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你昨天帶回來的白芹嗎?”
“嗯。”
“你今天怎麽不去上班?”
“昨天累著了,今天想休息一天。”
林夏看了他一眼,剛剛在浴室發現了換下帶著汗臭的健身服。他都已經早起去健身房鍛煉完了,沒看出來他哪裏累了?
算了,人老板,想休息就休息
她沒說什麽,就聽到了他問:“今天下午你還去公司?”
“對,有事要處理。”
他聽不出情緒的“哦”了一聲。
林夏也沒問他有什麽事,要有事安排,他肯定會跟她講。
沒吃早飯,有點餓,也是這個湯太開胃了,她舀了兩勺湯泡米飯。就著蔬菜和牛肉,很下飯。她夏天難得有這種胃口,竟然又去添了碗飯,誰讓他剛剛就給她盛半碗米飯的。
結果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湯泡飯在胃裏很佔地方。有點撐了,精力都被用去消化食物時,人很容易困頓。
她去了客廳,躺在沙發上,拿了毛毯蓋住了光著的腿,想休息一會。
窗外夏日漫長,屋內一片安靜。
都市之中,車馬喧囂,常在鋼筋水泥的高樓中行走,變換陣地時對對盎然的綠意視而不見,隻想著找個有冷氣的地納涼。偶爾能聽見鳥叫,卻難得能聽到蟬鳴。
在昏昏欲睡的午後,快要睡過去的林夏,卻聽到了蟬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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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家中的院子裏,有一顆頗大的樹。
被接回來時,她常常站在樹下玩螞蟻,聽著此起彼伏的蟬叫。哥哥總到天黑時才騎著自行車回來,爸媽不用應酬時,一家人會在院子裏吃飯。
對比“林瑋文”的名字,她覺得自己的名字隨意極了。爸爸姓林,她生在了夏天。估計是懶得費腦筋,就叫了林夏。
也是這個季節,她哥走了,與她的生日隔了不到半個月。
林家的祖墳在一個山頭上,是發達之後遷過去的。林建華找人看了風水,說那塊地風水極佳,能夠福蔭子孫。
而孫玉敏,沒有把林瑋文葬在那塊地上,把他帶去了美國。
脫離了肉身的桎梏後,那樣自由而不羈的靈魂,再也不用受任何束縛。
不必在一個荒涼的山頭,不必被納入一個家族。連祭拜都不要,不留下一座墓碑等著來年上墳。
在美國辦的葬禮,找了華人牧師。
聽著禱告時,他們面容肅穆到看不出哀傷,誰都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表現,沒有痛哭流涕,沒有語無倫次說著不舍。在平靜地送他最後一程,繃著的弦誰也不能現在就斷。
當扶棺的孫玉敏將胸花放在棺木上時,眼角落了一滴淚。那是林夏,第一次看到孫玉敏的哭泣。即使,隻有一滴。
被水泥澆築的棺木放入墓穴後,林建華鏟了一捧土,蓋在了棺木上。
擡眼望去,這條山坡上,是大片的草地與綠意,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海,是他的葬身地。死亡給了他解脫,卻給活著的人套上了枷鎖。
儀式結束後,孫玉敏沒有走,林夏陪她坐在長椅上,看著大海。離得遠,聽不到波濤聲。兩人沒有講話,林夏看著洶湧的海水,一道道白色的波浪,想象著海浪拍擊在巖石上的聲音。
看海時,便沒了時間的概念。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孫玉敏突然開了口:“他走的前一天,去找過你。”
從一片蔚藍之中抽離,林夏茫然地轉頭看了她媽媽。
“他跟你說了什麽?”
“你為什麽不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看著媽媽質問時的淩厲表情,她沒有說話。
夢中的林夏看著坐在長椅上的兩人,看到自己開了口,但聽不到任何聲音。
隻看到,孫玉敏突然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她看著離去的背影,想喊,但喊不出口。
此時,林夏知道自己醒了,是在做夢。但她睜不開眼,心髒像是被壓著,喘不上氣。夢裏被拉扯著想要昏睡過去,但對窒息的恐懼讓她極力掙脫著醒來。
當感受到一雙手在推著自己的肩膀時,她倏然醒來。帶著急促的喘息睜眼看著對方,是程帆。
剛剛吃完飯,他將放進洗碗機,又順手做了杯咖啡。端著咖啡回客廳時,發現她在沙發上睡著了。想繼續拿著上午的書翻兩頁時,發現睡著的她正皺著眉頭,像是在忍耐著某種痛苦,他當即就推醒了她。
在夢中的窒息太過害怕,現實的她知道她對孫玉敏說了什麽,孫玉敏不回頭看她時的等待太過漫長,各種委屈交織在剛醒來又不太清醒的她身上,看到正彎腰看著她的他時,林夏忽然就伸手抱住了他。
貼著他結實的身軀,劇烈跳動的心髒漸漸恢複到平穩,她的大腦仍無法正常運轉,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頭腦一片空白。
這樣的姿勢於他來說並不好受,雙手插進她腰兩側的縫隙裏,皮質的沙發隨著力道微微下陷,她腰部怕癢,下意識閃躲著,卻更方便他攏住她的肩背,將整個的她抱了起來,自己隨之坐到沙發上,將她放到腿上。
她仍是沒有動彈,掛在他的身上,程帆輕拍了她的後背,“怎麽了?”
被他的聲音帶回清醒的現實,林夏才發現自己用了多大力道、多緊的在抱著他,雙腿被分開,整個人都坐在了他的身上。
雙手漸漸松開,他的手正摸著自己的臉,將粘在臉上的頭發捋到腦後,又問了她一句:“做噩夢了?”
林夏想說什麽,但正如跟夢中一樣,她說不出口。
對人有期待,有時是件很糟糕的事。
期待過後的失望,會很讓人難受。
想起上次他一句“我覺得你應該控制下你的情緒”,就足夠讓她清醒。
“沒事,我睡懵了。”
看著她作勢要爬起來,程帆拉住了她,“真的沒事?”
林夏笑了笑,“真沒事,下次不能吃完就睡,挺不舒服的。”
說完她就從他身上爬起來,毛毯隨著起身的動作徹底從光裸的小腿上掉落,略發軟的腿剛立到地面時差點沒站穩,她將毯子撿起來放到沙發上,發現他正看著她。
林夏低頭親了他一口。
謝謝你,喊醒了我,不讓我那麽難過。
當唇舌被他糾纏住時,她推搡著他的肩,“下午有會,我得出門了。”
壓過心中一陣不知是不悅還是失望的情緒,從她的唇上離開時,他說:“有什麽事,跟我說。”
“好。”
下午是項目會議,聽各個項目經理彙報下手頭的進度,具體實施過程中出的問題彙總討論,有時還會遇上各部門之間的扯皮,當場就要在下面吵起來。
這種會開得很煩,人太多的會議也開不出個結果,所以一兩個月才把人召集了開一次。
也是林洲進公司後,第一次與林夏出現在同一個會議上。
衆人私下裏早就聊開了,以後公司是不是有戲看了,這兩人在董事長面前,是不是得上演一出奪嫡的戲碼。
一個孫總的女兒,一個長子。
不知會選誰?但即使你們鬥的你死我活,可別殃及了我們這些池魚。
林夏掃了下邊一眼,先挑了一個最近工作小錯不斷的經理發了難,讓他們迅速進入了開會的狀態。
一個個的彙報著,她偶爾追問個問題,秘書在旁邊記錄著會議紀要。也許是她臉色實在難看,畢竟平時她還會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今天下邊竟然沒吵架,結束的比想象的早。
會議結束完以後,人陸陸續續出去。林夏坐著沒動,喊住了林洲,秘書離開時將會議室的門順手給帶上。
開完會到底有點累,林夏懶得繞彎子,說話很直接:“爸爸安排的位置委屈你了。”
憑林洲的履歷,讓他進集團從隻帶項目開始,的確是屈才。
林夏觀察了他快一個月,這個人經驗豐富、工作能力強,溝通和為人處事也很有一套。若不是他是林建華的兒子,他是不會來這做級別這麽低的事情。但他顯然,耐得住性子。
“等他回來,我會跟他講,把你調到更高的級別。”林夏合上了筆記本,見他沒主動問,挺滿意他這樣的反應,不急躁,“副總怎麽樣?”
林洲倏然擡頭,投影儀的燈還沒關,一束光打在了她的臉上,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為什麽?”
“因為你可以。”
林夏知道,他想問的是,她為什麽放心把他放在這個位置,實權大,幾乎是管了整個部門。
作為管理者,她要做的是把對的人放在對的位置上。
在項目的具體管理上,他專業能力比她強,能夠更好地去做具體執行層面的事。一是他有這個能力,二是驟然上位,成為衆矢之的,看他有沒有本事接得住。
至於林洲要進公司時,她心裏的那點介意,並不是針對他。雖然對事不對人很難,但她需要做到這一點。
她起身拿了筆記本,離開前對他說了句:“我們是一家人。”
她離開時門沒關,聽著外面的腳步與閑聊聲,看著密閉的百葉窗,林洲感到一絲措手不及。他從來沒想到,她會作出這個決定,主動說出這個話。
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年紀比她小。這到底是她城府深,與其等著林建華給他,倒不如自己做個人情,雖然這個人情會威脅到她的地位;還是她純粹是太單純。
林洲有點看不懂他這個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