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靠這樣子招人才有那麼肆意妄為的青春吧?
“切。”蘇青拿傳單掸了孟敘冬一下。
孟敘冬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更像你媽?”說完蘇青就有些後悔,比起兩家恩怨,孟敘冬的媽媽更是一種禁忌。
孟敘冬的媽媽是廠花,廠裡不知道多少人惦記,老蘇是個例外。
那年老蘇還跟著老孟幹工程,廠花發現老孟還有另一個家庭,孩子都好幾歲了。這麼多熟人知道竟沒一個告訴她,廠花來澡堂鬧,和艾秀英吵得不可開交。
然後廠花就走了。
徹底走了,像娜拉一樣。
大約沒想到會忽然提起他媽媽,孟敘冬挑起眉梢盯住人,蘇青抿唇別過臉去。
孟敘冬卻又說:“嗯,都說我像她。”
“像你媽媽好看。”
“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孟敘冬並不需要回答,淡漠地說,“我忘了。”
兩人跟著隊伍緩緩移動,旁邊的新婚夫婦穿得很正式,還請了跟拍攝影師。聽他們嘮嗑,蘇青才發現大家都是在外面的相館拍好登記照再來的。
說是民政局拍的效果太可怕。
蘇青內心蠢蠢欲動,可又覺得一來一去,孟敘冬免不了嫌煩。
孟敘冬這人實際沒什麼耐心,要幹就幹不幹拉到。蘇青揮走動念,排到窗口去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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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從打印機一出來連孟敘冬也皺眉頭,就像倆臨時湊一塊的殺手,看著不像來結婚的。攝影老哥可勁誇,兩人登對。
他們相顧無言,拿著照片去填表,沒一會兒便領到了紅本。
“早知道不化妝了,上鏡好顯老。”從大樓出來蘇青沒忍住小聲抱怨。
“再結一回?”
蘇青不想搭理這話,要回澡堂,“我得幹活兒,除非你養得起我了。”
孟敘冬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對哪一點感到無語,淡淡譏诮:“應該還是養得起你。”
蘇青覺得他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為他隻認識縣城裡的這個她,他從來不知道她有多貪心,貪得無厭。
蘇青轉移話題:“那你和奶奶說了麼?”
“嗯。”孟敘冬唇角牽起些微弧度,“奶奶要我帶你回去,給你包個大紅包。”
蘇青哧一聲笑,“好呀,我記得你家奶奶,特精神一老人。”
“現在年紀大了,家裡想接她進城,她不願意,說雞沒人管。村子裡都沒什麼人了,還怕有人偷雞。”
蘇青瞧了孟敘冬一眼,他問怎麼,她笑笑說:“結婚了高興。”
終於見孟敘冬笑了,冬日陽光映在他身上,一車都暖洋洋。
到了車站蘇青執意下車,回到澡堂發現孟敘冬給她轉了一筆錢,說是零花。
蘇青抿著笑撞上艾秀英,劈頭蓋臉一頓罵落下來,質問:“上哪兒去了?”
方才的一切仿佛白晝夢,她重新掉進了現實的列車隧道。她渾身僵直,面對艾秀英嫌惡的眼神,還有站在後頭隨時準備打圓場的蘇南。
“我出去找地方住了,今晚就搬出去。”蘇青鼓足底氣。
艾秀英整個人定住了。
蘇南亦感到錯愕,“小青,你開玩笑吧?”
“我說真的,我……”
長期寄人籬下的孩子總會率先將問題歸結於自己,蘇南上前勸慰,“我和豆豆隻住這一陣,過了年就回去了。……你覺得不方便我們這去住賓館。”
聽到這話,艾秀英猛然回神,一把拉住蘇南的胳膊,“你跟她說啥,她要發神經讓她發!”
蘇青嘴唇冷顫:“至於麼,我就是搬出去住,又不是不回來給你幹活了。”
“別回來了!”艾秀英冷冷看了蘇青一眼,衝上樓。幾乎不給人喘息的時間,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一個滿是傷痕的行李箱從樓道砸下來。
“媽……”蘇南忙去制止。
得闲的工人都從休息室出來看。
“不用你幫我收,我用不上這些破爛。”蘇青頭也不回地走了。
“豆豆!——”
如同得了號令的小將,豆豆不知從哪個角落衝出來抱住蘇青大腿,“姨姨怎麼了?”
“姨姨要搬出去住了。”
“為什麼?”
他雙頰發紅,渾圓眼睛注視著她,雪覆蓋的天地間他最純粹清澈。
“姨姨為什麼哭了?”
蘇青沒忍住發出哭腔,又擠出唇角弧度:“高興,人高興也會掉眼淚。”
“媽媽也這麼說,可是……”豆豆皺起眉頭,疑惑而茫然。
第8章 008兩小不猜,兩情無悅
008
蘇青和孟敘冬還沒有對婚後生活作進一步探討,不知去他那兒住是否打擾。
但兩個人結婚過日子總歸要住在一起吧?
蘇青決定先上批發商城買點生活用品。
“呀,小青!”
到站從公交車擠下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蘇青回頭看見一張濃妝豔抹的臉。精明的眼睛讓人一下就認出來了,他們的小學同學,發廊家女兒郝攸美。
“你也來買東西?”
批發商城的招牌就在頭上,蘇青點了點下巴以示問候,掀開厚重的防風簾。郝攸美亦步亦趨,“一個人啊?”
“你不也一個人?”蘇青淡然。
“嗐,我本來就一個人。”郝攸美笑笑,胳膊肘靠近蘇青,多親昵似的,“不是說你在相親,對象呢?”
“誰說的?”蘇青眼睛忙著看兩旁的鋪面,顯得態度更冷淡。
郝攸美一頓,拉開距離打量蘇青,“我爸媽說的唄。”
“哦,他們沒說我結婚了?”
“你結婚了?“郝攸美驚詫,“什麼時候啊,是和那警察?”
“不是。”蘇青走進日用品鋪子,回頭看著郝攸美似笑非笑,“和孟敘冬。”
八卦之欲凝固在郝攸美臉上,似乎這消息轟動到需要消化好一陣兒。蘇青沒管她,往裡面走,拿起臉盆挑選。
“嬸兒,隻有這種麼,我想要結實的。”
“這結實,PP 樹脂材質的……要不搪瓷盆?”躺在椅子上看電視劇的老板放下手機走過來,郝攸美不得不退到一旁。
蘇青抱起一大一小兩個搪瓷盆,轉到另一邊貨架看杯子。郝攸美再度湊過來,低聲問:“真的假的呀,葬禮上不還鬧了?”
縣城速度之快,艾秀英拒絕孟家姑姑吊唁老蘇的事兒已然變成了兩家大鬧。
“我們羅密歐與朱麗葉。”蘇青調侃。
“啥?”
蘇青看了郝攸美一眼,這貨和孟敘冬一個高中,文化素質堪憂。她說:“我們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要不是家裡這點破事兒早結婚了。”
“啊?”郝攸美直覺不是真的,可蘇青的臉不像會說謊,“我咋不知道,冬子也沒說過啊。”
“用得著事事和你說?”
郝攸美抿了抿嘴皮,不服氣,“我倆老鐵了,他談了對象我能不知道?原來喜歡他那些女的都要跑來發廊和我說好話,讓我介紹認識。”
手指劃過花花綠綠的杯子,蘇青漫不經心,“認識了麼?”
“……不是,”郝攸美覷眼瞧著蘇青側臉,“真結婚了?”
蘇青空出一隻手摸手機,“你要不現在打電話給他。”
郝攸美縮了縮脖頸,“那不用。結就結了唄,也不通知老同學。”
“這不第一個告訴你了,榮幸吧?”蘇青相中一對印有維尼小熊和朋友小豬的杯子,可惜是玻璃,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搪瓷杯。
上頭兩個大紅囍。
結賬的時候老板打趣:“結婚啊,結婚用這個喜慶!祝你們百年好合啊。”
蘇青笑眯眯:“生意興隆嬸兒。”
郝美美一路跟著,蘇青看她在手機上十指如飛,故意說你真忙。郝攸美不好意思地笑笑,蘇青說那你忙你的,打發人走了。
誰還不知道郝攸美是在散播消息,估計不到晚上就傳到艾秀英耳朵裡了。
蘇青提著大包小包來到招待所,正碰見孟敘冬蹲在門口吸煙。裹上厚外套,背頭散落下來,又一幅流浪漢樣子。
蘇青瞧他一眼,他捻滅煙,上前從她手裡接過東西。
“送溫暖啊。”他哂笑。
蘇青抿了抿唇,“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要和你住一起。”
孟敘冬盯住她好片刻,提著東西走進大堂,回頭見她還在原地,偏了偏下巴,“來啊。”
“我有點事兒,你先上去。”
孟敘冬抿唇,提著東西大步上樓。
蘇青背過身長呼一口氣,拿出手機翻到小武的微信,還是沒回復。不管艾秀英怎麼想,小武是小武,必須讓他明白事情結束了。
那邊好一會兒才接聽電話,悶沉著沒出聲,蘇青猜想他宿醉才醒,語調放緩了些:“小武,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小武的聲音沒有想象中含糊,反而很清醒似的:“為什麼?昨晚……喝了酒我是有點上頭,但也沒做什麼不該做的吧。”
蘇青想不出更正當的理由,擺出強硬態度:“你為什麼不能誠實一些?”
“我不誠實?”
“你說我還在省一中做老師。”
“你也知道那是場面話。”
蘇青默了默,“這很重要?”
“這不重要那你問我彩禮是什麼意思?”
在澡堂漫長的生活歲月裡蘇青反省出一個很重要的道理,人要少反省,多埋怨別人甚至社會的不公。於是她理所當然地說:“那是因為你表露出了兩家正式見面的意願,在見面之前我有必要問這個問題,畢竟這就是相親的籌碼之一。”
“你沒有別的要說?”
“沒有,我也付出了我的時間,花了心思與你相處。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嚴肅到一定要見面道別,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