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是作踐自己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所以我想通了。”
“一開始是用很荒唐的理由說服自己,明天一定會好的,慢慢地,明天就真的好了。”
“我可以過來,你為什麼不行,你每次都多想想,每次都多等一天,可能也會好呢?”蘇好透過燭光看著許芝禮。
許芝禮眼眶裡的淚滿到快裝不下,忽然上前輕輕吹滅了蠟燭。
房間裡徹底陷入黑暗。
這下不會有人看到誰在哭。
蘇好蓄了好久的眼淚也開始往下掉。
一片漆黑裡,她突然被人輕輕掰過了肩。
徐冽用拇指的指腹摩挲過她眼下的湿潤。
她鼻頭一酸,也不知是醉意還是本意,往前靠去,腦袋枕上他的肩膀。
徐冽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抬起的手在半空躊躇來去,最後敗給了這片黑暗,慢慢把她擁住。
第35章 三月雨
蘇好覺得自己今天其實沒什麼可傷心的。
最傷心的時候早就過去, 剩下的就是一塊疤,不會好但也不至於更爛。
她是從泥潭裡爬出來的人,雖然弄了滿身泥濘, 好在已經不會再跌進去。她不過是在拉還沒爬出來的人而已,應該沒什麼可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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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那隻手掌落在她的後背, 她卻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
從前家裡人安慰她的時候, 爸媽一個勁把錯誤和責任攬走,她麻木,她聽不進去,她還是恨自己。
現在一個局外人聽了她的故事, 給她一個擁抱, 她卻覺得委屈。
酒精放大了細微的情緒, 她的額頭抵著徐冽的肩膀,雙手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淌下,湿潤他的襯衫。
徐冽一下下輕輕拍撫她的背脊, 不用說話,好像就在消融她的委屈。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雲翳漸漸散去, 月亮露出彎彎一角。清凌凌的月光灑進窗子,照見了兩人的親密。
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一點窸窣的動靜。
對面許芝禮摸黑拿了打火機和煙, 起身走了出去。
門“啪嗒”一下被闔上。
徐冽抬起一根食指,碰了碰蘇好的眼下。她已經不哭了,但還賴著不起。
他也不催促, 繼續耐心地拍撫她的背脊,視線慢慢落向她背後溫柔清澈的月光。
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在這一晚忽然有了答案——
為什麼他總覺得,蘇好活蹦亂跳的樣子會讓他感到放松愉悅。
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天真活潑的人多了去,他看到他們的時候,或許會羨慕,卻不會不由自主地去靠近他們的快樂。
不諳世事的人,自然天真,沒吃過苦頭的人,當然笑得甜,這沒什麼特別。
而他和這些幸運的人也注定隔著天塹,或許可以彼此理解,卻無法真正同感悲喜。
可是蘇好不一樣。
從前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但今晚他好像明白了。
原來她是他的同類。
她也曾受命運磋磨,也曾消沉墮落,哪怕她就此被打垮,都不會有人不理解,不會有人感到意外,可她偏偏努力走了出來。
她如今的生動鮮活不是單純少不更事的天真,而全都築建在生活的廢墟上。這樣的生動鮮活是有力量的。
她從深淵走來,沒有仰仗他人的光芒,自己活成了光。
而他恰好獨自在黑暗裡待了很久。
所以,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就像向日葵向陽,遊魚渴望水,黑夜憧憬光亮。她不需要做什麼,僅僅隻是存在,他就注定被吸引。
*
蘇好很快就睡著了。
許芝禮抽完煙回來,看到蘇好枕著徐冽的肩膀,呼吸勻稱,睡得正香,而徐冽保持著抱她的姿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手臂發麻了沒有。
“哇,她是豬嗎?”許芝禮已經緩過了情緒,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不過嘴裡的話這麼不客氣,聲音卻放得很輕,像生怕吵醒了蘇好。
徐冽壓低聲問:“能幫忙打個車嗎?”
許芝禮點點頭,拿出手機操作app:“這邊不好叫車,可能有點久,讓她再睡會兒吧。”
兩人默契地沒有開燈,讓蘇好繼續睡在昏暗裡。
大約二十分鍾後才有司機接單,距離西街還有好幾公裡。
徐冽輕輕拍了拍懷裡的人:“回家了。”
許芝禮也點亮了頂燈。
蘇好迷迷糊糊醒來,被燈光刺得眯了眯眼,滿臉不知天南地北的怔愣,醉意好像比睡著之前更濃了些。
她茫然地望向茶幾:“嗯?蛋糕吃完了嗎?”
許芝禮眼疾手快地把地上的襯衫扔過去,兜在她頭頂,遮沒她的視線,順手拿空掉的炸雞桶往蛋糕上一罩:“吃完了,渣都不剩了,您老可以安心回家了。”
蘇好扯掉頭頂的襯衫,眼神掃了一圈,沒找見蛋糕的蹤影,信以為真:“哦。”她慢吞吞披上襯衫,倚靠著徐冽站起來,剛一站定,又搖搖晃晃往旁邊的牆倒去。
徐冽扶了她一把:“能不能走?”
“當然能走,你在跟蘇姐開什麼國際玩笑……”蘇好一把搡開他的手,大搖大擺往外走,經過床邊時,膝蓋眼看就要磕上床角。
跟在後面的徐冽及時拉開她。
蘇好腳步一停,指著無辜的床角:“哪個刁民在這兒搞了個路障想害朕!”
“……”許芝禮無語地摁了摁額角。
徐冽嘆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身去:“別走了,上來。”
蘇好打量了眼他的後背:“這是朕的坐騎嗎?”
許芝禮趕緊把她往徐冽背上推:“是是是,專屬坐騎,跑得賊快,長得還帥,陛下快請。”
“好吧。”蘇好勉強地趴了上去。
徐冽扣住她的腿彎,把她背起來:“摟好。”
蘇好聽不懂,遲遲沒有動作。
許芝禮擺弄起她的手臂:“叫您摟好馬脖子,別掉了呢陛下!”
蘇好“哦”了聲,摟住“馬脖子”,調整到舒坦的姿勢,身體放心地往下沉。
徐冽一路背她下樓,走出七拐八繞的巷子。
許芝禮跟在後面,望著兩人的背影。
剛才徐冽和許芝禮商量了下,大晚上的,他不方便送醉酒的蘇好進家門,得麻煩她陪著跑一趟。
蘇好懶懶地靠著徐冽,也不知道身後跟著許芝禮,下巴隻顧在他肩膀上一蹭一蹭,蹭到硬硬的肩胛骨,呢喃道:“朕的坐騎好像有點瘦,是朕平常虧待了你嗎?”
徐冽懶得跟醉酒的人聊這麼無聊的天。
蘇好又摸索到他的鎖骨,來回比劃,細細摩挲,自言自語道:“不過這塊骨頭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黃金比例,摸起來好棒,朕的坐騎有點性感嘛……”
徐冽騰不出手去攔她,沉聲叫她名字:“蘇好,消停點。”
“大膽坐騎,竟敢直呼朕的名諱!”蘇好惡狠狠地去擰徐冽的耳朵。
徐冽偏頭躲開,又被她緊追不舍,最後隻好隨她去。
許芝禮跟在後邊咯咯笑,看頭頂澄亮的月光,看兩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拉長成美好的形狀。
*
等徐冽總算把人背進了車,許芝禮主動坐上副駕駛,和徐冽說:“還是你在後座陪她,我可伺候不了皇帝。”
然後皇帝就纏了她的寶貝坐騎一路。
從他的鎖骨到腹肌,一路愛不釋手,一路嘖嘖稱贊,直到又睡了過去。
等到春庭灣小區門口,徐冽把昏昏沉沉的蘇好半拖半抱下車,交給許芝禮:“麻煩你。”
“客氣了。”許芝禮接過蘇好,對徐冽揮揮手,“會把她平安送到,你放心走吧,拜拜。”
徐冽卻沒有走:“我在這邊等你。”
“嗯?”快不省人事的蘇好回光返照似的醒過神,腦內頻道已經從皇帝和坐騎切回現實,她站得筆筆挺,手指著徐冽,“你等她幹嗎?你們還要背著我去做什麼?”
“……”徐冽頭疼地搔了搔眉心。
是他麻煩許芝禮送蘇好回家,當然也得負責許芝禮的安全。夜已經深了,他起碼得把許芝禮送上回西街的車。
不然這危險人物出點什麼岔子,他和蘇好都難辭其咎。
蘇好清醒的時候當然也會考慮這個問題。
但她現在不清醒。
她掙脫許芝禮的手,上前去扯徐冽衣襟:“怎麼不說話?快給我老實交代。”
“不做什麼,”徐冽抓開她的手,“我在這裡確認她上車,跟司機打個招呼。”
“哦,經驗這麼老道,經常送女生啊?”
“……”
許芝禮本來想去勸架,心說她走慣了夜路無所謂的,讓徐冽趕緊走吧,一聽這句,得——矛盾轉移了,思維發散了,跟她沒關系了。
她從外套口袋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靠著旁邊的路燈吞雲吐霧,慢悠悠地看戲:“我不著急,你們慢慢理啊。”
徐冽看許芝禮一眼,又被蘇好扯住衣襟:“嗯?看誰呢,跟蘇姐說話還敢不專心?回答我的問題!”
“不老道,”他沉出一口氣,專心垂眼看著她,“不常送。”
“我信你個鬼!”蘇好冷哼一聲,“你就沒送過前女友?”
“……”徐冽眯起眼,“我哪來的前女友?”
“當初你那吃雞賬號不就是前女友的嗎?什麼小仙女的!身上全是時裝!”
徐冽也是沒想到她能翻出這舊賬,回想了下才反應過來:“翹翹小仙女?”
“嚯!”蘇好叉起腰來,面朝路燈邊的許某聽眾,搖頭晃腦,“聽聽,父老鄉親們都聽聽,他叫得多麼順口!”
“……”
“那是我姐的賬號,我姐叫徐翹。”徐冽耐著性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