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直角。第一條邊我會算,可是另外兩條邊不是直角三角形裡的,算不出長度。”
“為什麼非要算?你剛剛說,兩邊之和大於第三邊,兩邊之差小於第三邊,取值範圍不是已經出來了?”
鄒愷一拍腦門:“對哦!”
蘇好在心裡“哇哦”了一聲,看著徐冽眨了眨眼。
怎麼回事?這人居然可以把一道小學生的奧數題講得這麼光芒萬丈,就像玩個手遊也能玩出詹姆斯·邦德的槍法。
“解題吧。”徐冽把視線從鄒愷身上移開,見蘇好直直盯著他,手中的漫畫根本沒翻開一頁。
徐冽裝不認識蘇好,問鄒愷:“你姐幾年級?”
“高二。”
徐冽看蘇好一眼:“她作業很少?”
蘇好:“……”
他們班這禮拜布置了一堆作業,每個科目的老師都說“這周不給你們布置太多任務了,就一張卷子”,於是嘻嘻——大家愉快地收獲了六張卷子。
蘇好昨晚在外面浪,現在一個字都還沒動。
“管那麼寬,你又不是我家教。”蘇好瞪徐冽。
“以身作則。”徐冽淡淡拋給她四個字。
“就是就是,”鄒愷又八哥起來,“我從來沒見我姐在家學習過,害得我也不想學習了。”
“你書難道是為我讀的啊?”蘇好完全不為所動,大大方方地抱著漫畫書,在沙發翹起二郎腿,不再搭理這對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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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鍾頭過去,十一點半,徐冽準時下課,合攏教輔書,揉了揉脖子。
鄒愷滿臉解放的興奮,剛張開嘴,卻見徐冽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指指他身後。
他回過頭去,看見他姐臉上蓋著那本花花綠綠的漫畫書,在沙發上睡了個四仰八叉。
“……”
*
傍晚鄒譽和林闌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蘇好早上的補習怎麼樣。
蘇好心說她看到了開頭沒看到結尾,她被曹阿姨叫起來的時候,徐冽早就走了,不過檢查鄒愷完成的習題量,效果應該還不錯。
徐老師還是挺有一手的,沒有辜負她為他打掩護的信任。
蘇好在晚飯的餐桌上把自己睡著之前的事講給了舅舅舅媽聽。
兩人驚訝得筷子擱下,飯也不吃了:“隻玩了一盤遊戲,這小子就被收服了?”
“什麼叫隻玩了一盤,我們玩了兩盤好不好?”鄒愷小聲嗶嗶。
“兩盤?”蘇好一愣。
“對啊,下課以後我又讓哥哥去客廳帶我玩了一盤,我們又吃雞了哦。”
吃雞意味著打到最後,起碼得花半個鍾頭以上。也就是說,徐冽走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
“哎喲,”林闌也想到這個問題,“那他是不是錯過飯點了?你這孩子,沒留人家吃飯嗎?”
“我留了!不信問曹阿姨!”
曹姨在廚房忙活,朝外說:“是留了,我也留了,那孩子說他跟朋友還有約,就走了,我看應該是找的借口。瞧著年紀不大,心思倒是很重的,我給他一瓶喝的,讓他路上解解渴,他也說不要,分得明明白白。”
“還真是,”林闌跟鄒譽說,“我昨晚也發現,談課時價格的時候,那孩子說話特別老成,才剛上大一就這麼曉事了,我們愷愷什麼時候也能這麼有出息。”
不是剛上大一,是才上高二。
蘇好在心裡糾正了一句。
“懂事一定好?”鄒譽不太贊同,“我倒希望我們愷愷以後晚點懂事。”
“也是,”林闌嘀咕,“要不是過過苦日子,哪曉得那麼多世故。”
蘇好把一筷子番茄炒蛋塞進嘴裡,記起今天上午徐冽說缺錢時候的表情,嚼在嘴裡的飯菜突然變得有點寡淡。
蘇家家境雖然稱不上富貴,但也從沒有捉襟見肘的時候。
蘇好沒過過窮苦日子,不知道怎樣的境況,會讓一個不愛動嘴的人耐耐心心給頑劣的小學生做家教,當陪玩。
“小兔崽子,”蘇好擰了把鄒愷的耳朵,“人家今天一共就賺兩個小時家教費,你居然讓人家另外陪你打了一個小時遊戲。”
“哎,就是!”林闌也有點不好意思。
蘇好看了看林闌:“舅媽,你們最近生意做得怎麼樣,還順利嗎?”
“挺好的呀。”林闌一頭霧水,“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
“我看那家教難得文武雙全,能把這小兔崽子治得服服帖帖,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最後可別因為錢跑了。你們要是生意順利,不如大方點,把人家當陪玩的費用也算上。你們不知道,現在陪玩是一種新興職業,遊戲大神按時收費,很貴的。”
“還有這種職業啊?”鄒譽瞪大了眼。
“有的有的!”鄒愷點頭。
林闌拍了下他後腦勺:“那你還讓人家白陪你玩!”她凝重地搖搖頭,“不行,我得馬上去跟那孩子說,給他漲工資,別等會兒人家今晚就來提辭職!”
之前慘痛的經歷太多,林闌此刻害怕極了,立馬拿來手機撥徐冽電話。
鄒愷小算盤一打:反正都得請家教,有個能帶自己吃雞的家教不香嗎?
他招招手:“媽,媽,讓我來跟哥哥道歉!”
林闌覷他一眼,給手機開了免提。
電話響了七八聲鈴,一直沒人接。
林闌提心吊膽:“不會是嫌我們家愷愷太煩了吧?”
蘇好心說沒關系,要真是這樣,她下周把他綁過來。
第十聲,電話終於被接通,但伴隨著“喂”字一起傳出揚聲器的,還有男男女女嘈雜的歡聲笑語,以及一個豪放的女聲:“服務員,我們這兒再來一箱啤酒!”
蘇好:“……”
他們一家子在這兒腦補了半天徐冽因為貧窮而早熟的人生,結果人家真是跟朋友有約?
還約得風生水起,逍遙快活?
林闌被這聲音一炸,“哦喲喲”地調回了聽筒模式,降低音量拿起手機:“喂,徐老師,我是愷愷媽媽,你這會兒不方便啊?”
蘇好陰著臉看向鄒譽:“舅舅,你們最近生意真的做得很順利,沒有虧損赤字破產什麼的嗎?”
“……”鄒譽一愣,“呸呸呸!”
徐冽那邊本來就吵,林闌被鄒譽和蘇好的說話聲擾得聽不清,站起來走遠了去。
鄒愷也放下飯碗跟過去,想跟徐冽說話。
餐桌邊,鄒譽瞪眼看著蘇好:“你這孩子,瞎烏鴉嘴什麼呢?”
蘇好義正辭嚴:“我隻是突然覺得,誰的錢都不是風刮來的,我們家花錢也不該太大手大腳,這家教的工資,要不還是別漲了。”
第17章 二月雨
餐廳走廊人來人往, 徐冽避讓開步履匆匆,端盤提酒的服務生,走到安靜的角落, 握著手機聽林闌說話,然後在電話裡謝絕了她的好意:“謝謝您, 但我隻拿我該拿的錢。”
“你別想岔啊, ”林闌像是生怕傷了少年郎的自尊心,“阿姨不是看你經濟上有困難,才多付給你工資,是真心覺得你在愷愷身上多花了那些時間, 應該得到相應的報酬。而且我外甥女也告訴我, 現在陪玩是一種專門的職業……”
林闌剛說到這裡, 電話那頭響起了某位改變主意的女孩子打死不認賬的聲音:“我什麼時候說了?不是愷愷說的嗎?”
徐冽一愣過後,無聲笑了笑。
但他還是說:“不用了,那對我不算工作。”
“但你畢竟花了時間。”
“我也在放松。”
“啊,是這樣。”林闌恍然大悟, “也對也對,年輕人嘛,打打遊戲勞逸結合也不錯, 那你去忙,阿姨不打擾你了, 下周末再見。”
“好。”
掛斷電話,徐冽回到包廂。
包廂裡除了徐冽和施嘉彥以外都是南州大學的學生,十來個人圍了一桌子。
今晚這頓聚餐是施嘉彥叫徐冽來的。
這些大學生自主創業, 成立了一個面向初高中生的網課平臺,目前在招募理科功底扎實,邏輯思維強的新成員,負責一些諸如習題整理,課件制作的幕後工作。
施嘉彥的堂哥是團隊的管理之一。施嘉彥周末聽說這個消息,記起徐冽有打工需求,當了個中間人,把他介紹給了堂哥。
這幫大學生剛好周末團建,晚餐順帶邀請了包括徐冽在內的幾個預備成員,一方面跟他們聊項目詳情,一方面也探探他們的底,可以說是婉約派的招聘面試。
為了取得這份性價比同樣很高的工作,徐冽過來了。
餐桌上隻有徐冽和施嘉彥未成年,兩個弟弟被當成保護動物,一滴酒沒給碰。
徐冽回到包廂,在施嘉彥旁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味道有點澀,但他已經很久不挑剔。
施嘉彥湊過去問:“剛那電話怎麼了,你僱主要解僱你?”
“沒,”徐冽轉著喝空的瓷杯,“給加工資。”
“不錯啊!那這做網課的事要不算了?省得影響功課。”
“不影響。”
施嘉彥嘆了口氣,沒多勸。
最近在學校和徐冽同進同出,施嘉彥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境況。
徐家破產欠下的銀行貸款和高利貸,其實早在年前已經還清。但那並不是徐家自己償還的,而是靠徐冽的準姐夫程浪。
當初徐媽媽帶著徐冽卷款跑路,遠走高飛,如果不是程浪及時相助,徐冽的爸爸和姐姐真的隻剩了亡命天涯這一條絕路。
所以哪怕徐冽其實是被媽媽騙出國,哪怕徐冽知道真相後跟媽媽斷絕了來往,不肯用那筆錢一分一毫,他依然認為自己虧欠了姐姐和爸爸。
徐冽的爸爸後來在程浪的幫助下,去了東南亞尋找商機。
而徐冽的姐姐本以為他和媽媽帶錢離開,應該過上了安穩日子,事發數月後才得知,原來他一直在美國吃苦受罪。
他在最廉價的酒吧打黑工,吃剩飯,睡地板,挨客人的打。
他不是沒辦法還手,而是不能夠還手。因為還手就會失去賴以生存的工作。
姐姐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從高高在上,脾氣很臭的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好像什麼都懶得計較的少年。
沒有生活的目標,也沒有真正在意的東西。
姐姐想把他接回國,可徐冽不願成為她的拖油瓶,也不想回到昔日的少爺圈子。
所以最後雙方各退一步——徐冽聽姐姐的話,繼續完成學業,姐姐則允許他在遠離北城的地方生活,允許他提早獨立,自己負擔學費和生活費。
徐冽的姐夫現在給他的資金,等於是借他的錢。
施嘉彥得知這些以後,也就理解了徐冽為什麼非要打工。
因為他的每一天都有新的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