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個姑娘當時靠在吧臺邊上,隻一道亮色背影。吧臺邊燈光耀得秦渡眼睛發花。他給那女孩點了一杯莫吉託,附了張寫著他電話號碼的紙條。
那是個經典的搭訕方式。
他清楚地看到那姑娘拿起莫吉託和紙條看了看,繼而回頭看向他的方向。
那一瞬間,說實話。秦渡呼吸都窒了一下。
——對自己滿意嗎?她?
秦渡自認是個很能拿得出手的人,長相身材家世能力無可挑剔,但那瞬間隻覺一陣難言的緊張,甚至想到了今晚自己香水噴得不對,香味太花了,會留下壞印象。
然後。
那個小混蛋連看都沒看,就把紙條丟了。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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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不怕淋雨,敢在雨裡跑的原因,不是因為智商有問題,而是她太皮實了。
和小說裡那些女主角不同,許星洲皮糙肉厚耐摔打,堪稱一代鐵人,絕不可能怕一場淋雨,連西伯利亞漂流都去了,一場雨算什麼!
許星洲回去衝了個熱水澡,立即滿血復活,給自己捅開了罐奶,修禪似的在宿舍裡入定了。
小長假前一天宿舍裡的空氣松懈得很,她那兩個早五晚十一遊蕩在外的學神舍友都在插著耳機看電視劇,不時爆出一陣大笑。
許星洲抬起頭喊道:“青青,你打算做什麼課題?”
李青青——學霸之一,從美劇裡抬起頭,隨口道:“不曉得,大概整理一下近期讀的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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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
“怎麼說也有個三四十本呢,”李青青拿杯子喝了口水道:“掛個逼格高點的名字,什麼‘豆瓣書單不會告訴你的四十五本好書’啊什麼的,投給營銷號,應該能滿足老師的要求。”
許星洲點點頭:“這個絕對行得通。”
“你也想點有意思的東西,”李青青說:“我就比較懶,也沒什麼創意,所以拿了現成的成果,但是老師的意思是,讓你去做一些能吸引人注意的、有趣的東西。”
許星洲笑了起來,咬著吸管道:“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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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還沒亮時,許星洲就背了自己的相機出門。
她穿了條綴木珠的裙子,將頭發松松扎起,鑽進地鐵和一群早上出工的農民工大叔坐在一處,抱著自己的相機,在車上困得不住點頭。
十裡長街,江面漫著霧氣。街上蘇式早點攤上一籠一屜熱騰騰、暄乎乎的鮮肉韭菜包子和生煎,許星洲路過攤子時才覺得有點餓,花了三塊五買了個包子啃了。
那攤主阿姨說:“小姑娘慢點吃,別噎著。”
許星洲笑得特別甜,說:“是阿姨包的太好吃啦。”
許星洲嘴甜,長得又俊,簡直太討人喜歡了——她在那個攤位前站著吃完早飯不過十分鍾的時間,那個阿姨就知道了她是大學生,早晨起一大早來做社會調研,且特別喜歡吃媽媽風味鮮肉包。
於是最後那阿姨硬是給她塞了一塊熱騰騰的紫米糕和茶葉蛋,在塑料袋裡扎好,讓她上午別餓著。
“早上起太早,會餓。”那個阿姨說:“拿著墊墊肚子,阿姨看儂可愛才給的。”
…………
……
江上霧氣彌漫,遠方東方明珠影影綽綽。許星洲拎著紫米糕在路邊長凳上坐下,一邊調自己的單反一邊開始哼歌。
仍有不少人在那裡拍照,許星洲抬起頭時看到那個明珠塔,隻覺得舊舊的,不再像她小時候那樣巍峨挺立,不禁感慨道:
“……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了。
許星洲突然想起她四歲時曾跟著父母來上海旅遊,那時她身高還不過一米,拿著棉花糖穿著花裙子,對著傻瓜相機比了一個大大的V。那時候的東方明珠嶄新,形狀神奇,在來自遠方小城的小星洲眼中,簡直是神奇的外星建築。
——“一定是外星人來建的,”小小的星洲對媽媽信誓旦旦地講,“媽媽你看,長得像UFO一樣。”
十五年後,長大的星洲舉起手機,對著黃浦江和影影綽綽的、對面的東方明珠拍了一張。
“……連你也老了啊。”許星洲喃喃說。
江畔湿潤的風吹過,許星洲坐在長凳上,十餘年物是人非,唯一相同的是行人仍然川流不息,她嘆了口氣,發了一條朋友圈:
‘歲月不饒人,連它都老了。’
畢竟江畔日曬雨打,高樓如同雨後春筍,十多年前曾經光鮮亮麗的建築早就不再時尚,隻是仍然是地標,仍是代表它們的標志。
許星洲那一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看著那座塔,一種酸楚感油然而生。
還有誰需要它呢?它被建造而成的目的早就不復存在了。
——那和自己多麼像啊。
‘和自己多麼像啊。’
這個惡魔般的念頭一出,許星洲那一瞬間就感到情緒脫離了正軌,一瞬之間就滾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行,不能想這麼多……許星洲艱難地拽住了自己的裙子。
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反復告訴自己,不能想了,不要想了,許星洲。
但是情緒就是個深淵,許星洲幾乎覺得眼前一黑,被情緒小人拖到了絕望之崖邊上。
“……你還真在這呢。”
那一瞬間,身後一個人說。
江畔吹過一陣清風,許星洲思緒猛地被拉回,可眼眶仍通紅。她轉頭看了過去。
-
“……”秦渡頗為復雜地問:“誰欺負你了?”
“沒、沒有。”許星洲趕緊擦了擦眼睛:“……我……”
秦渡想了想,難以理解地問:“是共情?”
許星洲憋悶地不發一言:“……”
秦渡站在許星洲身後,還穿著條運動緊身褲,額頭上綁著運動頭帶,是個要去健身房的打扮。
秦渡嘲弄道:“真是啊?我倒也想過你共情能力估計不低,沒想到居然一座塔……”
許星洲嗓子都還有點啞:“喂!”
秦渡從隨身背的健身包裡摸出毛巾遞過去,嫌棄道:“擦擦。”
許星洲婉拒:“我……”
秦渡:“擦擦吧,看東方明珠看哭了,你不覺得丟人麼。”
許星洲:“……我真的不用……”
秦渡將毛巾丟了過去,道:“是新的。”
許星洲覺得心裡有種難言的溫暖,卻又抗拒道:“真的不太合適……”
秦渡漫不經心地提醒:“你眼線暈了。”
許星洲立即撿起了他的毛巾,使勁擦了擦,還認真揩了揩眼角。接著她小聲道:“秦渡,你別打我。”
秦渡:“啊?”
許星洲小聲說:“我一開始不想用的原因是,我剛剛流鼻涕了……”
秦渡:“……”
許星洲又補充道:“不過我擦幹淨了!”
“在你的……”許星洲誠懇地承認:“……你的毛巾上。”
-
…………
……
江風吹過,許星洲捂著被秦渡拍了一巴掌的額頭,疼得呲牙咧嘴。她側過頭看了看秦渡,秦渡看上去剛健完身,額角還有點汗,並沒有半點特別之處。
“我有張這附近的健身卡,”秦渡道:“剛做完兩組訓練出來買點喝的,看到你朋友圈,應該在附近,就找了找。”
許星洲說:“……你家就在這裡吧。”
秦渡點了點頭,又道:“我住在這邊,我爸媽不在這。”
怪不得那天他說‘我比你有錢’——許星洲憋悶地想,鬼知道這地方房價多少錢一平。可能他確實是個什麼什麼公子吧,許星洲想。反正在這種大學裡有這麼個人,也不是不可能。
年輕,浪蕩且聰明,對自己的家庭閉口不談,想要的一切都觸手可及。
——以前沒見過,不代表這種人不存在。
真可怕,以後還是繞著點這種不差錢的公子哥兒吧……許星洲撓了撓頭,打算告辭……
秦渡突然道:“對了,小師妹。”
許星洲:“嗯?”
秦渡說:“我那條毛巾一百五十八塊錢。”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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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直覺秦渡就是喜歡找她茬,沒事戳嘰她兩下就覺得特開心,又覺得他可能是真的心疼那個毛巾。
不過也不怪他心疼,許星洲憋悶地想,給人把鼻涕擦上去也太不合適了,終究還是自己的鍋。
“那我給你買……”買個新的。
許星洲一算這個月生活費——四月份生活費兩千二,買衣服花了八百吃喝玩樂花了一千多……她腦子裡三下五除二算出本月生活費馬上就要徹底見底了,怕是馬上就得自生自滅,還要給秦渡買毛巾——那一瞬間,許星洲簡直心都在滴血。
秦渡瞥了許星洲一眼,道:“請我吃頓早飯,鼻涕的事兒既往不咎。”
許星洲那一瞬間想起立跳舞,但是立刻忍住了。
許星洲樂呵呵地問:“你看學校食堂成嗎?請你吃好一點的,教工餐廳早飯套餐。”
秦渡:“……”
“沒有那麼難吃喲。”許星洲笑眯眯地解釋道:“畢竟是給教職工吃的,教職工五四精神未滅,反抗精神猶存,餐廳那個水平比學生的好多了,早上的免費湯都是真正的豆漿。”
許星洲打量了一下秦渡的表情,秦渡在聽到‘真正的豆漿’五個字之後,那個表情看上去,實在是,不像個能被糊弄過去的樣子……
許星洲眨了眨眼睛,她長得就好看,出賣起色相來簡直令女孩都心動。
秦渡:“……”
秦渡:“你還是給我新買一條毛——”
許星洲大喊道:“你想吃哪裡!你說就是了!我請!我請!怎麼能讓您吃教工餐廳,太他媽不要臉了!怎麼會有人出這種餿主意!”
秦渡卻指了指許星洲長凳上放的,已經涼得差不多的紫米糕。
“那是你的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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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唰地把許星洲頭發吹亂,渡船遙遙飄過,周圍行人川流不息,喧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