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亡人感同身受 3619 2024-11-01 17:16:59

眼淚一顆顆地滾過。


帝王無聲落淚,聲音哽咽:「他身體差成這樣,我還強迫他吃冰受內裡焚燒之苦,如果……如果我耐心一點……」


沒用的,夏葉就是這個脾氣。


就是這個脾氣,強挺著在先皇手裡三個月,硬生生挨過一道道非人的折磨。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會診。


皇上腫著眼睛,盯著哥哥蒼白的臉。


半晌,他問我:「你早就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


就連詐我哥,引皇上到天牢,都是我和公主研究的。


我隻能安慰他:


「誰也想不到,哥哥當年才十歲,就能同先皇定下約定,隱匿陛下身世,護著陛下長大。


「但是,還請您原諒哥哥不說的苦衷吧。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九五之尊之位容不得半點混淆,若哥哥為了自己的安危說了,來日,陛下無法面對那些匡扶正統的大臣。


「你是誰的孩子對哥哥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把你當成心肝來護。」


「還有……」我小聲道,「如果我被釘了這種釘子,命隻剩下不到十年,哦不,現在是三年了,我也不願意告訴心愛之人。」


皇上泫然欲泣:「他怎麼舍得?那年找到他屍體,我都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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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怎麼不舍得呢?


我也是後來才明白,當你真愛一個人的時候,寧願用傷害他的方式讓他痛一時,也不願意他餘生都停留在永失愛人的痛苦之中。


畢竟被迫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而我哥哥,在京城沒有身份地藏匿了七年。


他想看皇上成長,多一眼,再多一眼。


而每一眼,都因不穩定的釘毒朝不保夕。


每一眼,都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眼,奢侈又珍貴。


我安慰著皇上,守著哥哥直到天明。


三天三夜後,太醫院的太醫會診出了結果。


這釘傷,居然是可以治療的!


18


皇上欣喜若狂。


哥哥蒼白許久的臉也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所謂這刑罰之所以厲害,全在上面的毒。


隻要用針灸之法將毒排出,再拔掉釘子就好了。


日後好好休養,雖然再也恢復不到原來的身體狀況,但可享常人之壽。


雖然過程會很痛苦很漫長,但總歸是看到了希望。


跑八寶齋就勤了些,給公主帶的糕點首飾小玩意就多了些。


御花園內,憨憨公主吃著小糕點,兩隻小腳來回蕩。


「開不開心呀?」我摸摸她的頭。


小師妹發亮如水,摸著順滑舒心,我沒忍住多摸了兩下。


公主不開心了,噘起嘴巴:「師姐欺負我,我要看師姐舞劍!」


自下山來,我確實久不練習了。


我拔劍而起,劍吟清越,雪白的衣裙隨著劍風散開,仿佛與空中梨花融為一體。


我執劍,為我的小師妹下了一場梨花雨。


公主開心極了,蹦蹦跳跳地走過來,卻不料腳下被花枝一絆,身形不穩。


我忙飛奔過去接住。


公主穩穩跌在我懷裡。


她仰著頭,漂亮的眼睛笑得彎彎,聲音也清脆。


「師姐,我們哥哥的事情解決了,我們的呢?」


19


「報!緊急軍報!」


不過兩日,緊急軍報忽地傳了過來。


原來,我哥當年心軟,留下了王家子孫兩人,王家大哥來刺殺我哥之前,就謀劃好了退路。


還勾結了別國之人,妄圖匡扶正統!


果然,至尊皇位容不得血脈混淆,我哥所料不錯。


皇上大怒。


我忽然慶幸,自己沒有答應公主。


朝堂之上,我請兵出徵。


可皇上卻駁回了我的請求。


我:???


我在朝雲峰苦學十三年,為的就是建功立業。


結果你因為我是你的小姨子,你就攔著我?


我不管,我要去。


靖安侯一脈是武侯出身,無論何時,保家衛國都是肩上責任,不容推脫。


「果然在山上待久的人想法簡單,你想想,為何除了你無人請兵出徵?」


是夜,皇上找我密談。


我這才想起,今日殿上,確實氣氛不對。


文臣畏懼,武將退縮。


皇上平靜道:「朕當年奪位,確實用了非常手段,先皇也是因此想殺我。」


他長籲一口氣:「這是朕的身世,朕打算御駕親徵。」


「你哥和朕的妹妹,就託你照顧了。」皇上拍拍我的肩膀,很有託孤的架勢。


「先不要告訴你哥哥,好不好?」


我立即從座位上彈起。


不可以!


我哥勞心勞力守了他這麼多年,我怎麼能讓他上戰場?


可是……


我的頭怎麼這麼暈?


眼前開始模糊,我意識不清醒。


20


「他娘的!皇上這個小人!居然毒我!」


醒來的那一瞬間,我就直接罵出了聲。


「你小子最好別有個三長兩短,外一我哥知道了,他得難過死!」


我罵罵咧咧地轉身,就看見皇上拉著個驢臉,眼睛通紅地看著張紙。


我怕死了。


哆哆嗦嗦道:「皇上,您……您沒走啊?」


公主也在旁邊,趕緊拽拽我的衣袖。


她小聲道:「你哥哥在皇上出徵之際,把皇上毒暈了。」


我沒忍住,齜出大牙。


媽的我有哥哥給我報仇。


然後公主下一句話:「夏大人偽造了聖旨,自己帶兵出徵了,他那樣的身體……怎麼可以亂來?」


不是,我搞不懂。


他如今在配合治療,分明已經內力全無,怎麼會……


「他拔了釘子。」一旁的皇上冷不丁地出聲。


皇上將那封信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


這是我哥親手寫的信。


解釋了他這麼做的緣由,懇求皇上不要遷怒於我,然後很隱晦地表明了他對皇上的心意。


最後的話則是:


【小七,此事皆因我滅王氏一族而起。我自十歲起就成了先皇的暗衛,滿手血腥罪不可赦,我這樣見不得光的人,能在最後選擇靖安侯的結局,是我的幸事,九泉之下也可面對爹娘和宥王了。


【小七,你就當時成全我吧。】


皇上捂住臉,我看不清表情。


可是透明的水自他指縫淌下。


他聲音哽咽:「我從來不知道,他自厭自棄到了這種地步。」


「我原以為,他能心甘情願待在我身邊,被我保護一輩子。」


我輕捻著那封信。


原來,釘子的解法有兩種。


一種是溫和方法,以治療為主,毒被緩緩逼出,武功不復從前,身體孱弱不堪,但可享常人之壽。


另一種,則是用內力逼出,人雖然會恢復武功,但破碎的經脈支撐不住,壽數不過半月。


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們都埋怨他自己默默扛下一切,不願坦誠相待。


可誰又能想到,那樣一個快活肆意的少年被迫滿手鮮血,他又要如何看待自己?


他人之傷可治愈,唯有自厭自棄不可活。


我哥哥寧願要陽光下轟轟烈烈的半月。


也不要茍且偷生依賴他人。


這是好事。


我跪在皇上面前,叩請兩件事。


「第一件,成全我哥。


「第二件,允我出徵。」


靖安侯一脈沒有孬種,我哥鐵骨錚錚,我亦然。


21


然而我還未出城,第二十封軍報傳來。


臨陽城遭困,主帥夏葉帶兵增援。


主帥夏葉死守不退,萬箭穿心而死,彈盡糧絕,然臨陽未失,求援兵。


看到軍報的一瞬間,我眼前一黑。


我的哥哥。


我用了十三年才見到的哥哥。


我才冰釋前嫌不到一個月的哥哥。


萬箭穿心……


我心中一痛,一頭栽下馬來。


「主帥,您……」親兵忙扶過來,擔憂地看著我。


我擦了擦臉,勉強道:「無礙。」


我抬起頭,萬裡晴空,一碧無雲。


我的哥哥,我們靖安侯家的夏葉。


終於在生命的終點,用血肉之軀擋死守國土,做回了靖安侯。


隻是不知道京城的皇上,收到這封信時,又當如何。


為了趕路,我與哥哥的靈柩擦肩而過。


第一次率大軍趕到臨陽城時,我才知道什麼叫作滿眼瘡痍。


滿地殘骸,屋舍凌亂,血腥撲鼻。


我執著在朝雲峰風花雪月的劍,斬殺了第一個敵兵。


原來,這就是戰場。


是哥哥拼死守護的地方。


我帶來了四處抽調的精兵,血戰了十天,又有北部增援,終於打得敵寇節節敗退。


他們送來了王家小弟的頭顱,求一個議和的機會。


但議和的條件是,公主和親北越。


整個大昭,隻有一個公主。


22


公主和親,並非小事,需要再議。


我班師回朝,先參加我哥的葬禮。


哥哥穿著靖安侯的甲胄,靜靜地躺在鋪滿冰塊的棺材裡。


皇上呆呆地坐在一邊,手還牽著哥哥的手。


按照我朝的習俗,家中長輩過世,親人要親手為他換衣。


我是他的妹妹, 皇上是他從小護大的。


我們兩個需要一起守靈, 給他整理遺容。


換衣服的時候,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長這麼大,我頭一次看見人身上有這麼多的窟窿。


皇上眼神愣著。


他緊緊去握我哥的手,用力再用力。


「阿葉,我是你的未亡人嗎?」


我聽見他小聲說:「我的阿葉, 再也不怕冰了。」


是啊。


再也不怕了。


23


我哥出殯不過數日。


北越就派了使臣來商議和親的事。


他們衣衫襤褸,步履蹣跚。


公主道:「阿寺,你說你喜歡我嗎?」


我擦著刀劍:「大昭隻要休養生息,一年之內,師姐保證將他們打退。」


公主隻是固執道:「阿寺, 那天梨花雨太大, 你說的話我沒聽清。再說一遍吧。」


她依舊身上罩著雪白的鬥篷, 鬢上戴了一朵梨花。


我的小師妹執拗地望向我,青絲隨風飛揚,眸中晶瑩閃亮。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初次遇見的小團子。


那麼小的一點,粉嫩雕琢的,真是可愛到我心坎裡了。


這話, 要我怎麼應答?


「可是我不想喜歡你了。」她喃喃道, 「我累了,就想找一個人嫁了,聽說北越王英勇無雙,我很喜歡他。」


說完, 她解開扣子,雪白鬥篷滾落,露出裡面的大紅嫁衣。


她紅著眼睛, 笑道:「師姐,你幫我看看,我穿著這身嫁衣好看嗎?」


我抬眼望去。


風吹了很久, 吹掉了她頭上的梨花簪子。


我重重點頭:「嗯。」


我的小師妹, 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她也笑了, 脆生生道:「師姐,我真的好慶幸我是公主呢。」


24


公主出嫁那天,和親隊伍洋洋灑灑排了一長隊。


我站在城墻上望著那頂紅轎子,越走越遠。


「你……算了。」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用力握了握。


「大昭這些年確實內憂外患,等一兩年休養好了, 哥跟你一起打北越,讓他們把既雲護送回來。」


我終於忍不住,轉過頭撲進他懷裡:「哥……」


我哥面色依舊蒼白, 他用力抱了抱我:「哥在。」


「哥哥,你什麼時候去見皇上?」


我哥有些琢磨不準:「等一等吧, 同心蠱僥幸救我一回, 但身體依舊難以恢復, 太醫也說我年壽難永,我怕……我怕我再出什麼意外,皇上遭不住。」


「好, 那就等一等。」


我望向遠處已經看不清的送親隊伍,心中默念。


小師妹,你也等一等。


等一等師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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