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煥庭,你幼不幼稚。”
他沒有回頭,嘴角揚起不可抑制的笑。
“也許真的不會再來長川町了。但有的地方,一輩子來一次就夠了。”
第36章
告別長川町後,a大師生一行先到東京,在z大師生的作陪下參觀了z大校園,然後禮貌作別。接下來的9天裡,他們會先繞著東京一圈逗留幾日,然後往西到大阪逗留幾日,最後在再返回東京乘飛機回國。蘇然其實對這個行程有點疑問,為何不從大阪的關西機場直接回國,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東京的成田機場機票便宜。
是的,這趟交流活動由於是官方出資,學校盡量能省就省。就像他們的住宿,也是定的青年旅社——上下鋪、男女混住,一間30人。蘇然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旅館,生平也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混住一間。驚訝之餘倒覺得很新鮮,雖說有很多不方便,但至少——至少陳煥庭也和她在同一個房間。
這種感覺就像是為了“擁抱你、我擁抱了整個班的同學”。即使蘇然心裡並不想這樣承認。
雖說是住在一個大房間,但是男女還是劃分了區域,每個人的床鋪都有保護隱私的簾子,拉起來就是個人的小空間,插座、臺燈、活動小書桌一應俱全。蘇然躺在床上玩兒手機,相機放在一旁充電。她給蘇淩霆發了幾張自己在長川町的照片,最後一張是她在臺上匯報的樣子。過了五分鍾,蘇淩霆電話打來,父女倆說了幾句,蘇淩霆問蘇然沈睿買的是幾號的機票回國,蘇然腦子空白了一下,敷衍了兩句便說了拜拜。
掛了電話,蘇然給沈睿發了條信息:我們學校和z大合作有個workshop,在日本調研學習20天。
信息發送便石沉大海。蘇然也早已習慣,她和沈睿的信息向來都是朝發夕回。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往往第一眼看到後便撇至一邊,單方面默認“已閱”,過了好幾天才想起回一下,或在者幹脆算了。
至於那封郵件,她沒有和沈睿提起。
無聊地刷了會兒朋友圈,手機電量告急。插座被相機充電佔著,她拿出充電寶,沒想到充電寶也沒電了。她輕輕敲了敲上鋪的床板。
黃敏敏從簾子裡探出頭,壓低聲音問道:“幹嘛?”
蘇然也撥開她的簾子,小聲問道:“你在用插座嗎?”
黃敏敏說:“沒有。怎麼啦?”
蘇然把充電寶遞給她:“幫我充電,我在充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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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你充電寶呢?”
“我的手機在用。”
“哦,好吧。”
房間裡已經熄燈了,而且還住著別的旅客,她們講話都很輕,像地下黨接頭一樣。蘇然縮回簾子後,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直到短促的電音再次提示她手機電量不足。
她用最後的電量給陳煥庭發了消息:睡了嗎?
陳煥庭:還沒。
蘇然截了個屏發給他。
陳煥庭:手機沒電了?
剛剛收到,手機就自動關機了。
蘇然看著那個黑黑的屏幕,抿了抿嘴。但她心裡卻在數著,仿佛倒計時一般,等待著。
陳煥庭比她想象中來得要快,她好像剛剛關機,簾子外面就有人走近的腳步。
“蘇然?”陳煥庭在簾子外面低低地問。
“這裡。”蘇然將簾子拉開少許。
陳煥庭探身進來,蘇然赤腳靠牆坐著。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短袖睡衣,頭發自然地散著,橘黃色的臺燈從右側照過來,明暗使得她的鎖骨更加突出。
“手機沒電了?”他問。
“你很聰明嘛。”蘇然示意他一側的手機。
陳煥庭看見了黑屏的手機,目光又移至插座,那裡放著一個微單相機,相機的頂部有一個很小的閃爍的紅燈,示意充電進行中。
“這個給你。”他遞過來一個充電寶。
“謝謝。”蘇然笑道,“你不用嗎?”
“我準備睡了。”
蘇然接過充電寶,按了一下開關,滿格。她抬起頭,見陳煥庭仍看著她。
兩人都是洗漱完了穿著睡衣的狀態,氣氛中流動著與白天不同的微妙。
“滿格的。”她說。
“好,晚安。”
陳煥庭點點頭,退了出去。
蘇然將手機連至充電寶,手機開機,一條微信進來。
陳煥庭:別玩兒太晚。
蘇然抿唇而笑,看了兩秒:我知道。
-
蘇然以為這接下來的九天會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但實際上每天都像是軍訓拉練暴走。蘇然初三暑假來過東京——蘇淩霆出差到日本帶著她,落地後蘇淩霆去開會,孫強陪著她報了一個當地遊,直到最後一天蘇淩霆才抽空陪她在表參道購物。那時候的印象已經模糊了,這次交流雖然體力強度很大,但讓蘇然實實在在、腳踏實地地感受到了日本。比如日本的公交車停靠站都會往車門方向傾斜,讓車門與路牙的齊平,方便人上下;公共場合總會掛著一個鍾表,提醒人們現在是何時;行人過馬路無論有沒有斑馬線,汽車都會停下來安靜等候,司機與行人還會點頭致意——哦說到這個點頭,蘇然也是真心佩服日本人,不管認不認識,日本人隻要面對面眼神有了接觸,都會點頭致意一下。以至於她內心有一個未經證實卻很篤定的想法:日本人得頸椎病的一定很少,因為他們的頭和脖子每天活動得太勤了。
他們在東京呆了兩天,又用jr-pass去了周邊的鐮倉、橫濱、千葉幕張。這十人雖然來自不同的專業,但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路上總是歡聲笑語。蘇然拍了好多照片,個人的、小群體的、大合照的,或者幹脆錄像。若是到了不錯的景點,不一會兒朋友圈齊刷刷就會出現這幫人各自的打卡照片,然後下面又會出現相互的吹捧點贊。離開那晚他們去東京鐵塔,做攻略的那名同學找錯了路,他們走了好大一段安靜的小路,亮燈的鐵塔就在眼前,他們竟然應景地邊走邊唱起了梁靜茹的《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而到了大阪京都,城市褪去現代都市繁華,一股醇香悠久的歷史感迎面撲來。京都是一座很安靜的城市,就連紅綠燈都是用鳥兒的布谷聲來倒計時,生怕機械的人造聲會破壞這一份古韻。到達京都的第二日,他們乘船去內海參觀三座島。島上有很多奇奇怪怪卻很出名的建築,黃敏敏說這都是日本世界級建築大師的作品,蘇然不敢苟同。他們在其中一個小島住了一晚,離開時,蘇然卻都不記得這三個小島具體叫什麼,隻記得回到京都的那個下午,天色很陰,海上風浪很大。
是真的很大,他們乘坐的船在海上劇烈地起伏,有好幾次海浪都打到窗上玻璃,像是要將整個船淹沒。王壯壯、黃敏敏,還有幾位同學都暈船去了洗手間。蘇然強裝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陰沉的天,像暴風雨前夕,再看了看表,計算著到岸的時間。
“別怕。”忽然有人坐過來,對她說。
蘇然回頭,是陳煥庭。
“我沒害怕。”她面若無事。
“那就好。”他笑了笑。
這時一個巨大的浪狠狠地拍在蘇然坐的窗邊,嚇得她一下坐直了身體。
“我不會遊泳。”她終於哭喪著臉說。說完她便想到上一次兩人坐纜車,蘇然說到如果掉下去,陳煥庭說那正好“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以同年同日同日……”
可這次陳煥庭卻沒說逗她的話,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我會,而且我是遊泳健將。”說完又轉移她的注意力,示意船頭,“你看駕駛艙裡,船長多鎮定,還開著音樂和副手聊天。”
其實對於這段回憶,蘇然很不確定它的真實性——她不確定、也不相信陳煥庭會握住她的手,她想也許這段戲是自己杜撰出來的,也許陳煥庭根本就沒有坐過來。但是如果沒有這些,她也無法解釋腦海裡為何會深深記得這個慌亂的下午,以及窗外白色泡沫的大浪和海面上陰鬱深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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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日,他們在東京有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下午5點的飛機回國。有的人想去秋葉原,有的人想去澀谷,有人想去銀座,於是分頭行動。黃敏敏和另外一名女生劉燦出國之前就被同學列了一堆化妝品要帶,她問蘇然要不要去澀谷那邊,蘇然其實也有東西要買,蘇淩霆馬上五十大壽了,她正好去買生日禮物。
蘇然不知道陳煥庭怎麼安排,給他發信息:你明天去哪裡?
陳煥庭:還沒確定。
蘇然想了想:你們組的黃敏敏在說好像要去澀谷那邊。她沒叫你嗎?
消息送出去沒多久,黃敏敏忽然開心地跑過來:“蘇然,我們明天有搬運工啦——我叫了陳煥庭,他和我們一起。”
話音剛落,手機信息來。
陳煥庭:現在叫了。
蘇然握著手機,心裡暗笑:她也告訴我了。
這時,又來了一條。
王壯壯:蘇然,明天你打算去哪裡?
蘇然:秋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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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谷有全世界最大的十字路口。蘇然對這個地方印象深刻,那年蘇淩霆帶著她站在馬路邊,她完全愣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同時過馬路。蘇淩霆笑著握住蘇然的手,嚇唬她說:“然然,你要把爸爸抓緊了哦,這裡人這麼多,走丟了我可真找不到你了。”蘇然那時初三畢業,已經有了一點少女叛逆心思,出門很少再像小時候那樣牽住蘇淩霆。但這次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拉著蘇淩霆的手,過了馬路才發現手心都握出了汗。
等他們四位同學出了地鐵站,蘇然在黃敏敏和劉燦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表情。這裡人潮洶湧,每分鍾約有3000人通過,每天約有250萬人在這走走停停;八條道路互相交錯,四個路口都有行人站立等待。信號燈一亮,人群便如散落的珠子般自由通行。
黃敏敏咽了咽口水:“我們要走哪個方向?”
蘇然指了指左前:“那邊。”
話音剛落,綠燈亮起,人流將他們推向路中。相互穿插的人群很快將他們擠散。在一堆來來往往陌生人中間,蘇然陡然生出一絲迷失感。而這時,有人抓住她的手。
這一次,是真的抓住了她的手。
陳煥庭站在匆忙而嘈雜的人海中,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人多,別走散了。”
蘇然愣了一下,但瞬間就明白了。
她忽然很想笑,拼了老命才忍住,但笑意實在太洶湧,她隻好轉過頭不看陳煥庭,對著前面一個路人甲佯裝鎮定地點點頭:“嗯。”
出於習慣和禮貌,日本人路人甲雖莫名其妙但也向她點頭回禮。
蘇然更加想笑,幾乎快憋出內傷。
但陳煥庭已經拉著她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