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睡覺。”小熙看一眼方洲,胳膊死死圈著賀雲舒。
賀雲舒抱著他往裡面走,方洲伸手捏了捏小熙沒藏得住的臉。
保姆聽見說話聲,從更裡面的房間出來,指了指裡面,示意悄聲。
賀雲舒放輕腳步,走過去看了看,小兒子果然半趴在小床裡睡著了,眼角還含著兩滴淚。
她生的兩個兒子都不像她,反而撿著方家人的優點長。這自然令方太太開心,可賀母卻非常遺憾地說,“你的眼睛多好看吶,怎麼就一點也不像呢?”
她一手摟著小熙的屁股,一手摸了摸小琛圓圓的後腦勺。
方洲跟過來,順手將小熙接過去。小熙不願意,卻不敢反抗,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柔聲安慰,“和爸爸去玩會兒玩具,我要和阿姨說話。”
家中長住了五個保姆,各有職責。分派到小孩這裡的便有兩個,一個陪著日常玩耍,一個負責吃食和衣物清潔。
今日家中宴客,孩子生病不能去,便讓兩個保姆守著。
小熙是扁桃體發炎引起的高燒,小琛則是風寒感冒。本來兩者最好隔離,避免交叉傳染,但兩兄弟根本不願意分開,隻好請保姆更留心些。賀雲舒來問,保姆便一一答應,如何吃藥,什麼時候輸液,明日什麼時候再去醫院等等。
她一邊聽,一邊對著備忘錄上的記載核對,需要添加再增補。
養孩子是非常費心的事,雖然有兩個保姆幫忙,減輕了許多雜務。可有方太太盯著,容不得一絲出錯,又平添許多心理壓力。
更何況,她還有工作,明天根本再湊不出假了。
提起工作,大約是她嫁入方家後唯一堅持的事。
方太太對此頗有些意見,“也不是不讓你出去做事,隻是你那個工作既掙不了多少錢,還費時間。當真要做,讓方洲幫你買個好產品代理授權,商場裡包兩個櫃,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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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舒聽是聽,笑是笑,卻有些一意孤行。
方太太又說,“雲舒什麼都好,事事都有商量,就工作的事看不開。”
方洲並不管這樣的小事,既不幫腔,也不解圍。他私下帶著三分掂量地問,“你應付得來?”
賀雲舒縱然忙,也隻得硬著頭皮道,“能。”
後來,還是方老先生開口,“我覺得雲舒那個工作,挺好的。”
賀雲舒同保姆商量好明日的事,下樓找廚房要吃的。
宴席上的飯菜好吃,也是方駿的團隊費心弄出來的,可她沒吃上。這會兒,方涵上午給的那杯奶茶早就消耗光,胃腸在造反。她便要阿姨做白飯和小菜,順便幫方洲點了個雞湯。
雖然對他的不滿堆得山高,但在談判之前讓他吃得飽些,或者能談得更順利。
順便的,端了杯熱牛奶上樓。
方洲陪小熙在主臥套間的小廳裡玩耍,地毯上鋪滿了各樣樂高玩具和配件。
賀雲舒靠在門框上,一邊喝牛奶,一邊看方洲。他已經脫了大衣裳,隻穿著裡面的西裝馬甲,修長的手指點在畫冊上,一個字一個字讀給小熙聽,又教他怎麼拿那些小構件,如何用手指用力。在教導這件事上,他還算是有耐心的。小孩子善變,情感變化劇烈,前一秒還在抗拒,後一秒被吸引注意力後,立馬變得親熱起來。
譬如現在,方洲靈活地拼了一個支架,小熙就滿眼崇拜地看著他,開始要求他做輪架。
父子兩個,長相相似,坐在一起,少見的和諧。
賀雲舒一口氣將牛奶喝完,杯子擱邊櫃上。
方洲抬頭看她,問,“要不要去休息會兒?”
她沒答,隻走過去坐毯子邊上,幫小熙選需要的小配件。
小熙左邊看看媽媽,右邊看看爸爸,笑得心滿意足。
賀雲舒見這笑,升起幾分不舍和心酸,態度更和藹起來。
玩夠一個小時,小熙撐不住,終於趴在毯子上睡著。
方洲松口氣,將各樣玩具雜物清理去箱子,賀雲舒則找了毯子來,幫他蓋上。
“還要吃點嗎?”她去邊櫃拿空杯子,邀請地問,“我看你也沒吃好,剛叫人做飯了。”
“吃點吧。”他起身。
兩人下樓,飯廳已經擺好。
白生生的米飯,綠油油的小菜,還有一人一大碗的老雞湯。
方洲顯然是滿意的,將湯喝得幹幹淨淨,小菜和米飯也吃了不少。
賀雲舒抬眼看他,“好吃嗎?”
“不錯。”他道,“謝謝你。”
所謂相敬如賓,大約便是此種狀況。
她答,“吃得好就好。”
稍後談事的時候,大家也能更輕松一些。
方洲起身,“我先上樓休息一會兒。”
賀雲舒放下碗筷,“什麼時候談?”
他怔了一下,似乎忘記。
她提醒道,“在南山的時候,你說我態度不對,要聊一聊。這會兒忙得差不多了,能聊了嗎?”
方洲沒對上過如此抓著不放的賀雲舒,心裡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他沉吟一下,道,“我先上樓洗漱。”
她點頭,“行,不急。”
真的不急,六年都熬出來,不急於一朝一日。
賀雲舒慢吞吞吃完不知是午飯還是晚飯的餐點,同廚房的阿姨聊了會兒天,又上樓看娃。
兩個娃已經分別被挪去各自的房間,睡得安好。
她拍了幾張照片,發在方家的家庭群組裡,又給自己母親發了兩張。
母親看了照片,發語音問孩子們病況。
賀雲舒解釋一番,說已經在恢復中,問題不大。
母親猶猶豫豫,許久才問,“雲舒,要不還是辭職吧?你婆婆今天生日,心情還不錯。可我跟她聊天,她提起你,還是有點兒暗示的意思在。說雖然保姆照顧得好,但是孩子們沒有媽媽陪伴總不是個事。三天兩頭生病——”
她看了消息,捏著手機半晌,沒回。
無非是老生常談。
賀雲舒在走廊裡來回走了幾圈,終於回臥室,從床頭櫃裡翻出幾頁打印好的紙張來仔細看。
衛生間門開,方洲頂了一張浴巾出來,渾身冒著騰騰的熱氣,水珠順著胸腹間的肌肉往下滾落。
賀雲舒將紙對折起來,抬頭看他。他長得足夠高,有運動的習慣,身材一向保持得很不錯。隻是一個簡單的抬頭和側身,便顯出十分的魅力。這是一副美好的□□,從始至終都吸引著她全部的注意力。然基於謊言,基於諸多的掣肘,她從未放開地享受過。即使是最親密的時候,她也緊咬著唇,生怕泄露出任何違反人設的聲音。這幾年來,夫妻生活事,談不上多和諧。
她看著他擦幹身體,又看著他去衣帽間找睡衣,最後看著他扣著紐扣出來,目光戀戀不舍地遊移著。
大約是看得過於赤|裸,方洲問,“怎麼了?”
賀雲舒將手中的紙遞過去,“你看看這個。”
方洲疑惑地看著她,她將紙往前遞了遞,“看看吧,這樣大家心裡都有數。”
他接過紙,打開,面上顯出一些吃驚來。他抬眼看她,再看手中的紙,抖了抖紙面道,“賀雲舒,你到底遇上什麼事了?”
那抖動的頁面稍微往下垂,露出四個黑體粗字來。
離婚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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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軌
賀雲舒想離婚,想了兩年。
剛相親那會兒,是她最幸福的時候。方洲願意同她有更進一步的發展,隔三岔五打個電話約個會,去一些她從未踏足過的場合。
崔阿姨不可置信地來恭喜,為她出各種主意,要她一定穩住了,保持住,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走。
母親雖然半信半疑,但也是歡喜多過憂慮。
她整個人如同泡在泡泡水裡一般,全世界都抹上了彩色。
縱然方洲過於獨斷,約會從不徵求她的意見,她也能很好的安慰自己——所有的不舒服,同得到他這個事實比起,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努力表現得溫柔和順,將絕對的主導權交給他,還按照崔阿姨所說的,隱藏一切關於‘怨’的情緒。
“錢能解決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所以方家人過日子基本上也沒什麼不順心的。方太太天天開開心心,就見不得人愁眉苦臉,也見不得人怨氣橫生。所以啊,你的開心,得從心裡流出來,不由自主的那種。”
崔阿姨積極地幫她介紹了不少家境優越的朋友,請她觀察別人的性情和為人處世。那些女朋友,不管脾氣驕縱、獨斷或者寬容,確實都有一種不焦不躁感。最重要的是自信,天塌下來有別人去頂的自信。
賀雲舒學習能力很強,再託了那張好臉和崔阿姨邊鼓敲得好,得到了方洲的求婚。其實,也算不上是求婚。隻是某次約會完畢,他開車送她回家,分別的時候他親了她的唇。她舍不得,抱著他胳膊不放。
他就笑,然後壓著她的唇問,“結婚好不好?”
好啊,再好也沒有的事。
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也有點兒愛上她了?否則,他為什麼那麼迫不及待呢?
抱著這樣的疑惑,她在得到超大顆粒的求婚戒指的時候便問了。
方洲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一個男人,總是要結婚的。”
無關於愛,隻是家庭的責任。
“那又為什麼是我呢?”
方洲的笑沒了,手停在她臉上,終究還是回答了。
他說,“你很喜歡我,我們全家都覺得你很不錯,所以結婚是雙贏的事。”
他說她喜歡他,多麼的篤定。
那一瞬間,賀雲舒是有些心涼的,可同時有許多的不服輸。隻要她做得足夠好,他有什麼理由不愛她?就算結婚一開始是基於家庭的責任,但細水長流,親情也能轉化成愛情。
世上沒有絕對的百分比,她願意去賭一個億萬分之一。
賀雲舒加入方家,從訂婚起便開始面對一個龐大的家族關系。方洲有十幾個兩三代之內血緣關系的叔伯舅,同樣數量的姑姨娘,還有數量更多的兄弟姐妹和小輩。方太太教她,哪些人家財力相當,能夠送相應的禮;那些人家隻是普通,日常來往要簡便些,維持彼此的面子又不能寒人心。
“那是你的事。”方洲對著鏡子整理領帶,“媽會教,你用心學就是。我工作實在太忙,沒時間幫你。”
他將她一個人丟去一群陌生人裡,仿佛獵鷹將幼崽從巢中掀出去,強迫它在危險中學會翱翔。
賀雲舒謹小慎微,亦步亦趨,生怕做錯一點被人恥笑。可再是小心,卻免不了方涵那樣夾槍帶棒的。她還不能怨,頂著一張笑臉獨自消化情緒,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