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就是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屈尊陪我上床了,懂?」
5
現在,我要說說林柏微,說說我那幾乎橫跨了我半段人生的單戀了。
我叫喬漾,二十七歲,如果從我十五歲那年懵懂的春心萌動算起,那麼,我喜歡林柏微這件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二年。
嚴格來說,林柏微應該算是我們家的養子,名義上,我們是可以稱作兄弟的。
我想林柏微也確實有把我當作弟弟,隻可惜,我不願把他當作哥哥。
林柏微的爸爸是個警察。
在他十四歲、我十三歲那一年,我爸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得罪人被綁架,他爸帶隊救援,在和綁匪的談判和營救過程中不幸犧牲。
林柏微的家庭條件本就一般,再加上他還有個生重病的媽媽,為了治病燒錢無數,他爸這個頂梁柱一死,家裡一下子就垮了。
所幸我爸媽都是比較看重社會地位和名聲的人。
他們實際上愛不愛好做慈善我不知道,但他們表現得很有慈悲心。
林柏微是救命恩人的兒子,不能坐視不理。
於是,在聽說他被少有的幾個親戚當皮球踢來踢去之後,他們把人接到了家中撫養。
還宣布負責他媽媽之後所有的醫藥費。
雖然即使這樣,他媽媽的病也沒有撐過幾年,但我們家確實為此付出了數額可觀的金錢。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其實,恩情來來回回,對承受的人來說,也是一場業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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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微自從踏進我的家門,就一直十分順從我,哪怕我任性點,霸道點,他也願意把我當弟弟寵愛和關懷。
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
直到中學的某一天,我去他的教室等他值完日一起回家,聽到他同學對他說:
「你的那個弟弟太任性了吧?簡直跟個少爺似的。」
我立刻站定了,沒有推門進去。
透過門縫,我看見林柏微笑了一下,說:「他本來就是少爺。」
「也是,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難搞也是正常的。誰叫你寄人籬下呢?沒辦法了,肯定得慣著他。」
在他沉默的時候,我還心存希望,認為他一定會反駁這句語帶嘲諷的話。
沒想到,沉默過後,他卻說:「是啊,要不是他爸媽,我媽的病沒著落,我也不可能繼續念書了,恩情大過天,我肯定要忍著他,對他好一點。」
那個同學聞言,拍了拍林柏微的肩膀,沒有說什麼,但神情很是同情。
林柏微則是無所謂地笑笑。
他們無聲的交流中傳遞出一種信息,那就是應付喬漾這樣的大少爺,真是累,真是忍辱負重。
我氣炸了,第一次意識到林柏微對我的好統統都是虛情假意,都是我父母對他的恩情置換來的。
事實上,他在忍耐我。
6
我最討厭虛偽的人。
就像我爸媽,明明在家是相看兩生厭,在外面卻要營銷他們的恩愛人設。
挽手出行,親密耳語,每個如同愛侶的角度都精心排練,令人作嘔。
有一陣子我真的恨透了林柏微,他靠近我一米之內,我都要讓他滾。
他覺得我任性,我就要更任性,可無論我如何挑剔他,對他頤指氣使,他都能擺出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模樣,持續攻擊我高高築起的防線。
飯桌上,他永遠毫無怨言地給我挑蔥花、剝蝦仁,甚至剔魚刺。
我生病發燒,他永遠守在床邊照顧我,耐心地喂我吃藥、喝粥。
我說「林柏微,我好累呀,你背我上樓睡覺吧」,他就在我面前蹲下身,從來不嫌我麻煩。
——林柏微,他真的把表面工作做到極致。
他們竟都以為我是因為無法接受家裡多了個「編外人員」
而刁難他。
殊不知最開始我喜歡他喜歡得要死。我對他撒嬌耍小性子,都是想要他多分一點目光給我。
我這人其實很欺軟怕硬的。如果林柏微不肯順著我,我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無理取鬧。
現在你告訴我,他對我百依百順的同時,又在心裡嫌棄我、腹誹我,我怎麼能忍受呢?
可人就是很奇怪的動物。
我一直以為我討厭林柏微,不遺餘力地想要撕破他的面具,跟他對著幹,可是,進入青春期後第一次做難以啟齒的夢,我夢見的竟然是他。
他在夢裡一點也不溫柔了,同樣一副好看的眉眼,卻做著截然不同的輕佻表情。
他一邊說著羞辱我的話,一邊吻我,用力掐我的腰,把我壓倒在他的身下。
他說:「喬漾,你其實很期待我這樣對你吧?像你這樣的人,就是應該被人欺負的。」
從這個夢中醒來的第一秒,是我此生最羞恥、最慌亂、最唾棄自己的一秒。
我在深夜裡偷偷溜進洗手間搓洗內褲,泄憤似的搓得十分用力,卻又不知怎麼地,被林柏微抓個正著。
他自然而然地把我的內褲接過去,說:「我來吧,你這樣會搓壞的。」
我感到很丟臉,看見他的手在我的內褲上輕輕搓起白色的肥皂泡沫,整個人更像是被火舌燎了一下,一把將內褲搶了回來。
林柏微笑著說:「你不用害羞,這是青春期正常的生理現象。」
我惡狠狠地問他:「你也會嗎?」
他坦然道:「當然會。」
我把唇咬得發白,之後,盡力若無其事地問他:「你夢見了誰?」
林柏微愣了愣:「什麼?」
我說:「你夢裡的是誰?是你班上的女生嗎?」
「我不記得,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隻是大腦隨便捏出來的人吧。
不過——」林柏微忽然笑了,「你這麼問的話,你夢見了誰?」
——我夢見了誰?
林柏微,我告訴你的話,你會被我嚇到嗎?
你會覺得我惡心,覺得我齷齪嗎?
或者,你會在心裡覺得我可笑嗎?
你虛情假意的對象,卻把你放進了他的夢裡。
我隻好仇恨地瞪著他,用沾滿肥皂水的手推他,讓他快點滾出去,不要再來煩我。
後來,林柏微反復入夢,我習慣了,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喜歡他的事實。
我想,我這麼討厭他,怎麼還會喜歡他呢?
我的身體裡好像分裂出了兩個人格,一個忍不住對他作天作地,惡語相向,另一個又在他靠得離我很近的時候呼吸錯亂,小鹿亂撞。
再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學會和自己矛盾的感情共存。
我討厭林柏微的虛偽,不影響我喜歡林柏微的一切。
我討厭他,所以我要抓緊他,折磨他。
我喜歡他,所以我要享受他,抓緊他。
恨與愛,一體兩面,殊途同歸。
7
林柏微和梁箏是在我大三的時候在一起的。
陳一舟說得沒有錯,是我攪黃了林柏微的這段戀情。
梁箏是林柏微的直系學妹,那一年的大一新生,甫一開學,就因為大方性感的穿搭和美得無人可比的長相迅速成為熱議人物。
聽說她在報名那天就在學院的報名處攔下林柏微要了微信,此後對他一路窮追猛打。
果不其然。
不過一個多學期,林柏微被攻略了。
可是,從小到大,林柏微收到過那麼多封情書,每一封他都交給我處理,每一封他都看著我把它們撕成紙片,從沒有過任何例外。
我不明白梁箏有什麼特別。
我討厭她。
那個時候,我幾乎想盡辦法摻和進他們的約會當中。
吃飯、看電影、逛街,我擠進他們兩個中間,搜腸刮肚地同林柏微聊一些梁箏絕不會知道的話題,以此向梁箏昭示,我才是最了解林柏微的那一個。
爬山露營,梁箏崴了腳,我也要爭著受傷,內心暗暗計較林柏微究竟更關心哪一個。
林柏微朝我奔來,我裝疼、裝暈、裝虛弱,直到林柏微決定拋下露營的大家背我下山,我恨不得向全世界耀武揚威。
——看啊,在林柏微的心裡面,我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出於報恩的心態有什麼重要呢?反正他就是這樣做了。
我當然知道這些事情都很幼稚,甚至很缺德,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
要我眼睜睜地看著林柏微在我的面前和別的女人親密,那還不如叫我的眼睛瞎了。
8
在他們戀愛不到三個月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從林柏微的室友口中得知林柏微和梁箏出去了,晚上不回宿舍。
我像個傻子一樣明知故問:「為什麼?」
我的心都裂開了。
——不,不僅僅是我的心,是我的整個人都分裂了,裂成兩半。
其中一半告訴我: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情侶,什麼年代了,出去開房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另一半卻在嘯叫:林柏微!林柏微!你不能脫別人的衣服,我會死掉的!
那天晚上,室友全都出去過周末了,要麼相約網吧開黑,要麼陪女朋友,而我,買了好幾斤變態辣的鴨脖,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一邊喝冰水一邊啃。
我的胃很脆弱,經受不起這樣的折磨。
晚上十點,我冒著冷汗,捂著絞痛的上腹給林柏微打電話。
「林柏微,我胃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林柏微的喘息聲很明顯,很容易讓人對他在接電話之前在做的事情產生聯想。
微微平復了一下之後,他問我:「你在哪?」
我好恨。
我迷戀他氣息不穩的聲音,想到他的氣息是因為誰、因為什麼而不穩,又想立刻掐住他的脖子,讓全世界都不要聽到。
我都分不清自己是胃更疼,還是心更疼,隻是一直流著眼淚,哽咽著告訴他:「我在宿舍。」
沒多久,林柏微來了。
他抱著我去醫院掛急診,陪我打點滴,我無力地靠著他的肩膀,聞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難受得想用刷子把他全身上下都洗刷一遍。
梁箏打來電話,我聽不真切,隻隱約聽出來她的情緒有些激動。
林柏微一直低聲道歉,最後梁箏率先掛了電話。
掛電話前她說的那句話我聽清楚了,她說:「算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林柏微很平靜,掛斷電話之後還問我,要不要喝點熱水。
我故意問他:「你們晚上在幹嗎?」
林柏微沉默。
我說:「你們上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