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盯著太子,思忖了半晌。
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看過陳懷夕的資料,說得井井有條,滴水不漏。
太子順手抽出我腰間的佩劍,踩著劉雲的腦袋直直地用劍尖抵著他的腦袋,太子冷笑一聲。
「你知道嗎,憑借你剛才的那些話,我稟報聖上,你們全家人加起來再長十顆頭都不夠砍的。」
劉雲被猝不及防地一踹,整個人已經傻了。
此時,因為這裡的動靜,整個宴會上的目光都注視了過來。
劉雲自從入朝做官後,哪兒在這麼多人面前受過這麼狼狽的場面,他咬牙掙扎了一番,想從地上站起來。
但太子的腳踩得死死的,他撲騰半晌,也沒法撼動絲毫。
他整個人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隻能堅持益王遞給他的任務,嘴硬道:「下官說的話,難道不是事實?竹溪世子就是個廢物。」
太子眸光冷得宛若寒潭。
出乎意料,太子漫不經心地碾了碾劉雲的腦袋,慢慢松開了桎梏著劉雲的腳。
他翹了翹嘴角,看不出情緒:「給你十息,跑得越遠越好。
「若是十息之後,還能被我這支箭給追上,那就說明你連我這個女人都比不過,廢物得徹底。
「到時候,記得跪下來向我們家世子道歉。」
「快跑吧,我可不保證,我這支箭追上你的時候,是射得你的腳邊,還是你的頭呢。」太子隨意從墻上摘下了一支弓,已經做出了一副彎弓搭箭的姿勢。
他瞄準劉雲,似笑非笑地輕聲倒數:「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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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雲看著太子的這副架勢,早已經嚇得肝膽欲裂。
他敢打包票,若是被「陳懷夕」射中,他可能真的會死!
劉雲踉蹌地往後爬了兩步,卻被太子的倒計時猛然一嚇,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就往外跑。
一支箭的射程是有限的。
對劉雲來說,一個久居深閨的女人臂力更是不足,隻要他跑出「陳懷夕」力所能及的射程,他就沒有危險。
況且信王府中格局復雜,隻要他繞過假山,「陳懷夕」的箭就瞄不準他。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雲咬著牙狼狽地朝著亭子外跑去。
太子神色自若地盯著劉雲撲到假山後面蓬頭散發地逃竄,他嗓音不變:「三、二、一。」
下一刻。
「錚!」的一聲破空之音。
箭矢宛若流星之勢射出,直直穿過假山空洞,「鐺」的一聲擦過劉雲的衣袖,將他整個人釘在了假山上。
箭矢尾羽發出「嗡」的顫動聲。
入石三分。
太子懶洋洋地收回弓箭,隨手丟給看呆了的侍女:「哎呀,真沒勁,這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眾人定睛看去,劉雲被釘在假山石上,渾身冒著冷汗,衣服下擺已經是濕淋淋的一片。
席中女眷忍不住皺起了眉,嫌惡地舉起手帕遮住了口鼻。
太子若無其事道:「噥,真是廢物,連我這個女人都比不過。」
「願賭服輸,快點收拾幹凈,過來跪下給我們家世子爺賠罪。」太子揚聲道。
而此時,目睹了這一場鬧劇的益王終於坐不住了,他先前從未與「陳懷夕」接觸過,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這樣護著世子的「烈女」。
這回算是踢到了鐵板。
他出來皮笑肉不笑地打圓場道:「世子妃,劉雲他隻是開了個玩笑話,他這模樣已經受到了太子妃的懲罰,就不要再過於得寸進尺了吧。」
太子挑了挑眉,看向了他這個拱火的罪魁禍首,他道:「莫不是輸不起?既然益王替他求情,我也不過分追究他的責任。」
益王動作一松,以為「陳懷夕」終於讓步。
卻沒料到,太子不緊不慢道:「我可以不讓劉雲給我們家世子下跪道歉,他既然輸不起,那就讓益王替他給我們家世子下跪道歉如何?」
太子這是把剛才劉雲下的臉面,原封不動地下給了益王。
聽完這句話。
益王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咬牙道:「陳懷夕!你別太過於咄咄逼人!本王是什麼地位,豈容得你在這裡放肆?」
太子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益王莫不是也隻是想動動嘴皮子,卻拿不出一點真心誠意?」
益王是什麼身份,是絕不可能在這種宴席上給人當場下跪。
若是跪了,皇室的臉面又置於何地。
太子這話,隻是想把益王架起來,讓他丟臉。
我頭也不抬對益王道:「世子妃胡鬧了一通,還請見諒,我同世子妃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告辭。」
我拉住了太子的手腕,帶著他就往外走。
太子笑吟吟地任由我牽著,也不掙脫。
隻是在路過益王時,他輕聲道:「做人怎麼能不誠信呢,願賭服輸啊。」
聽到這句話。
益王下頜繃緊,看起來氣得不行。
8
上了馬車,車簾放下,我才忍不住冷笑一聲:「庾柏仁,你今天好威風啊,仗著世子妃的身份,就敢在信王的宴席上胡鬧。」
太子被我這一訓,他也不生氣。
懶洋洋地往坐墊上一靠,就來牽我的衣角:「別生氣了嘛,阿陵。
「我這是看不慣他們,有事沒事非要往你面前蹦跶,我這是替你教訓一下他們。」
我看著太子如今頂著的這張陳懷夕的臉就來氣。
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在大婚之夜送陳懷夕離開,又在今天的宴會上不請自來。
我哪兒會招來這麼多麻煩。
我沒好氣道:「快把你臉上的假人皮給撕下來,我看到就煩。」
太子嗓音拉長:「阿陵想見我的臉,直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
他抬手就毫不避諱地將他臉上那張人皮面具給撕了下來,露出裡面那雙星辰般的眸子,含笑看著我。
「怎麼?幾日不見,阿陵可是想我想得緊?」
我正欲開口罵他,卻沒想到,窗外傳來馬蹄聲,逐漸靠近。
是信王的聲音。
「陸小世子,方才宴席上的事情,真是抱歉。」說著,馬車簾子就被人伸手準備一把撩起。
該死!信王怎麼會突然這個時候追上來?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太子剛摘下他的人皮面具!
不能被人給認出來!
情急之下,我迅速拆下了太子的發髻,一把將他按在懷裡。
兩根食指貼在太子的嘴唇上,我俯下了頭。
即使聽到馬車外的聲音,太子也毫不慌張,他似乎知道我想做什麼。ȳź
面色不變,那雙眸子笑盈盈地盯著我。
「唰」的一聲,車簾被人從外面掀開,我餘光一瞥,注意到了信王和益王正坐在馬上,準備開口。
我這才像是驚醒一般,抬起頭看向了馬車外。
我摟著太子,迅速地轉過了半側身體,意圖擋住他。
我淡淡道:「信王,我同我夫人的感情私事,你確定還要看下去?」
信王一愣,似乎不敢確定我們剛出信王府,就開始在馬車上胡鬧。
他尷尬地笑了一聲,連連道歉:「我方才還以為這檔事會讓你們鬧矛盾,沒想到你們二人伉儷情深,居然在馬車上就迫不及待……」
他意識到後面的話不宜多說,隻能收了聲,迅速放下了馬車簾子。
隔著簾子,他才道:「我隻是關心一下世子,就不打擾了,世子帶著世子妃一路好走。」
直到馬車搖晃著走出半刻鐘,我才松開了抱著太子的手,驚覺自己背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皺著眉對太子道:「方才你在宴會上胡鬧的事,益王蠢笨,或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信王肯定已經有所察覺,他在懷疑『陳懷夕』了。」
隻是我話語說完許久,也沒見得太子回應。
太子對於謀略一事最為熟稔,半晌不說話,他這是怎麼了?
我抬頭一看,就見太子臉頰緋紅,雙耳騰霞。
他結結巴巴道:「阿陵,方才你親得不夠認真,不如這會兒我們嘴對嘴再親一個?」
太子雙眸明亮,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咬牙切齒道:「……庾柏仁,滾下去!」
9
而此時,遠遠地被我們甩在身後的信王和益王,還在原地,坐在馬背上冷冷地看著我們的馬車離開的方向。
益王跟信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益王道:「三哥,我方才看清楚了……馬車裡面的那個人,不像陳懷夕,倒像是……」
信王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益王不要再說下去。
益王冷笑一聲:「陸陵遊這個豎子,居然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
信王勒馬,偏過頭看了一眼益王,意味不明地問道:「太子今天是不是沒來?」
益王笑了笑:「是啊。」
信王輕輕點了點頭,示意益王回府再說。
益王回頭看了一眼世子府馬車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陸陵遊,你小子終於有把柄落到我手裡了。
「這麼有悖人倫的事情,可是天理不容呢。」
10
自從信王的拔寒宴後,便臨近冬至。
一時間,宮裡宮外忙得不可開交。
各地紛飛的文書接踵而至,宮中又忙著祭祀。
因此太子每日都被三公攔下處理朝務,忙得焦頭爛額。
我樂得清閑,每日都窩在我的世子府中。
因為我小時候落下了病根,所以無論我去哪兒,下人總是習慣性地提前把精炭給我點上,整個室內都是暖烘烘的。
這日,我在書房邊看書邊打瞌睡。
遽然,一雙帶著寒氣的手貼在我的脖頸上,凍得我一個激靈。
我驀地睜開眼,就看見太子披著一身狐裘,笑盈盈地彎下腰看著我:「哎呀,我這般想念阿陵,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但阿陵卻一點也不在意我,竟都窩在這裡睡著了。
「可真是讓人心寒。」
我注意到,他的大氅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太子跟我說話,向來都是這樣沒正形的。
我懶得搭理他。
我坐起身後,隻是習慣性地幫他把外套脫下,皺眉問他:「你來的時候,沒叫下人給你打傘麼?怎麼身上落了這麼多雪?」
太子嘆了一口氣:「我思念阿陵的心意深厚,迫不及待地想來見到阿陵。」
「噥,你瞧。」太子隨手往窗邊一指,窗外的積雪上赫然留著幾隻腳印,「我懶得等你開門,都是翻窗進來的。」
我:「……」
我的額頭上青筋一跳,忍不住道:「我養的這些暗衛都是吃白飯的嗎?你這麼胡鬧,居然都能放你翻進來?」
太子笑吟吟地牽住我的袖口,輕輕晃了晃:「別生氣,暗衛們都知道我對你魂牽夢縈已久,所以舍不得攔我。」
我有些無語,甩開了他的手:「宮中的事還不夠你忙的嗎?這時候來我這小小的世子府做什麼?」
太子不依不饒地抓住了我的手心,他放軟了嗓音:「你是不是日子都過糊塗了,今日是冬至,往日冬至都是我們倆一起過的,難道你忘了?
「莫不是有了世子妃這個新歡,就忘了我這個舊人?
「阿陵,你可真是讓我心碎吶。」
幼時,我便陪著太子去了邊境。
遠在他鄉,又無人問津。
每當年關臨近的時候,隻能我跟太子兩個人擠在一起,過一個簡陋的新年。
景國傳來消息。
十一月,甲午。太子的生母,恭哀許皇後崩。
收到信時,太子愣了很久,他攥著我的手掌用了很大的力,幾乎失去了血色。
外面爆竹聲聲,沸反盈天。
而我跟太子卻隻能狼狽地窩在一處,汲取對方身上零星溫度。
沒有一刻覺得異國他鄉讓人這般冷清難挨。
太子臉色煞白,握著我的手掌幾乎快失去知覺:「阿陵,等回去後,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