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不得不懷疑這就是沈之哲所謂的“辦法”。
她撐著臉,看著眼前這人臉上依舊稱得上平靜的表情。
他還在掙扎。
掙扎是要繼續演下去,強撐住這個角色,還是接受沈雲棠已經看穿了他的事實。
如果有可能的話,沈之哲無論如何也不想接受。
在沈雲棠面前袒露自己欺騙了她,光是這樣一想,他就被自己的呼吸刺痛胸腔。
可是他還能瞞到哪一步。
沈雲棠到底猜到了哪一步。
他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真的確信了他是幕後操縱者,那麼他再裝也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沈雲棠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額頭繃出隱隱的青筋。
嘴角像是想要扯出笑容,但太過僵硬,反而顯得虛假。
“算了,我來說吧。”看他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沈雲棠沒耐心了,自己開始講了起來。
“更改所有劇情的目的都是為了讓我體驗原女配的命運吧?”
“離婚、被拋棄、流落街頭,然後呢?你為什麼想這麼報復我?你恨我?”沈雲棠這個問題問得無比真摯。
她覺得這個理由也是說得通的,畢竟從小被她欺負,看著兩人同人不同命的生活,沈之哲心有不甘也正常,隻是他藏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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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哲的手驀地緊了一下。
他看著沈雲棠,嗓子發緊,舌尖是苦的,他從未感受到過如此洶湧的苦意。
好像終於被沈雲棠的質問逼潰了。
……
“我不恨你。”他埋下了頭去,握著扶手的手背緊繃,微微發顫,聲音幹澀,越來越低。
“……我怎麼會恨你。”
如果不是沈雲棠從小的任性,他怎麼會察覺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如果她沒有驕縱地要欺負他,讓她父親對他心懷歉意,他怎麼可能被沈家安安穩穩地養大。
她所做的那些事,從來都是在救他。
扶手被他攥得極緊,虎口發了青。
“那是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慘?”沈雲棠好整以暇。
“我給你留了筆遺產,不會讓你受苦的。”沈之哲語速很快地說,他低著頭,一陣陣泛上來的砭骨的痛讓他嗓音沉晦而艱澀,“我在給你設置easy模式。”
他終於不打算騙她了。瞞不住了。
沈雲棠頓了下,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說遺產來得那麼容易,沈安國的馬腳也那麼輕易就被發現。
所以她的事業一路順風順水,沒有任何突如其來的阻礙。
所以和查爾斯的合作會那麼順利。
沈之哲甚至從一開始就設置好了。
那麼,他的目的此刻就暴露得無比清晰,露骨得讓人忍不住膽戰心驚。
他要讓她事業順遂,但被周圍的所有可能會產生親情、愛情的角色孤立。
包括沈雲棠一開始的想法也是,掙夠了錢就離婚。
乃至突如其來的未婚夫、沈雲荷、溫妍妍,這些沒頭沒腦的角色,都隻是為了促進她和霍聿言分開。
讓她隻在女配原本命運的基礎上獲得足以過上優渥生活的事業,但要讓她失去所有朋友和親人。
為什麼在這個節點把她帶回來也說得通了。
他看見她和霍聿言的感情進展了。
沈雲棠看著他,覺得有些陌生,但又好像竟然很符合他的性格。
“你知道我怎麼發現的嗎?”沈雲棠道。
沈之哲沒抬頭,她繼續說,“你在茶室裡,告訴我卓玫跟你說過劇情需要的時候她會出現,就露餡了。”
“卓玫連遺囑都小心翼翼地東躲西藏,交給霍爺爺藏了二十年才交到我手裡,怎麼會告訴一個不相關的人?”她面色平靜,“你為了取信我做得太過了。”
沈之哲渾身漸漸僵直。
“所以我請你給我設計裙子,是想看看你打下logo的習慣,你很刻意地改了,是打在被顏今瑤摸過的那條腰帶上了對吧?正好她一摸你就扔掉了。我在裙子上找不到印記就更確定了,你心虛。”
“又想彰顯又想遮掩的心態很容易被人拿捏的,沈之哲。”沈雲棠撐著下巴,出奇的冷靜。
沈之哲沒想到她竟然那麼早就開始注意自己。
他呼吸都近乎停滯,肺腑仿佛被擰緊。
“還有,在你告訴我你覺醒之前,我已經見過別人覺醒了一次。”她笑了笑,“所以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正經的角色覺醒不是你那樣。”
霍聿言就在她面前瀕臨過意識覺醒。
就在溫妍妍去他公司埋伏,被他罵回去之後,他察覺這個世界不太對勁,太過離譜了。
為什麼他周圍總是發生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狗血劇情,為什麼下屬仿佛失了智,為什麼溫妍妍這種沒腦子的人能長這麼大。
為什麼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聽聽我的推測吧。”她平靜道,“我第一次遇見‘謝雲庭’來接我去茨哈堡的時候,你還沒有成功進入這個角色,等你成功進入之後,你知道我在懷疑你是沈之哲,就試圖將計就計,偽裝成被迫穿書,意識覺醒但被劇情束縛,隻能通過暗示來提醒我什麼驚天大秘密的好人。”
“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改這個世界,不過或許有限制條件,不然你不會這麼久以來隻修改了一個溫妍妍,看上去還不太成功。”
沈雲棠越說越冷靜,“你演得簡直漏洞百出。你根本不知道被劇情限制的人是什麼樣子,他們是卓玫,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病逝,是霍溪淮,被傷害之後還要一反常態愛上溫妍妍,感受死亡又接受重生,是那些沒有名字沒有思想的龍套,隻能日復一日重復沒意義的行為,主角走過之處他們才有反應,主角離開之後他們就是空白。”
“你演得太差勁了,因為你沒有被束縛,所以你不知道被束縛是什麼樣子。”
沈雲棠點著桌面,用幾乎陰沉的語氣說——
“自由人演不出傀儡。”
“你失策了。”
第65章 【3、4更】 脆皮五花肉,沈雲棠最愛……
沈之哲垂著頭,渾身劇烈地發著抖。
他以為他在演沈雲棠,沒想到是沈雲棠一直在演他。
沈雲棠那麼早就知道他在騙她了。
他呼吸變得滯澀,因為這個念頭而百倍痛苦。
“你去那個世界的節點很微妙,就是在系統問我有沒有發現對書中角色的命運越來越上心了之後。”她頓了頓,“你害怕我想要改變他們的命運,所以你來了,是吧?”
“那麼你來交代一下。”沈雲棠坐回椅子上,抱著臂道,“你有什麼目的,全部告訴我。”
這個問題應該不難問答。
她已經把每件事都講得很清楚了,隻要沈之哲還有點良心,就不該再瞞著她。
但好像又很難。
吐露那些埋藏太久不可示人的念想,對他來說就好比剖開心髒,將埋在裡面生了根又腐爛的種子挖出來。
更何況是面對沈雲棠啊。
他要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讓她知道,他是如何針對她進行這樣一場精心的設計,隻為了實現自己見不得人的妄念。
何其艱難。
沈之哲幾乎無法出聲。
他寧願死。
寧願從未被沈家收養過,餓死也好意外亡故也罷,或是潦倒窘迫地生長在某個角落為了活命掙扎,也不想讓沈雲棠對自己的評價成為“處心積慮的惡人”。
……
可他現在已經是了。
沈之哲的心髒沉沉落空。
明明他也設想過最壞的結果,沈雲棠發現了他在籌謀這件事,會再也不理他了,再也不見他了,視他成仇,發脾氣要把他趕走。
也想過為了抓住真的能夠得償所願的那點機會,付出這樣的代價也是可以接受的,他應得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沈雲棠在這個世界裡有了自己的愛人。
她接受了她的丈夫,容納了這個世界的生活。
這代表著,她在原本的世界裡也沒太多可留戀的。
這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他自食惡果。
過了很久,沈之哲才能艱澀地出聲。
\"你不管在哪裡都這麼討人喜歡。\"他垂著眼,沒有看她,隻是看著自己漸漸發白的指節,“我原本給你安排的軌跡是像原主一樣,被男主和男配報復,離婚,離開霍家。”
“想讓你擁有另一種人生,才知道我是最保護你的。”
“任何人都會傷害你,不信任你,讓你無法過上想要的生活。”
“隻有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我會在你最潦倒的時候出現,這次換我來拯救你。”
“想讓你離不開我。”
他笑了笑,“但沒有人會傷害沈雲棠。”
“我失算了。”
沈雲棠靜靜看著他。
好像他講述的不是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而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她很少這麼仔細地打量沈之哲。
他還頂著那張謝雲庭的臉,看久了她都有些遺忘原本的沈之哲是什麼樣子。
最初的沈之哲確實變得遙遠且陌生了。
欲望會改變人嗎?還是如常言所說人真的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
他到底在執著什麼。
沈雲棠覺得沈之哲也不全然能歸結於愛情,甚至是暗戀。他的情感很復雜,從小的缺失、幼年的依賴、後來的懵懂和自我抑制,經歷羞恥心和背德感的折磨,反復拉扯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甚至覺得沈之哲在把自己當成神像供起來。
他不願意自己的神去接觸別的凡人。
甚至想要給她重新塑造一個世界,維持她的神性。
可是。
她討厭被安排的人生,尤其討厭試圖操控別人命運的人。
被操控的,遠不止她一個。
“那卓玫呢?”沈雲棠心平氣和地問他,“卓玫後來還出現在茨哈堡過,她和你有關系吧?”
“我現在想通了,她留在茨哈堡的香水展品和現實世界裡的那位大師幾乎一模一樣,但多了一種小蒼蘭,是在暗示你吧。”
沈之哲最常用的小蒼蘭。
“她在現實世界裡?”沈雲棠問。
良久,沈之哲合著眼頷首。