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父斟酌道:“想是小侯爺病體未愈,不宜出門。”
就算是病體未愈,不宜出門,怎會連封拜帖都沒有?
譚啟之不加掩飾地打量著林清羽。林清羽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他身量本就清瘦,清風入袖,腰若約素。美是美,就是太端著了。一個男妻,總是高高在上的,夫君看了能喜歡?
他差不多明白了,林大美人這是沒討到夫君和婆家歡心呢。
“清羽兄果然是風華依舊,容顏猶勝女子。”譚啟之笑道,“不過,都是做侯府少君的人了,為何還穿得如此簡單素淨?”
林清羽上下掃了譚啟之兩眼:“我自然和譚兄比不了。譚兄紫色鮮衣,腰間環佩,貴氣逼人,誰能比你更像高門男妻。”
譚啟之面容扭了扭,很快又恢復如初:“清羽兄說笑了。提及高門……清羽兄的回門禮呢?趕緊拿出來,也讓為兄見識見識侯門的富貴。”
林清羽拎起手裡的兩壺女兒紅:“這裡。”
林父見狀,與他相視一笑。
譚啟之瞪直了眼:“這……就沒了?”林清羽即便失寵,也是侯府明媒正娶的男妻,回門禮怎麼可能如此寒酸?
“還有幾斤蜜餞小食,”林清羽語氣淡淡,“譚兄可要嘗一嘗?”
林清鶴聽見有蜜餞,興奮道:“我要吃蜜餞,謝謝哥哥。”
譚啟之用玩笑的口吻道:“清羽兄莫不是把好東西都藏起來了,不想給老師和師娘吧?”
林父道:“我覺得如此甚好。夫人,煩請你把酒拿去溫一溫,待會我和清羽,啟之小酌幾杯。”
譚啟之為難道:“老師,這恐怕不合規矩啊。”
林父問:“如何不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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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啟之欲言又止:“清羽兄已為人妻,怎能和我一個外男同桌飲酒?”
林父面色一沉。縱使他的長子容顏出挑,又以男子之軀嫁入侯門,他仍視其為堂堂正正的男兒。可旁人未必這麼想。南安侯府規矩森嚴,男妻能不能見外男都有待商榷,遑論是同桌飲酒了。
“確實不合規矩。”林清羽表面從容淡定,實則已經在想什麼毒藥才能配得上譚啟之這張嘴,“那譚兄還等什麼?慢走不送。”
譚啟之啞然無色,顯然是沒看到好戲,暫時還不想走。他幹笑一聲,道:“實不相瞞,我此次來府上,除了向師父問安,還有一事相求……”
話未說完,一個管事匆匆來稟:“老爺夫人,姑爺來了!”
林清羽寒聲道:“姑爺是誰?亂叫什麼。”
“就是小侯爺!”跟在管事身後的歡瞳道,“是南安侯府的小侯爺來了!”
這個時辰陸晚丞不在床上睡他的覺,到林府來做什麼?
林清羽收斂了一下情緒:“我去看看。”
林父沉聲道:“我們也去。”
陸晚丞到底身份尊貴,他們若不出門相迎,怠慢人家,落了有心人的口實再傳去南安侯府,林清羽的處境怕是會愈發艱難。
譚啟之眼珠一轉,也跟了上去。
林清羽剛到院子,就見陸晚丞坐在輪椅上,由一個小廝推了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
陸晚丞彎唇一笑,端的是芝蘭玉樹,謙謙君子:“清羽,你回林府,居然不帶我。”他見林清羽臉色感人,壓低嗓音道:“不是吧怎麼又生氣了……在自己家為什麼還會生氣?”
這幾日陸晚丞臉上養出了一些血色,但膚色依舊比尋常人蒼白。他手中捧著一枚精致的暖爐,一身緋紅的衣衫,外頭披著一件雪披,腿上還蓋著雪白的狐裘,卻絲毫不顯臃腫,反而是華貴俊美,更顯玉質金相。
陸晚丞癱在床上時和腌過的鹹魚一般,下了床……倒是人模狗樣的。
林清羽來不及說話,父母就走了出來。陸晚丞微微側眸,身後的小廝心領神會,一手拿過暖爐和狐裘,一手將他攙扶起來。陸晚丞站穩後,朝林父林母躬身拜道:“拜見嶽父大人,嶽母大人,小婿來遲了。”
儀態雍容,大方得體,正是高門貴公子該有的風採。
林清鶴躲在哥哥身後,瞪著大眼睛看著陸晚丞:“哥哥,這個人好好看呀。”
林清羽冷眼旁觀:“錯覺。”
林父道:“小侯爺不必多禮,你有病在身,坐罷。”
陸晚丞坐回輪椅,目光落在譚啟之身上:“這位是?”
“見過小侯爺。”譚啟之上前恭敬道,“在下譚啟之,乃是林院判的門生。京城的‘常熹和藥鋪’便是我家開的。”
陸晚丞嘴角帶笑:“嗯?常什麼和?”
譚啟之忙道:“常熹和。”
陸晚丞又問:“什麼熹和?”
譚啟之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耍了。然對方身份不一般,再如何耍他他也隻能笑臉相迎:“是常熹和。”
“常熹什麼?”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林清羽打斷二人:“冷風蕭瑟。父親母親,你們先進屋。小侯爺交予我即可。”
林母朝林清鶴伸出手:“清鶴,別總黏著你哥哥,到娘親這兒來。”
父母走後,林清羽壓低聲音詢問陸晚丞:“你吃錯藥了?”
單獨和林清羽說話,陸晚丞也懶得再裝了,眉眼低慢,一副被累到的模樣:“我是來給你撐場子的啊林大夫。”
“不需要。”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清羽皺起眉,“平常這個時候你根本沒起床。”
“是啊,我努力了好幾次才起床成功。”陸晚丞笑道,“我為你做到這種地步,就是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喂藥扎針之恩。怎麼樣,感動嗎?”
林清羽涼涼道:“並不。”
陸晚丞揚了揚眉:“那我走?”
林清羽略作思忖,道:“也好,你找個借口回侯府吧。”
陸晚丞一哽,頓時覺得人間不值得:“……過分了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
鹹魚攻:天,我居然為他早起了……
第6章
陸晚丞的神情中透著天大的委屈,仿佛他是上了刀山,下了火海,歷經艱難險阻才來到林府。
林清羽看得想笑。陸晚丞不過是比平常早起了一個時辰,出府上馬車,下了馬車坐輪椅——這有什麼可委屈的?
有一個譚啟之已經夠糟心了,眼看馬上要把人趕走,陸晚丞又跑來湊熱鬧。他隻想和家人好好吃一頓飯,怎麼這麼難。
見林清羽不為所動,陸晚丞被迫釋然。他人來了,也帶了禮來,還稍微認真地裝了一波,給足了林清羽面子。喂藥扎針之恩他報得差不多,回府睡大覺也挺好,外面真的有點冷,裝乖也怪累人的。
陸晚丞聳聳肩:“行,那我就說我臨時有急事。”
林清羽還沒回話,一個小腦袋從裡屋探了出來:“哥哥,你們怎麼還不進來?”
林清鶴說著,向陸晚丞投去好奇的目光。陸晚丞向他回以微笑。
林清羽道了聲“就來”,對陸晚丞道:“那你……”
陸晚丞道:“按照禮儀,我是不是該去向你爹娘道個別?”
林清羽冷哼:“你不是挺懂禮儀的,怎麼還要問我?”
陸晚丞笑道:“林大夫這麼說,看來我剛才裝的不錯。”
林清羽推著陸晚丞入內,林家人已經為陸晚丞留好了位置。
廳中燃著炭盆,比外頭暖和,又不會讓人覺得沉悶。酒香飄散,角落裡擺放著兩株冬竹盆景,平添淡雅清新之感。林家人口味偏淡,桌子的菜餚以清淡為主。還有一道白裡透著淺紅的糕點,好似開得熱烈的紅白梅交織在一處,叫陸晚丞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林父道:“小侯爺,這邊請。”
陸晚丞頓了頓,笑道:“飯我就不吃了,我是來向嶽父嶽母告辭的。”
“哦?”譚啟之意味深長地瞄了林清羽一眼,“小侯爺怎麼剛來就要走了,連飯也不吃。”
陸晚丞低咳兩聲,說:“我這身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得回去躺著……見笑了。”
林母道:“從林府到南安侯府少說要一個時辰,馬車顛簸,小侯爺不如先在府上休息,待見好再回去。”
陸晚丞為難道:“這……清羽,你怎麼看?”
林清羽看陸晚丞的眼中透出幾分戲謔來。
陸晚丞不用臨時有急事當借口,而說自己身體不適要回去休息,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圖。
這是在林府,他的父親是太醫院院判,官職雖不高,卻是天子近臣,在宮中負責照料聖上,皇後及後宮嫔妃的尊體,醫術自然毋庸置疑,稱其為大瑜之最都不為過。在他面前說自己身體不適,這已經是明示了。
林清羽看破不戳破:“隨你。”
陸晚丞這才道:“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入席前,林清羽推著陸晚丞去一旁淨手,道:“飯後讓我父親替你把把脈。”
陸晚丞可有可無:“沒什麼必要,我這是絕症,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