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虔離開沒一會兒,葉陽收到了一條短信,是他的自我介紹,包括姓名,學校和專業。葉陽這才知道,他是X京電影學院的學生,學得是電影管理。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不一樣,原來是電影學院的人。不過,她納悶,電影學院非表演系的學生也都長得這麼帥嗎?
當天晚上,張虔打電話過來,但葉陽沒接著。按禮她該回過去,但又覺得他們也不認識,他若有別的事,還會再打,就沒回。但他也沒再接著打。後來某個她不去店裡的中午,吃過午飯,正準備午休時,忽然收到了張虔的短信。說他來她們學校了,在明德湖。但他沒說是來找她的,也沒說讓她出來見面,隻是簡單的告訴她,他在她們學校。葉陽有些不太確定,心突突了很久,也猶豫了很久。猶豫不隻因為他沒明說見面的事,還因為她從張虔的穿著和教養上看出了他家境不錯。不一定是富二代,但肯定是家境殷實的當地人。在咖啡館時,她穿著員工整齊化一的工作服和綠圍裙,又有店裡的小資氛圍烘託著,她不覺得自己跟他有差距,可離開了那地方,她不曉得那種差異會不會顯示出來。盡管那時她在這個城市一年多了,成績不比任何人差,甚至還算有姿色。可面對來自五湖四海的時髦同學,面對宿舍中家境殷實光鮮亮麗的室友,她覺得自己是鄉巴佬。她一邊猶豫,一邊洗頭換衣服,臨了還帶了頂帽子,可走到半路,終究害怕從他臉上看到失望的情緒,她又回去了。回去後,想給他回條短信,說自己不在學校,可人家也沒說等她,她這麼回似乎顯得自作多情,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他那邊也石沉大海了。
大概隔了一周之後吧,葉陽差不多都要把這個小豔遇給忘了,又收到了他的短信。說他又來她們學校了,這次明確說了,約她出來見面。葉陽的心又突突起來。她想,她若不去,還能不能收到第三條。倘若他的耐心耗盡了,就此作罷,她會不會後悔今天沒去?她覺得一定會後悔,所以就咬著牙去了,反正見一見又沒什麼大不了,萬一話不投機,一拍兩散,她就不用後悔,也不用胡思亂想了。
雖然九月底了,可天還熱著,太陽大剌剌的掛著,晃得人無法直視。
一點多,正值午休,校園裡亂逛的人不多,一切都懶洋洋的。
葉陽帶著一頂黑帽子,走在太陽底下。
明德湖四周種著垂柳,清早時候,常有學生在這裡讀書,晚間時候,常有人在湖邊談戀愛。一個湖,囊括了大學最美好的兩個主題,戀愛與讀書。
葉陽繞著湖走了半圈,在垂柳下看到了他。
他也帶了一頂帽子,抄著手靠在湖邊的圍欄上,似乎等得已經有點意興闌珊,好像下一刻就會拔腳離開似的。
葉陽站在不遠處瞧他。
他的目光從前方掃過來,發現她後,換了方向,但沒迎上來,而是跟著打量起她來。
葉陽想了想,走了過去。
她向張虔走過去時,已經什麼都不想了,隻是抱著見世面的心態去的。因為她生活中,還沒有一個類似的人出現,她想認識這人。
張虔的黑眼睛在帽檐下一閃一閃的:“你是故意的吧,非要一而再再而三?”
葉陽抿嘴笑了一下,聲音溫柔:“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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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跟著溫和下來,問:“吃飯了嗎?”
葉陽點了點頭。
他道:“我還沒吃。”
葉陽下意識的往四處望了望,見四周沒熟人,這才問:“你不是電影學院的麼,怎麼老來我們學校?”
他有點漫不經心:“有個朋友在你們學校,我過來找他,但他見色忘友,把我扔下了。”又看她,“怎麼,我在這等了半個小時,你不請我吃飯?”
葉陽又下意識的看四周,這才道:“食堂?”
張虔見她如此,有點不悅:“怎麼,我不能見人嗎,你這麼怕被看見?”
葉陽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說不是。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緊張了。
倆人一路不鹹不淡的扯到食堂,食堂這點了,飯菜不多,她就要了兩碗炸醬面。
葉陽很討厭請人吃飯,也討厭別人請她吃飯,除非雙方非常熟絡。因為餐桌上最能暴露人的教養。大家常說誰誰吃相太難看,其實就是教養不行的意思。她樂意在飯桌上觀察別人的吃相,卻不想叫人觀察她。所以通常情況下,無論她請人,還是人請她,她都是吃兩口意思一下就行了。但張虔不拘謹,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後來,大約覺得她看得時間太長,他再忽視人家的目光,就有點不禮貌,這才停下來下問她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他。
葉陽有點不大明白:“什麼眼神?”
他道:“這人真怪的眼神。”
葉陽點點頭:“是覺得你有點稀奇。”
他問:“哪裡稀奇?”
葉陽看著他面前的炸醬面,認真道:“咱們可不熟,你怎麼一點不認生,竟然可以把面吃完?”
他詫異道:“別人請吃飯,吃完難道不是禮貌?”
葉陽搖搖頭:“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怎麼不認生,我看著你吃,你竟然吃得下去。莫說陌生人看著我,就是室友看著我,我都未必吃得下去。”
他聽懂了她話的意思,道:“那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你顧慮太多,多累啊。”
葉陽一怔,隨即笑了,看著他道:“我喜歡你的自信與松弛。”
這下換他意外了:“你這誇得未免太快太直接了吧。”
葉陽補充道:“我是說真的。”
張虔沒想到還有一句,這次是真的意外了,他直直的看著她。
葉陽別開了目光。
他又點點頭,輕聲道:“那是我的榮幸。”
這句話被他那樣說出來後,葉陽心中一動,又回來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視了幾秒鍾,忽然又都扭頭去看其他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你是南方人吧?”
葉陽點了點頭。
他問:“南方哪裡?”
葉陽道:“江蘇。”
他道:“怪不得,南方女孩說話都好聽。”
葉陽道:“你說話更好聽,字正腔圓,像學過似的。”
他笑:“我父親是話劇演員,話劇嘛,聲臺形表,聲音和臺詞最重要,怎麼也在他腔調下活了二十年,多少受了點影響。”
葉陽對戲劇沒研究,不太懂他說得聲臺形表是什麼意思,隻是聽說他父親是話劇演員,便想到了《雷雨》、《茶館》、《哈姆雷特》那一類的東西,他父親一定是那種溫文儒雅的老藝術家,她也點點頭:“怪不得。”
一時之間又無話,過了一會兒,他道:“香山紅葉節又快到了,之前去看過麼?”
葉陽搖搖頭,垂眸道:“頭一年來的時候,想去來著,不過聽說山下全是車,山上全是人,比紅葉還多,烏壓壓的,沒什麼看頭。”
他點點頭:“香山的紅葉,現在應該已經開始紅了,半紅半青,也挺有看頭,周六日人多,平時人少。”
葉陽點了點頭,但沒說要去看。
他也沒再接著問。
吃過飯後,兩人沒多待,很快就從食堂出來了。葉陽說下午還有課,要回去了,他說去找朋友。回去的路上,葉陽在太陽下慢騰騰的走著,隻覺得時間似乎被拉長了,一切都慢了下來,她覺得像走在一場白日夢裡似的。
葉陽後來常想,倘若她當時沒有勇氣,沒有去明德湖,她和張虔是否會就此打住,她的人生是否會因此產生巨變。就如同陶傑在《殺死鹌鹑的少女》中寫得那樣:“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麼時候出國讀書,什麼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何時選定了對象而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巨變。隻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樯,你做出選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普通的一天。”
任家安很快就點完了,他將菜單還給服務員,服務員重復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便走了。任家安見葉陽還在發愣,敲了敲桌子:“你怎麼又發起呆來了,至於嗎,別跟我說,是他甩你啊?”
葉陽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茫然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任家安很無奈:“我問,是不是他甩你?”
葉陽沒吭聲。
任家安當她默認了,啊了一聲:“那是挺尷尬,怎麼樣,要不要我冒充你男朋友,向他耀武揚威一番,表示你沒他過得更好?”
葉陽笑得不甚在意:“我沒男朋友過得也挺好,幹嘛要你冒充?”
任家安道:“那你幹嗎讓嘉魚把我叫過來?”
葉陽長嘆口氣:“沒男朋友不代表過得不好,但一個人吃飯怎麼說都有些寒碜,我可不想叫他覺得我可憐,換你呢,你行嗎?”
任家安摸著下巴琢磨:“分手男女再見,比得不就是誰離開誰之後過得更好了麼,要是我,我得找人激吻......”
葉陽:“……”
張虔和女友離開前也沒忘了過來打招呼,等張虔和程檸一出門,任家安一臉不可置信:“姐姐,富二代?”
葉陽搖搖頭:“就普通的X京人。”
任家安詫異了:“X京普通人的標準是除了比我們有房有戶口外,其餘沒差別的人吧?他手上帶一塊幾十萬的腕表,這不是普通人標準吧。”
葉陽頓了一下,道:“那估計是他自己的能力。”
任家安聽她情緒低落,就沒接著說了,安慰道:“真的,葉陽,這沒什麼大不了,誰還沒個把前任啊,嘉魚跟她前任分手後,見面互罵爹娘,你們見面打招呼,體面多了。”
葉陽看著面前那碗芝麻醬,幾乎沒怎麼動,她道:“我知道。”
張虔和程檸離開後沒多久,任家安和葉陽也離開了。
葉陽住在街對面的小區裡,她同任家安分手後,過了天橋,就到了。
小區坐落在一大圈商務樓後面。
與前面燈紅酒綠的繁華不同,小區是幽靜的,裡頭種滿四季花木,雖是六月,可還不覺得燥熱。晚上九點多,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有人在遛孩子。
葉陽進了電梯,按了樓層,靠在扶手上。這狹小的一方天地,連空氣都不流通,安靜的如同末日來臨,她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幹了似的,疲累不堪。
第3章
葉陽原以為那次偶遇是好多年才能發生一次的巧合,沒想到三個月之後,她又見到了張虔。
葉陽在方圓傳媒供職,是家影視營銷公司,公司規模不算大,但做過爆款影視劇的營銷,成績不錯,有點小名氣。那天,老板王彥帶著總監吳晴和經理葉陽到時代影業去比稿,葉陽就在時代影業的大會議室中又看到了張虔。
時代影業在春節檔有部大片要上,是馬珂的《海市蜃樓》。馬珂不是高產導演,上一部作品是三年前的事了,票房高達十二億,而且出奇的口碑也不錯。有了上次的成功,投資人自然更寵這位鬼才導演。拍《海市蜃樓》時,幾乎沒讓他為錢發過愁。電影投資總額達3億之多,而宣發費用就1個多億。拋除發行費用,宣傳這塊有五千多萬的預算,這塊大餅自然成為各大營銷公司爭搶對象。不過像時代影業這樣的制片公司,通常有御用的營銷公司,好處是穩定,壞處是容易形成套路,做不出新花樣。制片方若不想走尋常路,就會找一些像方圓這樣的小乙方過去比稿。
以往去比稿,大項目是由總監吳晴上去講,小一點的讓主負責的經理講,這次因為項目超級大,王彥打算親自上。
王彥帶著吳晴、葉陽到會議室後,發現還沒公司來,就直接落座了。他們剛落座,其他公司就陸陸續續到了。王彥見到熟人,出去寒暄,回來後,有些坐立難安。吳晴湊過去問:“老王,什麼情況,我看前面空了兩排,是老總都要來麼?”
王彥壓低聲音道:“大集團的老總,影業的老總,發行總監,宣傳總監,外加兩個項目經理。”頓了頓,“馬珂的老婆也會來。”
吳晴納悶:“她來幹什麼?”
王彥道:“總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