越的身邊,欄杆前的小臺上放了兩杯葡萄酒。
天和拿起酒,與他並肩站在露臺上,望向這座繁燈萬盞燁燁生輝,猶如天上宮殿,卻容納了三千萬寂寞漂泊的人的國際大都市。
天和側頭看關越,關越忽然就轉過頭,避開他的觀察,但那轉瞬即逝的眼神,瞬間被天和準確地捕捉住了。
那眼神天和非常熟悉,幾乎隻是一眼就能感受到關越內心最深處的情緒。
他正處於糾結與痛苦之中。
他怎麼了?天和心裡疑惑道。
天和:“方姨想把小田送到你家去,她最近不太有空照顧它。”
小田是天和與關越從前養的傻藍貓,它似乎隻認識關越。
關越:“我也沒空照顧它,另找個主人吧。”
天和:“它吃得不多,不用特別陪伴,大多數時候都在發呆,就像你一樣。”
關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手肘擱在欄杆上,手指環握著葡萄酒杯,輕輕搖了搖。
“最近很累嗎?”天和終於問。
“爺爺的情況不太好。”關越說。
天和點了點頭,
普羅在耳機裡說:“這下真相大白了,那天在峰會上接的,一定是家裡打來的電話。”
天和:“需要找醫生不?”
天和知道關越是被爺爺奶奶帶到九歲的,老人家帶大的小孩性格裡都有些許固執,對老人的感情也很深。六年前,關越奶奶去世時,爺爺中風過一次。當時是天和託德國那邊請來專家,進行了會診,家族裡悉心照料,後來慢慢地康復了。
關越搖搖頭,答道:“已經請了最好的醫生。”
“那,有需要的話,隨時叫我。”天和答道,轉身離開,打算讓關越一個人靜一靜,關越卻看了他一眼。
普羅:“這個時候他需要你的陪伴,天和。”
天和隻得打消了離去的念頭,關越似乎也有話想說。
“家裡要求我,在明年春天完婚,介紹了個國資委的女孩。”關越說,“日子都為我選好了,年初六。”
“衝喜嗎?”天和說。
關越“嗯”了聲,天和笑了笑,說:“臨時找人陪你演戲不太容易。”
關越:“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打斷了關越,笑著答道:“我當然不介意!今天回家就是商量這件事吧?對象找好了?應該是不錯的女孩子,到明年春節,還有四個半月,你確定能順利愛上?”
普羅:“不,天和,他的不介意,不是指結婚你不介意,你應該聽他把話說完。”
關越:“幫我一個忙。”
天和:“行,這次求婚,我一定會好好為你策劃。絕對不會再出現上次的問題,有什麼進展,你也記得隨時通知我。”
關越不再說下去了。
天和側身,伸出手,朝關越道:“總之,祝你成功。”
關越注視天和的雙眼,天和仍伸著手,眉毛一揚,示意握個手?
關越卻沒有與他握手,轉身走了,留下捧著酒杯的天和,他先是望向那璀璨的夜景,再望向手裡的葡萄酒。
“所以智者說,得道之路是困難的。”天和自言自語道。
第20章
家裡。
天和洗過澡,用毛巾擦著頭,坐在床邊上,自言自語道:“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這家伙應該也還沒有真正地放下。”
音箱裡發出普羅的聲音:“一段記憶就像儲存在硬盤裡的數據,是很難擦除的,你也一樣,並未放下。”
“對硬盤數據來說,替換永遠比刪除更徹底。”天和說,“好吧,我覺得我早就該死心了。”
普羅:“那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應該是‘如果你不介意幫我這個忙’,隻要你露出一點猶豫,他就會牽起你的手,離開宴會廳,坐12點25那班飛機去倫敦。”
“明天早上抵達時,倫敦市民政局正好開門……”
“你要知道,他是個叛逆性格很強的人,這樣能夠有效頂撞他的父母,畢竟關家並沒有在結婚這件事上指定性別……”
“這樣接下來,你倆就要開始假裝扮演真實的家庭。他會把你原來的房子買下來,這樣就可以用演戲的名義,來與你長時間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這能讓你們很快都地進入彼此扮演的角色,最後順理成章,成功走完美好的一生,彼此扶持,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恩愛不疑,直到人生的終點。”
“這是一種叫‘先婚後愛’的言情小說類型題材,並受到大量讀者的追捧,這應當是他的那位叫張秋的族姐,給他出的主意。”
普羅最後總結道:“但可憐的關越,還沒開始他的計劃,就無疾而終了。他現在有90%以上的概率,在自己家裡喝悶酒,因為一旦不小心再醉倒,今天也許不會有人去領他回家。”
天和擦完頭發,往床上一躺:“麻煩你不要再看言情小說了,普羅。如果不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個AI,我現在一定以為你在說反話諷刺我。”
“《傲慢與偏見》也是言情小說。”普羅說:“以上是我根據對他的了解,所預測出的大概率事實,我隻想說,今天他的請求,注定隻有小概率能成功,不過你當時確實不應該打斷他。”
天和出神地看著天花板:“普羅。今天在露臺上,我突然有種想飛到星河裡去的感覺,隻是不知道關越會不會來追逐我,就像《瓦力》的兩隻小機器人。”
就在關越離開倫敦、去紐約入職的前一周,他們看了一次《瓦力》。
那是個冬天,關越包了一個電影院,兩個小機器人在太空裡飛來飛去,一個用噴射器推進,一個拿著滅火器環繞追逐時,天和便笑了起來。關越則側頭看了眼天和,將他摟在懷裡。
“遵循你內心的指引吧。”天和忽然說,“我現在忽然覺得,許多事也沒那麼重要。”
關越隻是簡單地答道:“你要知道,下這個決定,我比你更艱難。”
劍橋與牛津距離足有一百多英裡,讀書期間,關越在劍橋郡附近的聖尼奧買下一套房。並與天和在這個家裡,一起生活了七年,前四年,關越以監護人的身份照顧他,後三年,他們相愛了。
七年裡,關越總在放學後,搭同班同學的直升機回來陪天和。PPE臨近畢業時,結束答辯後,關越幾乎全天在家,但不可避免地,爭吵也漸漸變得多了起來。至為尖銳的矛盾,便在於天和不願與關越分開上。
那時候天和還是任性而衝動的小孩,他不能允許關越離開他哪怕是一天。但凡關越出去與朋友聚會,天和就會問這問那,回來得太晚,他還會給關越臉色看。關越總是晚回家,也總是爽約,幸而他最後還是會回來,哪怕再晚。
關越做出去紐約上班的決定時,天和根本無法接受。
他絕不允許關越離開他,否則接下來的四年怎麼過?
當時聯合利華、勞埃德與LSE都給關越發了offer。聯合利華的職位是亞太地區市場顧問,一旦經過實習期,關越就是史上最年輕的區域級顧問。勞埃德則是客戶經理,LSE請他去當助教,最後關越卻堅持去華爾街。
留在倫敦不好麼?天和找遍各種理由,甚至懷疑關越厭倦自己了,但無論怎麼與他吵,關越的決定都無法動搖。
“這不是你喜歡的工作。”天和說,“你親口說過,你對華爾街不感興趣。”
關越剛回到家,沉默不語,脫下西服遞給佣人,在沙發上坐下看報紙,天和則在餐桌前寫他的代碼。
“那是以前,今天寫了多少行?”關越說,“需要找人幫你麼?”
天和敲打鍵盤的聲音已體現了他的煩躁。
“一定要去?”天和答非所問。
關越簡單地答道:“是的。”
天和的計劃,是兩人在畢業以後留在倫敦,英國對同性戀非常友好更甚於美國,他不太喜歡紐約,總覺得紐約沒有人情味,老美們形色匆匆,迎面走來突然找你搭個訕,再哈哈大笑一番,冒昧而突兀,就像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一大群精神病人。
紐約對金錢赤裸裸的追逐,也是他相當厭煩的——曼哈頓的高級公寓裡充滿了銅臭味,下個樓不小心就會絆到流浪漢摔一跤,想在戶外跑個步,隻能去中央公園,還會被黑人不懷好意地盯著看半天。
但無論什麼表面上的借口都無法阻攔關越,天和更清楚地知道,他的理由隻有一個——不想和關越分開,萬一他喜歡上別人怎麼辦?一定會的,系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戀他,男的女的,天和怎麼宣告主權都沒用,總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追求關越。
天和冷淡地說:“不讀博,不去聯合利華,拒絕當個銀行家,對助教職位嗤之以鼻,最後還是回到錢堆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