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斛珠 3314 2024-11-01 14:02:26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二)


“嗯。”屹湘看著半透明的赭色果醬,“姑媽也很喜歡我帶過去的果醬。她不會做。”


不但不會做,脾氣也差,耐性也沒有,偏偏又愛說自己崇尚自然,她那農場的蘋果成熟了也都任其掛在樹上不摘,樹下又沒有牛頓等著被砸,還不都腐爛成了肥料?整個農場彌漫著爛水果的酸氣,發酵後又像是打翻了酒桶,最後演變成垃圾場味……倒被鄰居告,鬧上法庭,說她虐待果樹。還好姑姑是個教法律的終身教授,這些無疑是應付的來;她又愛跟人打這等官司……


陳太聽屹湘提起她那位古怪的姑姑,笑,又說:“昨天的晚間新聞裏有報道你們公司的發布會,那些禮服真美麗。”


“那當然啦。”屹湘託著果醬盒子,貓一樣伸著舌尖去舔一點兒。想到發布會,心裏一頓。剛剛吃下去的藥好像見效了,身上的痛楚都減少了似的。


好。真好。


“美吧?”


“美。美的我都想穿一穿。”陳太笑著,“我跟陳先生結婚的時候,正流行那種蓬蓬袖的結婚禮服呢……就是這樣的……”陳太的手扶在肩頭,做出一個形狀來。


“嗯,那是六十年代中期典型的風格。很典雅。”屹湘也比劃著。


“一件婚紗,我穿了,收好,後來改一下,妹妹又穿。”陳太想起往事,笑著。甜蜜而幸福。


“沒留下來?可以傳給下一代。”屹湘問。西人傳統,新娘身上“一點舊、一點新、一點借、一點藍”。必有一樣“舊”是家人傳下來的。


“哦,我母親生前替我們收拾的,現在真不知哪裏去了。害我到現在還在想念。也就是想念吧,我沒有孩子,妹妹沒有女兒。”陳太嘆了口氣,“不耽誤你,看看都幾點了——今天可以不用上班?”


“要的。”屹湘手背抹了下嘴角,咂咂舌,眼看著罐子裏還隻有一點點果醬,索性再拿一個牛角包,沿著罐子擦一下……“不能浪費。”她笑道。


陳太笑著出去了。


想到上班,屹湘便精神抖擻起來。轉身經過茶幾的時候,彎下身,順手按了下遙控器,開了電視機……華語電視臺正好在播晨間新聞。


屹湘挑剔的看看女主播今天的穿著——波點襯衫、蝴蝶結……她有種要伸手進熒屏替她脫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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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隻一會兒,她的注意力便被正在播報的一則新聞抓住了。


“……該帖著錄極多,被歷代藏家追捧,一再被刻入各種叢帖當中,元代以後的公私藏印及流傳歷歷可考及可靠,其珍貴不言而喻……”


屹湘端著漱口杯,站到了衛生間門口。畫面上出現的是資料圖片。


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力道就有些大了,刷頭刺到了牙齦。


屹湘眉頭一皺。


畫面裏那些暗紅的印鑒,層層疊疊的出現在她眼前。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三)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三)


“……由於2010年保利春拍,黃庭堅所書《砥柱銘》經過70輪的競拍,最終以人民幣3.9億元落槌,加上12%的傭金,總成交價達到了4.368億元。該成交價創造了中國藝術品拍賣的新紀錄。而秋季拍賣會,由於王羲之《草書平安帖》出現,新的記錄誕生,但神秘場外買家並未現身,至今買家身份不明……”


屹湘眯了一下眼睛。


很久沒關注這些了。


《草書平安帖》,這幅字一直藏於日本有鄰館。


幼年學書法,常跟書畫大家的師父一同去故宮珍寶館。師父曾指著一幅照片說,我們有多少好東西流落海外啊……原來,已經被拿出來拍賣了。


牙齒咬合的地方,有些泛酸。


她呆了一會兒,回頭繼續洗臉。簡單的照顧了一下自己的臉面,去打開衣櫃。


抽了一件原白色的舊襯衫出來,襯衫的領口有細碎的蕾絲。蕾絲還是老裁縫珍妮巴特勒親手織出來的,再一針一線的釘在襯衫上。那還是她在英國時候的事了……老珍妮送給她的銀頂針,她一直放在近身的地方……跟老珍妮學著編織蕾絲的時候,也隻是喜歡而已。並沒想到日後自己不但設計上偏好用了這一元素,還能在關鍵時刻“救火”。嗯,看陳太的反應,昨日的秀算是頂成功的了吧。她略略的安了心。


在襯衫外罩了一件薄薄的牦牛絨衫,又取了一條紮染的圍巾,掛在頸上。齊肩的發被她簡單的攏上去,在腦後擰兩下便成一個髻,再抓松一些。她的頭發軟薄順直,額前的劉海熨帖,伸手一撥,乖乖的從右邊順到左邊。


她穿上外套,關了房門便往樓下跑。


陳太在起居室讀報,聽到樓梯響,直喊她“慢一點兒”。


她擺手,“要遲到啦!”


急急忙忙的從門邊的傘桶裏抽出一把傘來,蹬上靴子便開門出去……一路都是跑,腳步踏著水花,隻在地鐵口的報攤上買了本新鮮出爐的雜志,便隨著人潮湧進地鐵車廂。


車廂裏擁擠,她站在角落裏,拿出雜志。封面上便有很醒目的標題,評點過去一周各大公司集中推出的重磅秀。內裏的評論報道一篇會比一篇刻毒,而最重要的文字必定是在最後。這就是GF的那個毒舌總編的排版特色——大概所有的設計師都一邊希望這個筆名“垃圾仔”的總編輯會提到自己的名字、又一邊希望不要在雜志的最後一頁。


屹湘真正喜歡這本雜志。期期都買。也會想著有一天若是她也能被GF主編選中哪怕是狗血淋頭地罵上一通,起碼在紐約時尚圈,也算是揚名立萬了——想到這兒她就微笑起來。她還有這麽點兒“小小的”追求啊。這雜志對她來講,是多麽的“療傷系”呢?


她習慣性的拿著雜志先從最後一頁翻起,輕輕的“啊”了一聲。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四)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四)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LW的發布會佔據了這個版面。她心怦怦跳,越看跳的越兇——“垃圾仔”大罵LW推出的禮服整體風格保守陳舊,“懶惰而毫無創新精神、充滿著腐敗的味道”,已經徹底淪為上流社會豪華婚禮點綴。


對,沒錯,是沒有多少創新,但,裙擺縮短或者延長哪怕一英寸,也可能是革命性的。


她雖然批評過Josephina本季的設計不夠好,但也不意味著LW整體水準的降低和整場發布會的失敗。


屹湘未免心裏來氣,她繼續往下看。


“……近三十年來LW所樹立的,讓每個女孩都想擁有、都能擁有一件LW婚紗的夢想,在這一季中被徹底磨滅。經濟危機嘛?經濟危機導致LW放棄了為窮女孩提供婚紗、生産夢想?但是……”


“但是”之後屹湘還沒有看到,就聽到報站,她隻好先把雜志放到自己那個大大的羊皮包裏。


出了地鐵站,雨愈加的大了。她把裝著設計稿的皮筒抱的更緊些……腕表上的時針指向了八點三十八分。


她得快些走。


街上的人都腳步匆促。


有些冷,她縮了一下。不遠就是公司大廈了。


“Vanessa!”


屹湘回身。黑綢傘旋轉,甩出一串水珠。


叫她的Joanna沒能躲開,“喲”了一聲。


屹湘忙說:“抱歉、抱歉。早、早。”


Joanna笑著說沒關系,“我們走那邊……Michael剛剛說,他千辛萬苦才進得了門,要我們小心一些。昨天發布會結束之後,新聞發布會都被示威者沖擊……你不知道?”


兩人一起往前走,聊著昨天的發布會。


遠遠的便聽到了吵嚷聲。屹湘擡頭看到公司門前確實聚集了大批的示威者,比起她昨天離開的時候,更加人多勢衆。事態顯然有些升級,屹湘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她看了看地形。


示威人群堵塞了一部分街道,經過的車輛擁擠,但在警察的指揮下,仍算有條不紊,放慢速度通行;行人則自動選擇避開這一路段——她回頭看看,Joanna示意她右轉——那裏是公司側門所在的方向……但顯然那裏也有示威者,走側門也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即便那是個好的選擇,此時她也不想刻意回避。


Joanna看出她的意圖,聳了聳肩,說:“也對,有什麽好怕的。走吧。”


陸陸續續的,也有公司的同事從身邊走過,催促她們快一些。


有警察在。有維持正常的車輛和人流通行的;也有面對這邊的,警惕的看著示威人群的……也隻是看著。穿著白色制服守在公司門前的則是公司的保安。


她們離那群人越來越近了。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五)


第一章 沒有季節的都會(二十五)


他們手裏拿著的牌子,上面有血紅的字跡,像是傷口破了,血液噴濺了一地;同時亂中有序的喊著標語上的口號。


“沒有買賣,便沒有殺戮!”


“反對皮毛制品!”


……


有一個人站在一輛“牧馬人”頂上,裸露著上身,青白的皮膚上,黏著血色的字體。NoFur。


他的演講十分有煽動性,瓢潑的大雨也不能澆滅他的熱情,在他激憤情緒的煽動下,人群開始騷動。


屹湘把掛在衣角上的員工卡取下來,攥在手裏。


前面的通道窄窄的,示威的人群、警察和公司安保人員及灰色的大廈之間,屹湘本能的靠向旁邊,躲閃著如浪潮一般撲過來、大有沖進大廈勢頭的人群。


被推搡著,屹湘手裏的傘都歪斜到了一邊。


她鎮定的屏住呼吸。


聽到身後的Joanna在對什麽人呼喝了一聲,隨即引來了更大聲的回應。她回手拉了一把Joanna。還有幾步遠,她們就越過警察形成的人牆了……她加快了腳步,正在這時候,不知道誰喊:“她們是LW的設計師!看她們身上的皮革制品!”


屹湘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到,這句話是不是指的她和Joanna,隻覺得一股冰冷迎頭罩下來,眼前一片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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