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日蟬鳴時 3550 2024-11-01 14:04:06

“你爸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林夏覺得奇怪,他倆平常幾乎沒聯系,“你找他有事嗎?”


“沒有。”


程帆放下了玻璃杯,落在大理石桌面上時,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各自的公司,雙方有著清晰的邊界線,關系再親密,工作領地的勢力範圍,也是不可觸碰且幹預的。


這條界限很微妙,試圖跨越界限,就要承擔讓對方心中不痛快的風險。


他想了下,還是開了口,“你怕搞砸,是怕他責怪你嗎?”


本來心情很好的林夏,聽到了這個問題,若是旁人,她可以甩手而去,可是是他。她很不想談這個,這非常丟臉,是向別人承認自己的恐懼。


她笑了下,開玩笑地口吻回了他,“哪個下屬不怕被老板責怪?你剛剛那麽打電話,你下屬難道不害怕嗎?”


“那你就不要把自己當下屬。”程帆看著她,“把你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你的壓力會不會小一點?”


她低頭避開了他的眼神,看著地面的瓷磚,沉默了好一會,“我不知道。”


“那你就去試試。”


看著她再次陷入沉默,他換了話題,“我昨天開了個下屬,他的業務能力很強,但我還是把他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夏擡了頭,他很少說工作的事,“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不需要給任何人任何理由。我是老板,我就有這個資格,無論這個人的業務能力有多強。”


“這樣的感覺很不爽。”


“你知道就好。”程帆自然知道她將自己代入了誰的視角,“林夏,所有人與資源,都應該在你的掌控中,能夠隨時被你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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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到即止,“餓了嗎?”


知道他言盡於此,她也暫時不想跟他談這個問題。


她看著他,“你好兇。”


程帆挑眉,“這就叫兇?”


她點頭,仿佛昨晚的溫柔不是他一樣。


“行吧。”程帆看了眼手表,想等她睡醒再出門的,事情已經推遲了半小時,他不想再遲到,“我先走了,午飯自己解決。”


林夏看著他走出門,連個吻都沒有。


第35章


林夏拿過他喝了一半的杯子,走到窗前曬了會太陽,慢慢將手中的水喝完。


她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


程帆說話極有分寸,談到這種話題,隻會帶過一句。但他這人公私分明,說到這種事,又無法以輕松的態度、甚至以他工作上一貫的嚴肅來跟她說話,她隻想下意識逃避這個話題。


他們在事業上是兩種類型,一個大權在握,最大股東就是自己,都無需向任何人交代;一個需要不斷向給予她這一切的人證明自己,稍有不慎,她也不知道有何後果。


她最近並不閑,A市的項目是重點,集團的日常管理,還得謹慎,林建華不在,就更不能在這段時間出什麽岔子。


她不會去問他何時回來,一年中,他可能也就這時候陪著孫玉敏。過年一堆人情世故的往來,他沒有時間出國。


總不乏外人的臆測集團的歸屬權,以為就像塊蛋糕,兩個子女總會分到,不過誰大誰小的問題。林建華與孫玉敏的股權幾乎持平,作為孫玉敏的獨女,林夏應當得到更多。


對於這樣的臆測,林夏覺得還挺好笑,把自己當局外人看八卦、順便碎嘴幾句的好笑感。要自己真這樣想了,遲早失心瘋。


有些東西無法共享,離得太近,都要被猜忌。既要用她,又要防她。既最信任她,又警惕她。既給她希望,又要讓她知道,隻能我給,不能你想。


有時心態失衡,她會安慰自己,出門購物吃飯、旅行的機票酒店,都不必看價格。物質上想要的,都能滿足自己。這麽點辛苦,就是你該忍受的。


隻是,她有些厭倦。


一條狼狗,看著前邊晃蕩著的一塊肉,被驅策著不斷往前跑去夠到它。等待比饑餓更難熬,咬到肉,填飽了肚子後,心卻無法滿足。也許要將拿著肉的手咬斷,才能配得上留下了痕跡的痛苦。


她厭倦了被吊著往前跑,又覺得有點累。


漫長而熾熱的夏天快將她曬蔫,林夏放下了水杯,往衣帽間走去。


她看了鏡子裏的自己一眼,不就一件睡裙嗎?夏天這麽熱,能怎麽多穿?真有病的。


睡的好心情也好,林夏難得有心思打扮,可看到衣櫃裏的Zimmermann的碎花連衣裙,不規則的淡粉色花瓣裙擺,未及膝,能露腿,顯白又顯個,配雙拖鞋很涼快。


還是春天時蘇文茜找代購買,問她要不要一起,她順便買了兩條。買來後一次都沒穿過,無論工作或宴會都不適合,適合去海島度假穿。


她拿下裙子比劃了下,又放了上去,下午要去公司,穿這個太休閑了。再昂貴的襯衫,成天穿也覺得老氣,找了條短褲配T恤,配了帆布鞋出門去吃飯。


林夏去吃了牛排,這是程帆最愛的一家店。他留學時會為了這一頓特地飛去紐約,幹式熟成的牛排,最純粹的濃鬱肉感,本市有了門店後,他更是常客。


她本想請他吃的,結果他急匆匆出了門,無福消受這一頓。


牛排端上桌時正滋著油,甚少拍美食照的她拿了手機,拍了張live圖,隨手發給了程帆。他估計在忙,沒有立即回她的消息。


林夏放下了手機,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沾了點黑胡椒。發酵過的牛肉有股醇厚的奶酪香氣,在嘴中久久不散。外層烤熟了,內裏口感細嫩。


一個人吃飯自然是邊看手機邊吃,吃到一半,她擡頭拿沙拉時,偶爾發現側前方還坐了個她認識的人,林洲,他對面坐了個女人。


看到林洲也發現了她,林夏端起手邊的杯子向他致意。他對面的女人倒順著他的視線轉頭往後看了眼,竟然是周倩。


心中略有驚訝,林夏笑了下,同樣舉了水杯隔空跟她打了招呼。她自然不會起身主動去跟他們say hi,更何況人家這是私人約會,不必去打擾。


工作以外,她跟林洲並不熟。除了上次的商務晚宴,倆人都沒吃過一頓飯。


她對林洲的私生活不感興趣,就算女友是她認識的熟人,也懶得關心。頂多想了下,他們是一個村的,認識也正常。


看到周倩,林夏不由得想起了周旺財,在瓜棚外聽了他老婆跟人說的話,當時那一口鄉音,她一下子還沒弄明白。


後來想了下,這是出去嫖了,原來錢都花在了這上頭。林夏覺得挺惡心,從沒發現他是這種人,這小姑娘肯定不知道她爸是這種貨色。


明年他退休了就讓他走人,等她忙完這陣,準備去鋼絲廠裏挑兩個人送去外地培訓,再挖個師傅過來負責技術。就算周旺財跟林建華有多年交情在,但這是私企,不養閑人,林夏不會讓他留下幹個閑差混日子。


林夏吃完就離開餐廳,去隔壁商場買了運動服和跑鞋,再帶了杯咖啡回公司。


周倩沒想到會在這,和林洲一起碰到了林夏。


這麽昂貴的餐廳,是周倩主動提出請林洲的。兩人同居,一切開銷都是他來,還經常帶她出去吃好吃的。


年中的漲薪在月底塵埃落地,工作前兩年幾乎存不下錢,熬到第三年基數上來了,還有個不錯的漲薪幅度,那工資自然就可觀了。為了慶祝她升職又漲薪,她主動提出請男朋友吃飯,從網上提前看好套餐的價格,午市套餐略便宜,再打電話預約了位置。很貴的一頓飯,可跟他一起吃,又覺得值得。


看到林夏走後,周倩問了林洲,“你很介意我們被她發現嗎?”


“沒有。”林洲切了塊肉給她,“你瞎想什麽呢?”


“好吧,上次她還請我吃飯呢,很好吃的日料,等我發了年終獎,請你去吃。”


“一頓飯,我還得等半年啊。她什麽時候請你吃的飯?”


周倩的咬肌發達,大口吃肉鍛煉著腮幫子,邊吃邊把上次的事說給了林洲聽,再暗暗多拿了一塊肉放進自己盤裏。


“你為什麽不跟我說?我帶你去買。”


林洲聽完皺了眉,可說完又覺得無奈,這就是她的性格,從不讓他送貴價禮物。他曾買過大牌包包給她,可她說不要,讓他去退。他說退不了,在家放著,也從未見她背過,說背著去上班太誇張了。


周倩笑了,“沒關系啦。至少我跟她學會了冷著臉直接跟售貨員提需求,畢竟我才是花錢的人啊。”


“是的。”此時服務生走過,林洲喊住讓他再上一份西冷。


“你這兩天怎麽了,總覺得你不開心。”


最近他一貫加班多,回到家時累的不說話,但作為戀人,她敏銳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餐廳的氛圍頗好,見他心情有些放松,便問出口。


“有嗎?”林洲看了眼人已經離去的座位,“倩倩,你覺得什麽是有尊嚴的生活?或者說,你想過怎樣的生活?”


周倩想了想,“做一份不厭惡的工作,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剩下的,隨心所欲就好。可有時尊嚴很難得到,特別是面對自認給了錢,就能毫不尊重你的勞動成果,無限找茬挑毛病的甲方。為了那點錢,大多數時候都在忍耐,也是為了不能忍時有底氣離開。”


往日裏嬌憨的她,看似什麽都不在意,卻又無比通透。


“你知道嗎?我媽,她一輩子都在忍耐,她早已沒了離開的勇氣。”


林夏回公司,一手端咖啡,一手拿著手機下了車,走到電梯旁時,看到林洲也在等。


“好巧,你這麽快就吃完了啊,那家店味道不錯吧。”


林洲點頭,“是的。”


“你最近晚上要麽加班,要麽跑去應酬客戶。周末還要來上大半天班,林洲,別把自己搞得這麽辛苦。”


林夏不止從一個同事那聽了他工作努力,飯局上也很能喝,他以前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與各類人與部門打交道,飯局是家常便飯,“對了,你都這個位置了,犯不著處處親自喝酒應酬。適應你的身份,該擺架子時就擺架子,身體最重要。”


此時電梯門開了,林洲的手象徵性的擋在了門旁,讓她先走了進去。


林夏走進電梯,還想跟他說什麽時,手機震動了下,沒想在電梯裏回信息,拇指就條件反射地點了下屏幕,發現是程帆回的信息。她沒忍住解鎖了手機,看他回了什麽。


不知他在幹什麽,隔了一個小時才回了她拍的誘人的美食圖片。


還沒回文字,就三個一模一樣的“摳鼻”表情,隔著屏幕,一副嫌棄鄙視她的神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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