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在這個空間裡,誰都沒有再發出聲音。
她回來了。
遲稚涵看著窗外樹影婆娑的景色,心情平靜。
她用了回來這個詞,用完了之後,發現自己並不排斥。
她應該,也是有病的,對於齊程這樣依賴她的情感完全不排斥,他們是同伴,和男女關系無關,隻是因為大部分時候,他們都能很準確的理解對方的情緒。
莫名其妙的默契,應該是因為心裡面的缺口太相似。
“晚上喝粥,你現在狀況不好,腌蘿卜不能吃了。”重新關好窗,暖氣回到了人能承受的溫度,遲稚涵像之前每一天做私廚的時候那樣,問的自然而然。
床頭又被敲響了,也像過去那樣。
遲稚涵低頭輕笑。
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吧,他需要休息,退回安全的距離,可以休息的更好。
隻是他的聲音,其實挺好聽的。
尤其是委屈的時候,沙沙啞啞的尾音居然奶聲奶氣。
***
齊程這一次,好的沒有之前那麼快,在床上又休息了半個多月。
他很少再開口說話。
趙醫生看著他的心理報告卻激動的眼眶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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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寧接近臨盆,在趙醫生拍著胸脯保證下,和齊鵬還有老公一起去了美國待產。
那幢小洋房在未來的三個月內,真正意義上的隻有她和齊程兩個人了。
“他上次發病情緒非常不穩定,摘下了之前的監控儀。”齊寧走之前很不放心的第一萬次叮囑,“你一定要定時看看他,我怕他出事。”
遲稚涵笑著答應了。
齊寧其實,也不算壞人,這個弟弟,她簡直是當成兒子在操心的。
出事那天,是齊程能下地走路的第四天,遲稚涵終於煮了暖鍋,不太方便放到小窗口遞進去,所以敲了敲門看齊程沒反應就直接按了密碼鎖。
“暖鍋太大了,我直接端進來了啊。”在門口先等了一下,才開門進去。
出乎意料的,床上沒人。
遲稚涵端著大暖鍋不方便看路,又擔心不小心和齊程打了照面會嚇著他,戰戰兢兢的走了兩步,提高音量喊了一句:“你在廁所麼?我放好暖鍋就出去。”
沒有回應。
走到吧臺,放好暖鍋還沒看到齊程的人影,遲稚涵終於有些慌了,往床那邊走了兩步,腳上似乎絆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然後腳踝被冰涼的手抓住。
昏黃黑暗的地方被這樣突然襲擊了一下,遲稚涵幾乎嚇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發現床下面的臺階上,躺了一個人。
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棉質的家居褲,赤著腳。
臉色蒼白,泛著病態的紅色,嘴唇微張,眉頭緊緊皺起。
“齊程?”這是遲稚涵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她太意外了,不是因為齊程此刻看起來氣若遊絲,而是因為這個長相。
長成這樣的男人,居然抑鬱?!社恐?!
臥槽那她還活不活?!
☆、第二十一章
抓住遲稚涵的腳踝, 幾乎用了齊程的全部力氣。
他很痛,毫無徵兆的胸骨下就突然刀割一樣的痛, 一開始他以為是幻覺, 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結果越來越痛, 到最後甚至開始作嘔。
這似乎和他的心理問題無關, 完完全全就是身體上的問題。
松了口氣想要打電話求救,卻腳下一軟就摔了下去, 摔下去之前,他還看了一眼時間, 確定幾分鍾後遲稚涵就會送晚飯過來, 就放任自己躺在那裡, 直到看到那雙毛茸茸的拖鞋為止。
她看到他的樣子似乎很吃驚,可惜他已經沒有力氣遮住臉,隻能動了動握著她腳踝的手。
腹部的真實疼痛和握住她腳踝後, 手心傳來的灼燒幻覺,已經讓他整個人痛到痙攣, 但他仍然很努力的抓著遲稚涵的腳踝,冷汗淋漓中,暈暈乎乎的驚訝自己現在的求生意識。
他怎麼……突然怕死了。
***
“我不走, 你先放開我。”低頭看到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抖得越來越厲害,遲稚涵腦子裡迅速的閃過了趙醫生說的三大禁忌。
“我真的不走。”把語氣放緩,皺著眉頭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太……陌生了。
他似乎很痛,緊閉著眼睛, 眼睫毛顫動,咬著嘴唇偶爾痙攣的樣子居然能誘惑的她吞了吞口水。
真是見鬼了……
“你哪裡痛?我先打電話給趙醫生。”遲稚涵拋下腦子裡因為齊程過分妖豔的美色產生的不合時宜的獸性,拿出手機開始找人求助。
“不用。”齊程彎著腰縮了一下,熬過了一波痛,“不是心理上的,幫我把我的手機拿過來。”
太……陌生了。
遲稚涵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時候腦子裡仍然是這幾個大字跑馬燈一樣的轉。
他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病弱的關在陰影裡的男人。
讓她幫忙的樣子,明明,很強勢。
“快捷鍵五。”咬著牙叮囑看起來有些遲鈍的遲稚涵。
他嚇著她了麼?
“哦!”遲稚涵如夢初醒,迅速的撥了電話。
她今天真的見鬼了……
***
直到這一刻,遲稚涵才真的領教了這幢小洋房設施的完備,她打完電話五分鍾後,齊程的房間就迅速的被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佔領了,再加上十幾分鍾後陸續推進來的儀器,遲稚涵相信,現在這個房間除了不是無菌外,已經完全具備了急症室的功能。
她一直沒走,站在齊程視線看的到的地方。
為首的醫生進來的時候看了她一眼,還衝她點了點頭。
於是莫名的,她就有了齊程監護人的自覺,甚至在醫生要給齊程扎針掛水的時候,下意識的遮住了齊程看向自己手背的視線。
齊程微微愣了一下。
遲稚涵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從來沒有人做過。
小時候生病掛水,他爸爸要求他必須看著針頭,因為男子漢大丈夫,要有膽量。
哪怕他真的很討厭針頭進入身體的那一瞬間的視覺效果,那麼多年來也早就養成了必須要看這一幕的習慣。
他生病太久了,手上幾乎都是針眼,好了一陣子,就會繼續扎滿。
抬起眼,第一次在正常的光線下對上遲稚涵的眼睛,瞳孔不安的震動了一下。
他其實已經忘記當年那個暗戀的女孩子的具體長相,但是心理測試告訴他,那是個長相很甜美的女孩,而面前的遲稚涵,是這類長相的典型。
微微有些圓的鵝蛋臉,大眼睛,鼻尖挺翹,嘴角習慣性向上,說話或者笑的時候,會有梨渦。
心理學上,男人會對第一個甩掉他的女人戀戀不忘,有部分男人會因為補償心理一直跟同一個類型的女人戀愛。
他如果是那一類男人,應該會覺得遲稚涵這樣的長相很美。
身上一陣比一陣強烈的疼痛加上醫生在他身上檢查的時候,不可避免的灼燒感,讓他反常的,定定的看著遲稚涵的眼睛。
他覺得她長得很美,尤其是現在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候。
意識到自己在這樣痛到精神失常的時候腦子裡居然蹦出了這樣的念頭,齊程的臉色變得更白。
迅速的轉頭不敢再看遲稚涵一眼,心裡面卻因為剛才的念頭變成了一團亂麻。
跟著他一團亂麻的,還有被他盯到發毛的遲稚涵。
社恐會這樣盯著人看麼……
對心理病一竅不通的遲稚涵覺得從看到齊程的臉開始,所有的事情都像見了鬼一樣的奇怪。
“我打電話給齊鵬他們!”終於想起了自己還有正事沒做,看醫生已經處理好了掛水,遲稚涵退到一邊,開始打電話。
“先給齊寧。”醫生插嘴,“她是最冷靜的那一個,齊鵬不行,太吵。”
“……哦。”遲稚涵默默的換了個要打的號碼。
齊寧過了很久才接電話,接起來的時候,周圍全是嘰裡呱啦的外國話,有些吵。
但是齊寧聲音很冷靜,聽完遲稚涵的話後,透過遲稚涵和正在忙著的醫生開始了隔空對話。
然後遲稚涵才發現,她一直渾渾噩噩的連齊程得了什麼病都沒有問過。
輕度急性水腫性胰腺炎,一個她哪怕問了也不知道意思的名字。
“基本確診了,他前段時間吃的太少,這段時間恢復飲食後又熬夜畫畫,身體免疫力低了,發病前感覺自己有低燒,擅自吃了阿司匹林,結果藥物過敏了。”醫生說完瞪了齊程一眼,“問題不大,不嚴重,隻是需要禁水禁食十五天。”
……
一旁傳話的遲稚涵愣了下才把原話說給齊寧聽。
禁水禁食十五天……會死的吧。
“遲小姐。”齊寧那邊的聲音仍然十分鎮定,說出來的話卻讓遲稚涵真的抖了一下,“我這邊正在分娩,不是特別方便繼續跟蹤下去,你直接打電話給趙醫生,相關的治療方案趙醫生會和這位李醫生溝通。”
……
她她她……在分娩?
“禁水禁食的話,可能需要麻煩遲小姐貼身照顧了,趙醫生上次跟你說的三個禁忌你還記得的吧?”齊寧似乎吸了口氣,然後語氣回歸平靜。
她她她她……正在生孩子?
“記得。”回答的時候上下牙齒都在打顫,為什麼齊寧生產她才是緊張的那一個。
“最重要的是不可觸碰這一項,你要記得隻要帶上體溫的,哪怕是隔著衣服也不行。禁水禁食十五天身體會虛弱,實在不行的話,隻能勞煩遲小姐,穿的厚實一點,我不知道能不能徹底避免,但是總歸能讓他好受一些。”
“我知道,其他的我去問趙醫生吧。”遲稚涵聽到那邊醫生撕心裂肺的在吼齊寧,到底是要打電話還是生孩子,被嚇得冷汗涔涔的,“你專心生孩子,這邊有我。”
“麻煩你了。”齊寧很輕的道了聲謝。
***
其實遲稚涵能幫的東西不多,趙醫生接到電話後來的很迅速,急性水腫性胰腺炎並不需要手術,趙醫生也隻是和這位李醫生針對類似止痛藥這樣和神經有關的藥物用量做了方案,其他的,就是為了維持齊程的生命體徵永無止境的掛水。
齊程在那次對視之後,就一直回避她的視線。
而遲稚涵,也是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外貌會對心境產生那麼大的變化。
齊程話真的不多,除了教她如何求救的時候言簡意赅的那幾句之後,剩下的就隻有回答李醫生話的時候說了幾句。但是因為外貌,他這樣沉默寡言看起來不像病,反而更像是有錢人家壞脾氣的少爺。
先前所有的關於他可憐、孤獨、無助的想象都因為他的外貌消失無蹤,遲稚涵現在看到齊程的第一反應,是陌生男人,而不是她想要試圖拯救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